在下一刻，紙人的動作幅度更大了些。
再在下一刻，周遭產生了一股陰風，捲動諸多紙人，紙人的身軀在搖晃。
風散了。
紙人們都靜止了下來。
孫靈瞳直接雙膝跪在了地上，寄身的紙人都被還原，他的魂魄暗淡無光，虛弱至極。整個人都差點當場昏迷過去。
緩了好一會兒，他才恢復過來，心有餘悸地道：“不成啊，小拙。”
“要操控這支紙人軍隊，需要的機關底蘊太多了。”
“我在這方面，可不如你，得你來！”
孫靈瞳嘗試了一番，連啓動這支紙人軍隊的第一步都做不到。
寧拙時刻通過人命懸絲，觀測着孫靈瞳這邊，此刻沉吟道：“老大，你是身魂分離，這不是你的完整狀態，做不到很正常。”
“當然，我娘佈置的這裡，的確標準很高。”
“恐怕即便是我親自來，也未必能全部啓動。”
“所以，你看看能否只調度一部分呢？”
孫靈瞳緩過氣來，再度嘗試，這一次他從一點點出發，腳踏實地，迅速擴增。
寧拙的提議的確能行。
孫靈瞳剛開始時，迅速操控了三位槍盾兵卒。
這些兵卒紙人被激發之後，一如孫靈瞳之前寄身的紙人軀殼，立即變成了鬼物，活靈活現，十分生動。孫寧二人都無法瞧出任何破綻來。
寧拙適時提議：“老大，優先騎兵吧。”
孫靈瞳從善如流。
紙人軍隊中只有一種騎兵，孫寧二人並無選擇餘地。
片刻之後，孫靈瞳自己騎乘着一隻鬼牛，身後跟着十二位牛騎兵，一齊奔出隱藏之地。
鬼牛體型巨大，黑色的皮毛如墨般濃重，猶如陰間的幽深夜空。牛角鋒利如刀，牛眼閃爍着幽冷的光芒，牛蹄踩踏着的每一步都發出低沉的轟鳴聲。
孫靈瞳緊握着鬼牛的繮繩，隨着鬼牛的奔跑，身體不由自主地與它的節奏契合，能清晰感受到胯下坐騎那股龐大的力量，心中越發沉穩。
鬼牛奔襲的速度，可比他自己徒步要快得多。
陰風拂面而來，帶着一股陰間特有的溼寒腐朽的氣息。
陰間的土地廣袤無垠，一片荒涼之中，偶爾可以看到殘魂和陰影飄渺不定。
地面是堅硬且溼滑的，鬼牛的蹄子根本不必避讓，直接踩碎一塊塊突起的岩石，穩穩地繼續前行。
每一次蹄聲落地，都能帶來震動，彷彿整個大地都在迴應這股強大的力量。
孫靈瞳的坐騎，就是和他紙人身軀一套的， 因此駕馭起來，簡直紋絲合縫，配合無間。
鬼牛幾乎能在瞬間，體察到他的意圖，究竟是轉彎還是加速，乃至跳躍。
“倒是我和其他騎兵的聯繫，並不強烈。”
孫靈瞳望向身後，這十二個牛騎兵已經是他探索出來的，能夠帶出來的上限了。
寧拙適時提醒：“老大，不妨在趕路的時候，同時鍛鍊一下操控，看看你能做到什麼程度，免得在戰鬥時抓瞎。”
孫靈瞳也有相同的想法，嘗試一番後發現，情況比他料想中要好得多。
主要是這些紙人轉化成的鬼物，都有十足的靈性，且非常聽從孫靈瞳的命令。
“若是小拙你來，恐怕調動的兵力是我的十幾倍！”
“不，陰間危險，還是不要讓小拙冒險了。”
孫靈瞳想到這裡，又將心神牽扯到懷裡的天授符籙。他一面趕路，一面調動這枚符籙，繼續增長自身的魂魄底蘊。
牛背上修行，還是孫靈瞳生平第一次。
但難度不高。
一方面，牛背遠比馬背要穩重，另一方面，孫靈瞳也不是修行他的童子功，而是調動符籙，滋養自己的魂魄，其修煉難度可低太多了。
寧拙又建議：“老大，不妨讓幾個牛騎兵散出去，充當斥候。”
孫靈瞳再次從善如流。
這支騎兵小隊奔行了片刻之後，就有斥候迴歸本隊，帶來了最新情報。
聽到附近有一支小型的青屍狼羣在狩獵，孫靈瞳頓時眼前一亮。
寧拙更是直接建議，讓孫靈瞳率軍前往開戰，檢驗自身戰力。
這正是孫靈瞳想要乾的！
他立即下令，轉折方向，趕往狼羣狩獵地點。
狼王立足在一處山坡，俯視戰場的同時，時不時狼嚎一聲，下達命令，調度狼羣的位置。
骨骸白鹿羣極力掙扎，它們的頭領鹿王已經身負重傷。
狼王瞅準時機，猛然躍出！
它鋒利的爪子劃破空氣，猶如刀鋒一般銳利，狼牙則閃爍着幽冥之光。
鹿王強弩之末，又被狼王偷襲，脖頸被直接咬中。
它拼死反擊，猶如王冠般的鹿角，插進了狼王腹部，甚至鹿角的尖端直接貫穿，從狼背上冒出一小截來。
