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他?”宮弦月拉着遲暮寒向另一條道路上走了沒多久, 遲暮寒便狐疑的問了句。
宮弦月很快便鬆開了他的手,眸裡不再燙的發紅要流出心疼的淚來,而是以玩笑替代。
“你是在說明宮的大宮主羽夜嗎?”
遲暮寒沒有否認的點了點頭。
宮弦月道:“當然認識, 明宮的大宮主羽夜在江湖上恐怕是人盡皆知吧, 還有他在找的玉面鬼。”她自知遲暮寒可沒有像賀蘭容筠那般好騙。
“哦, 是嗎?”遲暮寒的嘴角邊幾不可察的掛了絲笑攜着三分懷疑, “你剛纔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失態。”不像是一個陌生人該尺有的姿態吧?他在提醒她, 同時也在試探她。
宮弦月附之一笑,“我看見他的手在流血,而我一看見別人在流血, 我就會心疼的想要流淚,怎麼辦?”她走近他一分, 踮起腳尖歪過頭去在遲暮寒耳畔輕輕一語, “如果換做是你有哪裡在流血, 我也會是此般神態,當然不僅是你還是他, 亦或是其他的人,我想我大抵都該會是如此吧!”
前提是,一個真一個假吧了。
遲暮寒望着眼前的人,幽深的眸底一時間忽明忽暗,他竟然看不懂, 猜不透這個女子。
宮弦月正過身來, 雙手捧起遲暮寒的一隻手放到嘴邊, 笑盈盈的開口:“你要不要試試?我現在就把你咬的流血, 你看我會不會像剛纔那般?”
遲暮寒沒等她開始動作, 便先行抽回了手來,沉聲道:“不用了, 我們還是快些找到出口走出去再說。”
宮弦月一臉怪可惜的,“哦,那好吧,你在前面帶路,我跟着你走。”
跟着他一同走的,不僅有宮弦月還有羽夜他們。
說好的,要寸步不離阿弦的,他要說到做到。
若以他功力想要悄無聲息的隱藏在暗處跟隨,並不是一件難事。
難辦的是江蘭庭,所以流碧只好暫時犧牲一下自己,把那神醫捆進一隨身攜帶的麻袋裡,蠻橫的往自個背後一甩,就那樣強行把人給揹走了。
羽夜倒是已無心再去管那些事,現在他滿心想的都是阿弦。
起先兩人背道而馳時,宮弦月拉着遲暮寒走的是與正確的出路相反的一條路。但到底無論是走哪條路?都能出去,只是路上所遇之境況不同罷了。
走了相反、錯的路,就必要爲此付出代價,承受苦楚!誰讓你放着好好的陽光大道不走,偏走岔路。
不過宮弦月可不是那麼想,她又正好藉此來進一步獲取遲暮寒的信任。
狹長幽暗的小道上,寂靜的詭異,兩側都是光滑黝黑的石壁,地上積土髒亂,頭頂上不知哪處的岩石被鑿了開,啪嗒啪嗒向下面滴着水,一路走來,潮溼的很。
血混着水,流成了河,散發着一股濃濃的腥臭味。
走着走着,這條道路上開始不平,出現越來越多大面積的積水窪,水窪裡的水又紅又黑,漸漸的從淺灘處更是隱約可見有死人殘缺不全的屍骨,頭骸,和漆黑或是全白的眼珠子。
宮弦月驀然一轉頭向後看,她總感覺有人在身後跟她似的,可回了頭去卻又什麼都沒發現,只看到一抹忽明忽暗的修長身影,好像裹着個寬大的長袍,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都裝起來似的。
幾下回望無果,她轉過頭來繼續往前走,跟上遲暮寒的腳步,一偏眸四處瞧看見,發現離她身左側的牆壁上有一條光滑黑不溜秋的小蛇也不知有沒有毒?
她靈機一閃,從指尖彈過一枚無影針過去,正正紮上了那條小蛇,小蛇頓時狂亂,攀着巖壁向前遊走的速度登時加快。
將死之際,蛇身開始往下滑去,離走在前面的遲暮寒不過咫尺距離。
其實遲暮寒早就注意到了這些,牆上的蛇,地上的屍骨,和跟在他身後的暗影,只是沒多在意,他稟着人不犯他,他便不犯人,人若犯他,他必誅之,亦不會多管與自己的任務無關的閒事之原則,對那條蛇和身後跟着他們的人權當做視而不見。
他依然專注找尋出路,這纔是他目前僅要做之事。
當過分專注在某一點,而輕視了身邊他認爲無關緊要的危險時,危險總會就在下一秒來臨。
身後的宮弦月卻是突然偷偷的笑了笑,她看準了時機便往前一撲大聲喊道:“小心,遲暮寒,有蛇!”
