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 我們先是問守在路邊捧着金碗要飯的老婆婆,又是問穿着一身華袍卻一直哭窮的縣太爺,然後問用一條布巾遮臉非說歸邪看了她的臉要負責娶她的黃花大閨女……
問到最後, 歸邪終於一個暴怒, 又是一個火咒燒過去, 只聽轟的一聲, 可是……怎麼好像整個無常殿都跟着震動起來了?這可不像是一個小小的火咒能做到的啊?
我忙拉住他:“哎……剛剛還說我呢, 你這麼大動靜,招鬼啊!”
誰知無常殿的鬼差們可是真給我面子,我話音還沒落, 一羣面無血色的鬼差就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將我和歸邪團團圍住。
我本着和平至上的原則, 討好的對着一羣身體散發着惡臭, 眼眶裡都是黑紅色的血絲的鬼差, 強忍住吐意,說:“那啥, 大哥,我們就是順路過來打探一下,嘿嘿……嘿嘿嘿,你們要銀兩不?我這有……我這有……”說着,就把自己隨身帶的一些銀子拿出來, 顫抖的分給一個個伸出手掌來的鬼差。
直到銀子分完。我和麪前留着鼻涕的鬼差大眼瞪小眼。
瞪了半天, 我終於忍不住汗:“大……大哥, 我沒銀子了……”
他卻突然大喊一聲:“抓、住、他、們——”
我“呀”的大叫一聲, 向歸邪身上靠去, 歸邪一手環住我,從背後取出戰戟, 電光火石間使出一技,圍繞我們一圈的鬼差們都已經成輻射狀倒下了。
我膜拜的看着他,雙眼直冒星星:“歸邪你好帥哦~~~”
他卻大掌拍向我的額頭:“霍小扣!你找死是不是!我說了直接抓幾個鬼差問一問,你就偏要問路人,是不是一刻不惹我生氣,你就活不下去!”
他出手比往常重了一點,我沒準備,頓時連眼淚都疼的留下來了,也沒了反應,就那麼定定的看着他,看着看着,真的眼淚就流下來了。
他慌了:“你……我打重了?傷着沒有?讓我看看!”
我倔強的捂住額頭,側過臉去:“走、開!”痛得我眼前都有點冒金星了,剛剛還在誇獎他,誰知他竟然就出手打我!
心裡有點委屈:“你以前也就是用力一點抓我的手,最近怎麼總是出手打我!你知不知道打人很疼的!!我剛剛差點被你拍暈了你知不知道!”
他眼中閃爍着微弱的火光,默不作聲,伸過手來想要幫我揉。
我的倔脾氣上來了,一把打掉他的手:“走開!打完人再幫着揉,哪有你這樣的!!”
本以爲他會乖乖跟我認錯,我的火氣也就消了,誰知歸邪雙眸裡的火苗突然竄成參天大火,他一個大步跨過,將我堵在一面牆與他的胸膛之間,怒吼道:“那你告訴我,除了打你,我還有什麼辦法能讓你留意我!你說!”
他眼裡炎陽般的閃光讓我覺得這回他是真的生氣了。
我動動嘴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他更進一步貼近我,怒火依舊沒有減輕:“說話!還有什麼方法讓你留意我!!你說的出,我就不動手打你!”
一個鬼差突然從一旁竄出,歸邪連看都沒看,就向後發出一掌,我不自主的去看那個倒下的鬼差,歸邪卻一把扭過我的臉,太過於明亮炙熱的眼神刺得我有些頭暈:“說話!回答我!!”
我被他大吼的語氣震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才又能看見他的面容。
他粗喘着氣,眼睛都不眨,就這麼看着我,彷彿我不給他答案,他就會把我和他一起殺了一樣。
我抽泣了兩聲,低下頭,把他的手握在手心,然後慢慢舉起來,“啪”的一聲拍在自己額頭上。
在他有些凌亂的眼神中,我小心翼翼的看向他的臉,說話竟然帶了哭腔:“那、那你以後就負責打我吧……這樣我、我就會永遠留意你了……可是,歸、歸邪,就算你不打我,我也、也是很在乎你的,對不起,我以前不知道,你會這麼想……”我伸手去抹眼裡面不斷掉出來的淚水,完了,好丟人,哭都止不住了。
迎接我的,是歸邪緊的有些窒息的懷抱。
他的下巴印進我的肩頭,有些疼卻令人記憶深刻。
半晌,只聽到他輕輕地聲音:“你……在意我?”
我點頭:“嗯……很在意……歸邪,我喜歡你,你知不知道的……”
他彷彿是長嘆了一口氣一般,只是將我抱的更緊,我的腰就快被他勒斷了。
終於在我快要窒息的那一刻,他放開了我,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伸手輕輕撫着我的額頭,嘴角帶着淡淡的微笑,眼底……似乎還有晶瑩在閃亮。
原來歸邪不發火的樣子,竟也是這般迷人。
他低下頭,將脣湊近我的,我竟然有些膽怯,誰知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冒冒失失的鬼差突然衝過來指着我們大叫道:“來人吶!快來人吶!無常殿有妖怪闖入!”
這下輪到我和歸邪一起朝他發咒,歸邪的火咒和我初學的風咒,一起將他捲了個底朝天,他華麗麗的冒着青煙,還伴隨着我和歸邪異口同聲的大吼:“滾!壞老子好事!”
說完,兩人相視良久,終是一笑解千結。
我推他:“竟然學我自稱老子~不許你用!~”
他瞪我:“你一個大女孩子家的說什麼老子?!以後只准我用!”