“好機會！”孫靈瞳衝到戰場邊緣，正好看到這一幕，當即下令，“衝！”
他率先衝殺出去，身後的騎兵們紛紛策馬揚鞭，緊隨其後。
狼王瞳孔猛縮一時間全力掙扎，想要儘快掙脫鹿角，同時發出驚怒的狼嚎，指揮狼羣迎擊騎兵。
狼羣只得放下快要到手的鹿羣，衝向牛騎兵。
鬼牛們發出低沉的咆哮，四蹄如雷，以孫靈瞳爲槍尖，組成錐形陣，速度再增。
在即將相撞的時刻，鬼牛們紛紛低頭，將牛角正對前方，騎兵們則平舉長槍。
砰砰砰……
一隻只青屍狼被直接撞成碎屍，四下飛濺。
狼羣的陣型在瞬間被撕裂，牛騎兵們簡直摧枯拉朽！
轉眼間，狼羣就幾乎全滅，只剩下重傷的狼王。
狼王悲呼，掙脫出來，卻沒有復仇的行動，而是轉身就逃。
“哈哈哈，追！”孫靈瞳大叫。
牛騎兵緊追不捨。
但狼王雖然重傷，卻是在速度上仍舊有保障。它逃跑的時候，施展鬼術，夾着尾巴，速度讓孫靈瞳都感到驚異。
“唉，可惜了一頭狼王！”最終，孫靈瞳只能抱憾長嘆，沒能追上去。
孫靈瞳的初戰收穫不小。
孫寧二人都相當滿意牛騎兵的戰力，同時也發現弊端：牛騎兵屬於重騎兵，衝鋒能力很強，勢大力沉，但奔襲路途一長，衝鋒速度直線下降，戰力也會下跌很多。
檢驗了牛騎兵的戰力，孫靈瞳繼續趕路。
他的目的地只有一個，那就是水葬谷！
孟瑤音只是佈置，並沒有給寧拙提供具體的辦法。但她提到了一個關鍵人物，那就是灰骨老人。
既然對方是能掐會算的，再加上羅思和孫靈瞳之前的接觸，所以，孫寧二人都想先去拜訪他，尋求解決之道。
白紙仙城。
壯陽院。
孫鐵生被紙人傀儡領進了一處小院。
“晚輩拜見李大人！”孫鐵生恭敬地向李向上行禮。
然後，又對另一旁坐着的修士問好：“趙院長。”
趙院長掌管着壯陽院，對孫鐵生微笑，然後手指着他，向李向上介紹道：“李大人，這位孫鐵生，可算是當下，我壯陽院中最能拿得出手的俊傑了。”
“您的眼光真好，一下子就挑中了他！”
李向上點頭，大半面容隱藏在斗笠下，讓人瞧不起他的具體神色。
孫鐵生聽完，不禁心跳微微加速：“難道說，我的機緣到了？！”
李向上先是默默打量了一番孫鐵生。
他來到壯陽院，要來所有成員的資料，並從中進行仔細的挑選。
最終，選中了孫鐵生。
李向上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一件寶物，展示給在場的另外二人觀看。
孫鐵生立即投去目光，心頭一片火熱。
只見這寶物，只有巴掌大小，像是一個鳥巢。每一根金絲都閃耀着五色光暈，鳥巢深處有一枚鮮紅事物，像是小巧心臟，又如同一枚種子。
整個金絲鳥巢散發着妖的氣息。
李向上介紹道：“如二位所見，這是一枚金巢妖種，具備金燕血脈。”
“只要孫鐵生你按照秘法，將妖種納入體內，你將不僅陽氣暴漲，更有金燕妖血！”
“如此一來，獲得金燕叉的可能，至少會有七成。”
鄭院長大喜，撫掌大笑：“好啊，孫鐵生你的運氣真的不錯，竟然能得到如此資助，還不快快接下？”
孫鐵生卻是臉色大變一臉冷漠，心頭不再火熱，而是一片冰涼。
他緩緩搖頭，神情沉重：“恕在下不能接受。”
李向上嗯了一聲，沒有料到孫鐵生如此反應，不由感到詫異。
鄭院長啊呀一聲，正要開口相勸，但孫鐵生卻提前堵住他的嘴，直接抱拳施禮：“若只有這樣的方法，那晚輩無法接受，這便告退了。”
說完，他擡頭看了一眼李向上，李向上一臉疑惑。
孫鐵生再拱手，轉身就走。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間房，留下李向上、鄭院長。
“這……”李向上詢問鄭院長，“這孫鐵生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鄭院長尷尬地笑了笑。
李向上：“孫鐵生算是最合適的人選了，他爲什麼拒絕？”
鄭院長苦笑一聲：“恐怕正是妖種的緣故了。”
李向上啊了一聲：“他爲甚不要？”