那蛇果然在臨死前還不忘咬人一口,遲暮寒聞言反應迅速的抽劍砍斷了那蛇身,在無影針也同時會要了它命的那一瞬。
可到底,晚了一步,也多虧宮弦月故意把腿朝蛇身踢過去,這才得以咬了她一口才死去。
她要了它的命,它咬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也算是一場公平的交易了。
被咬了之後,宮弦月這才意識到這傢伙果然是有毒的!而且在無影針幾乎快要了蛇命的那一刻,蛇的毒性也還是不弱。
她欣慰的笑了出來,總算沒被白咬。
下一瞬,她便開始恍惚,嘴脣漸漸發紫,眉心紅成一片,身形開始不穩,搖搖欲墜。
遲暮寒趕緊接住了她,在她將要倒下之前。
“你中毒了。”他摟着懷裡的人,竟然有那麼一瞬間心急繚亂。
宮弦月卻是無所謂的搖搖頭,笑如春花綻,“還好你沒事啊,不然我不都白向你撲救你了嗎。”她在他懷裡揉揉眼,古怪的咦了一聲,“怎麼有那麼多個你啊?”
世界在她眼前開始重影模糊。
遲暮寒點了她兩個穴道,減慢了蛇毒在她體內的擴散,又收了劍掛在身後,打橫將宮弦月抱起,走到一片還算乾淨的地方又把她放下來,爲她清理傷口。
他一口一口將宮弦月腿上的蛇毒吸了乾淨又吐掉,幾番下來,宮弦月意識開始回攏,漸漸的又睜開了眼。
羽夜緊隨其後趕到看見這一幕時,幾乎是立馬不管不顧的就要衝上前去,他要把他的阿弦抱走,再也不要讓她那般。
可流碧卻用了全部的力量把他拉了回來。
她對他搖頭,極力壓低着聲音道:“宮主不可,若你現在去了,小宮主的全部計劃都會毀於一旦。”
“可……阿弦,可阿弦她……”羽夜幾乎哽咽着說不出來話,胸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難受。
在潮溼昏暗的密道中走了太久,他身體內的銷魂散又開始蠢蠢欲動,“噗”的一聲,他終是沒忍住,扶着牆掩脣吐了一口鮮血在掌中。
流碧趕緊安慰他,“宮主,小宮主不會有事的,你看她不是醒了嗎?”
“還有,遲暮寒已經在拿藥救她了,不信你看。”
羽夜緊捂着胸口拼命不讓自己咳出來,他怕會驚動遲暮寒讓他有所察覺,他順着流碧手指的方向側目看去……
遲暮寒放下了劍,一手支起宮弦月的頭,一手從腰間玉帶裡掏出了一個小玉瓶,那上面雕刻着精緻的青花瓷。
他倒了一粒藥出來送到宮弦月嘴邊餵給她吃,宮弦月盯着那粒藥看遲遲卻不肯張口,她搖頭。
遲暮寒似是明瞭她在猶豫什麼,他開口解釋,聲音竟是放柔了許多,像是在勸哄着宮弦月吃了它,“這是天音谷的獨門秘藥,因爲裡面有其聖草天香的成分,它可解百毒,你吃了它,中的蛇毒才能得到緩解,不然毒性擴散就不好辦了。”
“你口中所說的聖草天香,是不是就是天香草?”宮弦月虛弱着聲音問他。
遲暮寒沒有否認的點了點頭。
宮弦月眸裡閃過一絲竊笑,轉瞬即逝,在遲暮寒還沒有發現到之前。
她竊喜,終於從他的口中打探到有所關於天香草的隻言片語了。
“吃了它,真的就會好了嗎?”宮弦月又半信半疑的問了一句。
眼前的人不是那個小呆瓜,她絕不能急功近利,露出馬腳來。
遲暮寒點了點頭,把藥放到她的手裡了,“我沒有騙你,信不信由你。你是因爲救我才被毒蛇咬到的,於情於理,我都不會置你於不顧。”
除此之外,他絕不願是因爲再有他想而這般,可矛盾的是,他心裡的那棵一直朝着一個方向而生長的大樹已經漸漸開始分叉出其他枝葉來。
“哦,那謝謝你哈。”宮弦月朝他眨了眨眼,這次什麼都沒說的就把藥拿了過來,放到了嘴邊當着遲暮寒的面把它給吞了,同時又封了一道穴,讓那粒藥丸不至於被吞入腹中,她得留着,留作他用。
解藥她又不是沒有,把天下第一神醫擄來了明宮,總不能就讓他白吃白喝,她出行前早已向江蘭庭要了各色各樣的解藥留作備用。
這下倒是派上了用場。