我低低笑着,走到前面,低頭問那個冒煙的鬼差:“喂,想活命就說實話,你後面那位可是見人殺人見魔殺魔的歸邪大將軍!你實相就快說,最近茗幽谷那裡是不是住進去兩個叫什麼王女靈鳳的?”
他哎呦呦的叫喚着:“……大仙……大仙饒命,這……這茗幽谷是住進去這麼兩個人……小的只知他們好像是新婚的夫妻,把茗幽谷裡原先住的那些山妖水怪,全都給趕走了,自己佔山……不,佔谷爲王啊……”
我一聽覺得有門啊,這王女再怎麼說也就是個普通人,能活到今日,又能驅趕走整個山谷的妖怪,肯定是有什麼在幫她,說不定,就是金陵丹!忙繼續問:“那你可曾聽過那兩人提過,有一種叫做金陵丹的東西?”
他搖搖頭:“小的未曾聽過……大仙饒命啊!”
歸邪上來又是一個火咒:“問不到,就找下一個!”
於是我們開始在無常殿裡抓大大小小的鬼差,然後嚴刑拷打。
這個時候的我們還不知道,鬼界有一本叫做《鬼界每日雜記》,堪稱天上地下舉世無雙的八卦經典的雜誌。因爲六道輪迴都必須通過這裡,因此閻王老大某天突然突發奇想,把他所能看到的發生在六界的大事小事只要是八卦事全都記了下來,供自己閒時消遣,誰知這本書後來竟然發展成爲鬼界人手一本的流行雜誌,閻王老大更是熱血澎湃,便四處蒐集八卦新聞。
而我和歸邪,就不幸中標。
那天是鬼界的XX年XX月XX天,《鬼界每日雜記》的封面赫然寫着“‘黑風雙煞’大鬧鬼界,逼供鬼差嚴刑拷打”的大標題,後面還有個副標題:論蠟燭和皮鞭的正確使用方式。而下面,又用紅筆醒目標着:“黑風雙煞”,乃幻瞑界護將歸邪及妖媚之主霍小扣,二人夫唱婦隨,狼狽爲奸,沆瀣一氣,還揪了老夫我一簇鬍子!!
但眼下,我們兩個是什麼也不知道的。
於是,就在我審問完第三十二個人無果之後,我鬱悶了,一腳就向那個鬼差踢過去:“我靠!!你到底說是不說!再不說信不信我踹死你!!!”
歸邪見狀放下他手裡的另一鬼差,走過來將我從身後抱住,同樣很生氣:“我早說過了,跟這羣白癡有什麼道理好講,他們根本不會聽!直接把閻王那老頭的腦袋扭下來,回去隨便你怎麼問!”
我被他逗笑了:“你才白癡呢,把腦袋扭下來,他還怎麼告訴我金陵丹在哪裡啊?”
他看向我的眼眸盡是濃濃的溫柔:“那就把這裡剷平了,給你慢慢找——”
話卻沒說完,他突然皺着眉向左邊看去,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手臂不受控制的用力,我的腰都快斷了:“哎呦……疼……你想勒死我啊!……”
左邊有什麼東西呀,歸邪怎麼這麼緊張?
我順着他的目光向左邊的兩個身影望去。
然後很理所應當的看見那個白衣挺拔的身影,再立即理所應當的忽略。
心裡有什麼感覺,通通屏蔽掉。
接着,那人身邊的另一張臉龐,卻讓我頓時激動了起來:“雲天青!!!你小子怎麼還沒去投胎?”
穿的樸素卻依舊翩然的雲天青淡淡一笑,向我走了過來:“自然……是爲了娘子你啊。”
我的下巴“嘎巴”一聲掉地:“啥?娘子?你傻了吧,你把那個‘子’字去掉,說不定我還能考慮接受一下。”
他見我如此反應,竟然稍稍愣了一下,然後轉而笑道:“是啊……娘子都不記得……也罷也罷,我還是先轉了世,再來跟娘子你討論這個問題吧。”
我瞪眼:“這麼快就要轉世?我纔剛來你就走,怎麼,不歡迎我啊!”
他依舊笑的有些無賴:“娘子啊娘子,快?我雲天青在這裡待了多久,我自己都快記不清了,若是現在,你來到了我的面前,我都還不去投胎,那我是不是——”他斜眼瞄了一下身旁的玄霄,“那我是不是犯傻呢?自然是要趕着去贏。”
我聽得雲裡霧裡的,似乎從前雲天青就有這個本事,把我搞的暈頭轉向,趕忙搖搖頭:“你小子又說什麼呢,見面不叫師兄叫什麼娘子,還敢去投胎,信不信我踹你!”
他眼含笑意看我:“娘子莫急,等我轉了世,你再來踹我,我現下是個鬼魂,娘子一腳過去,也是白費力氣。雖然趕時間,不過我還是要幫幫娘子的,你要找的那個什麼金陵丹,我是不知道,可是傳說中的王女的的確確是在茗幽谷定居了,且她身有異術,娘子若真的要去……定要照顧好自己。”他看了看我身邊的歸邪,便快步向遠處走去。
我叫道:“喂,你還真走啊!你轉世了也是個小嬰孩,到時候看我怎麼欺負你!”
他遠遠的答了一句:“任憑娘子欺負~~”
而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傷心,也許是直覺,我竟覺得就在不遠的將來,我和雲天青這小子,就會再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