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魔界亂作一團，靈虛聖尊苦心創造的秩序面臨崩毀。這是人間千年難逢的好機會，只要定紛止爭，維穩周邊，不掀起大規模戰亂，人間的靈氣就會越來越充沛。”
“仙人的確強大，但光靠仙人，勝算依舊不高。因此，集天下物力供養仙人之舉，已不可取。”
從性價比和效果來說，這已經不是個好選擇了。
賀靈川接着道：“我聽說牟國建立之初，有些政通人和的地區也出現黑蛟印記，得到過龍神的關注和庇護。這就說明，牟國初期的理念得到了龍神的肯定。至於後期爲什麼又消失了，我想，跟靈山脫不了干係吧？”
牟帝啜了口茶。
牟國初期黑蛟圖騰的出現，的確讓他浮想聯翩，因這就證明自己的路子走對了，牟國的建立得到了龍神在天之靈的讚賞。可是當牟國爲靈山做了不少事，尤其在某些地方架設聚靈大陣之後，黑蛟印記就消失了。
這件事也讓牟帝反思了很久。
上古大戰前，龍神憐憫世人，與衆仙早有分歧。黑蛟印記的消失，或許是對牟帝的失望，認爲他又走上了靈山的老路。
但他有他的無奈，牟國自誕生之日起就與靈山深度綁定，絕無可能爲了黑蛟印記而切割。
他知道九幽很多話都是對的，因爲他也深有體會。
然而，牟國的立場和做法，並不能因爲他的一兩次“體會”而馬上改變。
賀靈川也知道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於是轉而道：“總之，我會好好探尋元力的秘密，時間還來得及。”
“仙人的強大，早就經過時間驗證；你所寄望的元力，至今還是虛無縹緲。”牟帝看他一眼，“就那麼有信心？”
賀靈川知道他的底細，也知道他難以擺脫自己的立場，更知道人總是傾向於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與物，於是笑道：
“那我們就來做個實驗打個賭。辛君可以沿用舊制，以靈山爲終極力量；我呢，我會全力積攢和培養衆生之力，看它能不能成爲我們對抗天魔的最後倚靠之一。”
牟帝點了點頭：“善。”
道不同，可殊途說不定能夠同歸。
“辛君向來高瞻遠矚，我很佩服，但立場往往決定了態度和眼界。你積極入世，不惜捨棄原本的通天修爲、不惜沾染滾滾紅塵，豈非就是不想讓原有的立場影響了自己的判斷？”
賀靈川說這話時，撫了撫眉尾。
他是食中二指併攏，從眉心撫到眉尾，再按壓太陽穴。
牟帝一看，目光就凝住了。
九幽爲什麼突然做出這個動作？是他自己的習慣，還是……
嗯，又或者九幽從牟國朝堂聽聞？
這是牟帝的招牌動作，應該不難打聽到。
但牟帝心裡分明清楚，沒這麼簡單。尤其九幽從前給他寫信，就提過今後會按時贈予明燈草。
他特地提起這個，說明他清楚明燈草的重要性。
現在，他又說起立場，說起入世，說起自己原本有“通天的修爲”。
嗯……他看出來了？
牟帝哂然。難怪九幽今日要與他暢談法則、天魔、元力，還有靈山，原是看出來他的真實身份了。
他輕笑：“聽起來，你好似比我更瞭解我自己。”
“辛君放棄不老之身，不惜自墮紅塵也要以身求法。其他仙人避之不及的業力，你也甘之如飴。這般胸懷氣度，千幻真人給你提靴都不配。”賀靈川站起身來，向他拱手爲禮，“賀某感佩！”
他乾脆挑明瞭。
昭溪之畔這一局，就是開國大帝對上開國大帝，千秋豪傑對上不世之雄。
他二人的胸懷、感悟、意志，只有彼此才能心照，餘衆哪能體會半分？
“不敢當。”牟帝坐着沒動，眼裡只有好奇，“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件事堪稱牟國最大的秘密，知情者不過三人。
現在，要再算上九幽大帝了。
這麼駭人聽聞的一件秘辛，就在兩帝的對話中輕描淡寫地揭過去了。
“逍遙宗內變異的明燈草，經過黑龍血澆灌之後，能製成特殊的明燈盞。”賀靈川微微一笑，“可勘破胎中迷霧，幫助奪舍時保留記憶。”
不管是附胎還是奪舍，總歸是用外來者的記憶去覆蓋掉原身的，也要過胎中迷霧那一關。有些施術者直接就迷失了，形同魂飛魄散，結果受害者反而沒事，只是偶爾做夢時，或者腦海裡會閃過一些奇異的片段或者畫面，似曾相識但其實從未親歷過。
那就是施術者殘留的一點記憶。
還有些施術者成功了，但移植過去的記憶不可避免地出現了糊點或者缺失。朱二孃蛻殼好幾次，等同於奪舍，就有不少記憶找不回來。
牟帝低低地“呵”了一聲。
只憑這點線索？不可能。
想起九幽大帝與大方壺緊密關聯，或許他是從那裡得到的線索？
不過賀靈川不說，他也不再多問。
賀靈川順口問道：“過往百多年，沒人發現過這個秘密麼？”
“有。只是沒流傳出去。”
牟帝說得輕描淡寫，賀靈川也沒問那些人的下場怎麼樣了。
不必問。
牟帝神態平和，不驚不乍，賀靈川同樣不擔心他突然發難。
地位越高，憂懼越少。
他已經是九幽大帝，且不說牟帝能不能暗算成功，只要他一出手，就是破壞兩大強國之間來之不易的友好情誼。
賀靈川特意戳穿這件事，不是爲了顯擺，而是他也有疑問：
“關於明燈盞，我還有一事請教。”
對面這位纔是明燈盞的實際使用者，而且用了不止一次，實踐經驗最豐富。
牟帝緩緩點頭，意思是你儘管問。
“除了勘破胎中之謎，這明燈盞還有什麼作用？”
紅將軍需要明燈盞，目的和牟帝肯定不一樣，那用法自然不同。
“說它能勘破胎中之謎也好，說它還有別的用法也罷，這種明燈盞的效用本質上只有一個，就是喚醒被保留的記憶、使其不致缺失！”牟帝食指輕點自己太陽穴，“你之所以是你，就因區別於旁人的經歷，而這些經歷最終是沉澱在你的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