趁着遲暮寒去尋找乾淨水源來給她清洗包紮傷口的間隙,她又趕緊重新服下了一粒藥。
羽夜見此,終是稍稍寬心,他揪着胸口前的衣服忍下突至的撕心裂肺的疼,嘆了口氣,他認輸,他選擇後退一步,站在她的身後,看到她安然無恙便好了。
他不去打擾她,他只沉默的站在她的背後去守護着她。用他笨拙的方式爲她除去前進道路上的所有障礙,也包括他自己。
遲暮寒裝了一壺乾淨的水回來,爲宮弦月細心清洗了傷口,又扯了自己身上的一塊步爲她包紮了傷口。
宮弦月這回倒是安靜,一動不動的任他擺弄着。
期間,她聊家常似的套他的話,只可惜,眼前的人藏的或許比她還深。
他和她,站在同一面上,不分伯仲,或許單以武功而言,宮弦月並不一定有把握能夠勝了他。
所以,她就只能靠僞裝了。裝成一副他會喜歡的模樣。只是,她也不確定他所喜歡爲何?一切都是在賭。
而賭,就必須豁得出去,絕不能懼怕會輸。
她一臉憧憬的問:“你所在的天音谷裡好看嗎?是不是像世外仙谷桃源一般,美的如夢似幻。”
遲暮寒給她包紮傷口的手忽然頓了一頓,擡眸望她,眼神中並不確定她爲何所問,所問又是爲何?所以他答非所問,但這卻是他一直想問的。
“月兒,全名是賀蘭月嗎?”他記得,上次在客棧裡頭,她說她是賀蘭容筠的姐姐。
“嗯~當然不是。”宮弦月搖頭,“那小結巴也就是和我結拜過,拜了一拜而已,我又沒有必要就得隨着他的姓了。”她作假時竟然還能笑得一派純真得很。
遲暮寒並未有多在此糾結,只又改口問:“那他被明宮玉面鬼擄去一事,你作爲他的結拜義姐可有所瞭解?”
宮弦月在心底笑了笑,他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卻又拐着彎的來問她,試探她,果然還是那小結巴好騙,傻瓜呆瓜一個,搞得她都開始有些想他了。
只是也不知那小呆瓜掉哪裡去了呢?
宮弦月沒作多想便隨口答道:“我自喜雲遊四海,聽江湖趣事,結拜之人不在少數,那小結巴也只不過萬千人中一個罷了!
生死有命,相遇隨緣。若能再見,我必會向他問個清楚來告知兄臺,他是否安好?勞君掛念。”
“他被玉面鬼擄去了,想必境況不會太差,因爲他傻得可愛,讓人下不去殺手不忍心傷害。”
這後面一句倒是肺腑之言,可讓被談論者聽了,那小呆瓜似乎顯得的有些不高興。
他哪裡有傻了?她又哪裡下不去手了?明明就把他耍得團團轉,騙得不要不要的!
果然,他還只是萬千人中之一個罷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她心中根本不值一提?!
少年在無意中聽到了之後,一通亂想!想着想着他就有些生氣了!生悶氣的後果就是:他腦子一熱決定不理那個剛剛還躺在別人懷裡的壞女人了!
他決定自己一個人走出去,不帶上那個壞女人,不去把那個壞女人從別人懷裡搶過來了。
他從上面掉下來的時候也不知從哪裡弄來個黑袍裹在身上,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就那樣像個蝸牛一樣懸在也是一片黑黝黝的石壁上面跟着那個壞女人的步伐慢悠悠的移動,跟蝸牛一樣的向前爬着,用強大的內力吸住石壁面又屏去了所有氣息,讓其他人發現不得。
可在聽了宮弦月的那一番話,他竟毅然的掉頭往回走不跟着他們了。
又扒在石壁上,像個蝸牛一樣,緩慢又鬱悶的往前爬啊爬。
結果竟然被一個絲毫不會武功,從麻袋裡扣出一點縫隙的江蘭庭給瞧見了。
他是醫者,眼力勁極好,能發現別人發現不了的東西,他勾個小手指掐了掐揹她的流碧示意她往她身側看。
流碧瞪時眼一睜,一臉不可思議,順手就把牆上爬着的蝸牛給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