鄭院長道：“李大人乃是苦修之輩，一心向道，卻是不清楚這份內由。孫鐵生乃是純正人族，若是吸收了外來妖種，化爲半人半妖，勢必削減了他的未來前景。”
李向上這才瞭然：“人乃萬物之靈！我身爲純正妖族，幾乎一輩子都在苦修，也就到了如今，才被主上任命調遣，積極做事。的確沒有認識到這一點。”
“孫鐵生若是不願，難道我還要再挑人手？”
“我已經看過你們的名單，這上面就他的修爲最接近金丹期了。”
鄭院長呵呵一笑，擺手道：“孫鐵生的態度只是個人，並非關鍵。李大人，不如咱們從孫家着手？”
李向上眨眼：“這話怎麼說？”
鄭院長沒料到，這麼明顯的計謀，還需要他繼續講解。
不過礙於李向上的身份，他只好耐心地解釋：“孫家乃是仙城中的修真一族，全族都希望孫鐵生能獲得金燕叉，好鞏固自家在城中位置。”
“孫鐵生正是孫家選送、扶持出來的，他原本出身很低，只是鐵匠之私生子。”
“我們找孫家，闡明利害，讓他們來勸說自家兒郎。”
李向上一拍大腿：“妙啊，這法子不會讓我們得罪人，還很省事。主上讓我來做事，果然世事都有學問。學到了，多謝鄭兄。”
鄭院長不過築基修爲，連忙拱手：“不敢不敢。”
兩人商量妥當，便立即設宴，邀請孫家族長來參宴。
孫家族長見鄭院長，乃至金丹級數的李向上邀請，欣然赴宴。
酒席間得知原委，當即藉着酒勁，拍着胸脯，向二位保證，必定勒令孫鐵生接受此事！
“他區區個私生子，能走到今天，都是我們家族不計前嫌的培養！”
“他要拒絕，將來就不讓他名列族譜，死後在祠堂內沒有牌位！！”
孫家族長在酒席上如此叫囂。
回到族內，他立即找來孫鐵生之父。
孫鐵生父親立即喚回孫鐵生，到家族族地來認罪。
孫鐵生卻在族長、父親的面前，一改往常悶葫蘆的模樣，臉色鐵竣，當場拒絕。
他的態度非常堅定：“這不可能！”
“採用妖種，急功近利。能有利於家族不假，有利於白紙仙城大局，也是真！但惟獨不利於我啊。”
“降低我未來潛力，我寧願不要這份機緣！”
孫家族長、孫父還是第一次被如此拒絕，都有些惱羞成怒。
孫父呵斥。
結果孫鐵生站得筆直，揹負雙手，昂然冷笑道：“此乃道途之爭，絕不妥協！”
見兒子凜然生威，孫父呵斥不下去了，有些瞠目。
孫家族長像是頭一次見識到孫鐵生，有些下不來臺，只好揮手，讓孫鐵生先退下。
留下他和孫父，陷入沉默。
良久，他才主動開口：“不想我孫家出現麒麟兒了！”
他面紅耳赤，主動拱手，對孫父致歉：“這事是我想差了，做得不妥，還望恕罪。”
孫父連忙擺手：“說實話，我也是第一次見這臭小子的本性。”
孫家族長讚道：“本性上佳！”
“想我孫家這一代，能有此心志者，惟其一人也。”
“未來孫家扛鼎人物，非他莫屬了。”
孫父連忙謙虛，稱族長太過看重犬子。
孫家族長籌謀道：“依照目前趨勢，陳穗、沈冰皆死，鐵生這邊在壯陽院沒有對手。”
“就算那李向上想給他人，金巢妖種能給誰？”
“沒有其他人了。”
“如此就有籌謀的空間談判的餘地。”
“說實話，我亦不想我孫家未來扛鼎之人，乃是半人半妖！”
陰間。
水葬谷。
孫靈瞳等一隊牛騎兵來到附近，忽然被伏兵包圍。
“拿下這幫可疑之人！”伏兵頭領大聲下令。
孫靈瞳大驚，這幫人埋伏得太深了，他根本沒有發現。等到發現，已經是晚了。
孫靈瞳情急之下，大喝質問：“你們是什麼人？也敢來伏擊我！？”
伏兵頭領冷笑：“問我們？說出來嚇死你！我們是忘川府君的親兵我家主君已經下了嚴令，任何人都不得接近水葬谷！”
“膽敢接觸灰骨老人的，一律拿下！！”
忘川仙城。
忘川府君盤坐着，望着眼前的天鬼頭骨，目光深幽。
百年謀劃，就在今朝，要迎來成果。
一切不利的變化，他都要扼殺在萌芽階段。
派兵包圍水葬谷，隔絕灰骨老人，便是其中的準備。
誰讓灰骨老人熟知內情呢。
就算此舉得罪了這位卜算修士，忘川府君也在所不惜。
“這可是我的道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