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類推，靈山之法或許已經走到了死衚衕。蒼晏所爲雖是冒險之舉，成功的可能極小，但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畢竟元力這些年的變化確實很大，誰也不知道它還有多大的潛力。”
靈山已經用三千年的時間，證明了自己的法子行不通。牟國在這基礎上做的修補改動，真地有用麼？
蒼晏所爲，至少是新形勢下走出來的新路子，等待驗證，但無人知道終局。
“至於我們……”妖帝望着腳下的城池出神，沒有再說下去，但聶小樓瞭解它的心境。
蒼晏和牟國都豎起了反抗天魔的大旗，唯獨貝迦不可以！
過去六百年，貝迦舉國信奉天神，靈虛城和十三藩妖國的人們都相信，貝迦的強大與天神的寵眷密不可分。
這種觀念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顛覆，天神也不會允許。
天神或許很快就要大舉降臨人間，面對這個事實，唯獨貝迦，不對，唯獨妖帝沒做好準備，恐怕也很難做好了。
一大團雲霧飄來，將那塊縫隙填滿，人間又不可見。
橫亙在天底下有識之士和未來之間的，也是這樣的迷霧，讓人根本瞧不清方向。
但他們又分明知道，無論自己做了什麼，做與不做，天魔都一定會降臨。
就在並不遙遠的未來。
眼下這樣寶貴的窗口期，又該做點什麼呢？
妖帝忽然說了一句話：
“天神大規模降世的前提，是靈氣的再度暴漲。”
聶小樓正要接話，妖帝已經轉了話題：
“對了，霜葉國師離開多久了？”
“他是四個月前動身，先與牟國國師王行屹會談，再按您與天神的要求出使幾個小國，算一算時日，至少還得兩個月才能回來。”
“這一趟周遊列國，是他自己向我申請的。”妖帝到現在還覺得奇怪，“這一走，至少要離開朝堂小半年，他爲什麼這樣積極？”
霜葉與青陽爭權，明爭暗鬥上百年，背後其實是神權與王權之爭。好不容易藉着不老藥案打垮青陽，天神就藉着他的手在靈虛王廷大肆清剿青陽的殘餘勢力，其實說到底，也是削弱妖帝的力量。
這個過程可是持續了好多年，一片腥風血雨。
聶小樓猶豫一下，欲言又止。
妖帝看出來了：“有話你就說。”
“在我觀察，這幾年來，霜葉國師好似不像從前那麼激進了。”聶小樓小心道，“在朝堂上，他也很少與我針鋒相對。”
日常的互相使絆子，那還是有的。但怎麼說呢？霜葉國師的所作所爲，就有些模棱兩可。
天神交代給他的任務辦了麼？辦了。
國師的份內之職做了麼？做了。
但除此之外，霜葉國師好像也沒從前那麼積極主動了。聶小樓還記得，自己剛接手青宮國師之位時，霜葉的進攻可是排山倒海，若沒有妖帝在後頭全力支持，自己哪裡接得下來，站得住腳？
就好像霜葉國師先前的進攻，只是要給聶小樓一個下馬威，順便高調展示自己的能力；目的達到以後，又收斂力量了。
妖帝“嗯”了一聲：“他手段兇戾靈活，又比你年長一百多歲，若鐵了心真要跟你全力作對，一定能令你寢食難安。所以，沒錯，他不像原來那麼兇狠了，並且現在還跑到國外去了，呵。他爲什麼非去不可，連朝堂之事都可以先放在一邊？”
聶小樓想了想：“天神莫不是給他安排了別的任務？”
妖帝不吱聲了，龍目閃過一縷微光。
青陽生前就厭惡霜葉的出身，但又說他是個極端的特例，才智卓絕又居心叵測，絕對不可以信任！
這種怪物心底在想什麼，根本沒人能夠猜中。
大概天神也不能吧。
青陽一直堅持認爲，天神重用霜葉在從前是一着好棋，但在以後麼……
但無論如何，霜葉的放水不作爲，對妖帝來說是大好事兒。
……
摘星樓三層，主殿密室。
曾姑姑細心爲都雲主使換過衣裳、整理儀容，扶他穩穩地坐到椅子上，纔打開密室的門。
門外烏泱烏泱全是人，既有天宮高層，也有王廷官員。曾姑姑知道，候在這裡的人個個心懷鬼胎。
門一開，所有人都扭頭看過來，既屏住呼吸，又滿懷希冀。
他們都在等一個結果。這個結果，會改變他們下半輩子的人生軌跡。
而這樣重要的決定，是由曾姑姑來宣佈。
她看出這些平民都要仰望的大人物，此刻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於是她清了清嗓子，朗聲道：“陸大人，主使請您進去！”
此話一出，代表着勝負已分。
侯天羽閉眼，一臉苦澀；陸永言卻大步向前，掩不住的意氣飛揚。
這不止是高下立判，這兩人今後會是雲泥之別。
靈虛聖尊和老都雲主使已經做出了選擇。就在今晚，天宮下一任都雲主使出爐了。
這個重磅消息將插上翅膀，在今晚就傳遍整個靈虛城上游。無數人心情複雜，無數人都在考慮今後要怎麼辦。
畢竟天宮這個凌駕於貝迦之上的強大組織，很快就會迎來新一輪的大洗牌。
陸永言快步入室，曾姑姑反手關門，也把所有喧囂、失望、恐懼和人生百態都擋在門外。
密室裡還是那麼地莊嚴肅穆，沒有一點凡人氣息。
這裡供着神龕點着香，都雲主使就蜷在椅子上，原先的道骨仙風在病魔的折磨下消耗殆盡。曾經叱吒風雲，文能壓制妖帝，武能駕馭鬾獸跟大火靈岨炬幹架的都雲主使，眼下只是個乾癟枯瘦、眼窩深陷，頭髮都要掉光的老頭子。
只聽他呼吸的頻率，陸永言就知道他出氣多入氣少，行將就木。
“這個位子，今後是你的了。”都雲主使一開口，頰上就浮起不正常的紅暈，“天宮事務繁冗，多數工作你都可以慢慢接手，但有幾樣，我們現在就得移交。”
陸永言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怠慢：“是。”
這裡可是天宮！他知道，天神也正在傾聽兩人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