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曹氏

園子裡春光霽豔,柳絮夾銀,柳芽初吐黃蕊。細莖黃花和着日頭,處處金黃。綠生生中有紅花,讓人心生盎然。

郭樸吸了一口氣,心如飛絮般飛起來,他脫口道:“真好。”素日鬱積,絲絲化開在日頭中。

想得開與想不開,都在自己手裡。在房裡郭樸恨盧家恨得心口兒疼,一塊幾塊大石壓在身上動彈不得。

園子裡春花紅柳葉兒綠,溫暖的日頭下,郭樸忽然不再煩惱。盧家又如何?自己是戰役中受傷,當時沒有拿下自己的官職,也沒有病中忽然拿下的道理。

再說自己關注京中動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爲什麼?因爲在乎這個官職。雖然郭樸自己要說沒有實權病臥在家,可是這個官職他相當在乎。

哼哼,他冷笑,笑話自己想得歪。你是病人,別人不拿你當病人看!就是一個好生生還在當官的人,也會受到衝擊和擠兌。

這有什麼?盧家想如意,他還得有這份能耐!只要這官司不輸,只要找到那姓程的讓他畫押……郭樸眉頭不動,心中主意不少。

鳳鸞在身邊走得眉眼兒帶笑,郭樸溫和地看看她,再明確自己要穩住曹氏才行。

一片飛葉搖搖飄落,就要落到郭樸面上時,鳳鸞伸手抓住,見郭樸微笑,她搖一搖腦袋:“出來走走很好吧?”

“很好,以後天氣好,我時常陪你走一走。”在這樣的環境下,哪裡有人心情不好呢?又解決心中的難題,郭樸不無悠然,嘴角邊噙笑。

走過翠徑有碎陽,在小小坡地上停下。鳳鸞的梯子就在前面,擺在數株桃花旁。牀板放下時,鳳鸞體貼的指着迎春花叢:“放那裡,晃不到公子的眼睛。”

牀板貼着迎春花叢放下,郭樸的面部在陰影裡,身子在日頭下曬暖兒。墊結實了,郭樸命鳳鸞:“玩你的去,我在這裡看着。”

鳳鸞才折下一個花枝兒在手,搖一搖帶笑去登她的樓梯。紅木樓梯上俏麗的人影子,郭樸不覺心曠神怡。

日頭的溫暖,讓他愜意地眯上眼。打了一個盹兒心情舒暢睜開眼,見不到鳳鸞在樓梯上的身影。

“鳳鸞!”郭樸有些急。春花柳綠還是燦爛,沒有了鳳鸞嬉戲,好似一汪子死水。鳳鸞就在他身邊,人沒有到脆生生嗓音先到:“來了。”

郭樸鬆一口氣,捕捉着鳳鸞的嗓音,聽着她的腳步聲微笑:“你在哪裡?”鳳鸞如花笑靨出現,在他身邊坐下,拂好裙角再把手中的花給郭樸放在手中:“我來看過你,你睡着了,我在旁邊不煩你呢。”

“長平!”郭樸先喊長平,他習慣於看到鳳鸞,看不到就惱怒要怪小廝。長平也在旁邊,垂手過來帶笑:“這裡日頭不好用鏡子。”

郭樸也想起來:“是,那你去吧。”再交待鳳鸞:“不要走太遠。”鳳鸞點一點頭,眸子裡煞是清澈:“我就守着你。”

日頭下面的鏡子反光,一不小心可以灼傷人。少年時上學用削筆刀面上的鏡子對黑板照,對同學臉上照,照上一會兒他會有刺痛感。

在這園子裡,不能再隨意擺鏡子。

天清而又藍,旁邊是鳳鸞坐着弄花草。玩了一會兒,郭樸柔聲問她:“喜歡嗎?”鳳鸞頭也不擡:“喜歡。”

這才飛一眸在郭樸面上,見他精神好,鳳鸞笑眯眯:“你喜歡嗎?”郭樸微笑:“很喜歡。”隨着這話,鳳鸞面上又閃過一絲猶豫,好似有話要說出來。

“要說什麼?”郭樸看出來,鳳鸞輕笑一下,難爲情地低聲道:“晚上要回家看母親。”日頭把她面上細細汗毛染成金色,襯上瓊脂一樣的鼻子,嫣紅勝過園中紅花的嘴脣,不說國色天香,也是我見猶憐。

郭樸取笑她:“這麼戀母親?”鳳鸞認真點一點頭,眸子有不解:“父親不在。”郭樸再接着笑她:“鳳鸞要頂半邊天。”

“就是晚上回去看一看就回來,”鳳鸞再說一回,郭樸還要笑話:“你應該戀着我,不應該再戀母親。”

此言一出,自己心中一動,隨即啞然失笑。鳳鸞理當戀着自己這當丈夫的,可是她對自己依依嬌戀的時候,自己要怪她不懂事,怪她和汪氏爭風。

郭樸放柔聲音:“鳳鸞,操勞的人辛苦。”鳳鸞微嘟一嘟嘴,郭樸再次哄着她:“我們一起體諒她。”

這個她,當然指的是汪氏。鳳鸞要是個很糾結的人,洞房花燭夜的事她就可以氣死。現在她雖然不贊同,卻一慣好脾氣的點點頭:“知道了。”

再加上一句,嫣然一笑:“曹氏姐姐也辛苦。”郭樸微有不悅,還是他能剋制自己纔有微微的不悅:“你喜歡上了她?”

鳳鸞很是詫異,才說過操勞的人辛苦,難道只偏心汪氏。此時此情,細風吹動樹葉沙沙輕響,要是有些人,會一跳多高去生氣。鳳鸞和郭樸一樣,很享受綠草茸茸。

雖然不明白曹氏怎麼了,鳳鸞也中肯地道:“她們一樣操勞。”郭樸掩飾一下,笑了一聲,總覺得有乾巴巴,就勢道:“你說得對,那我和你商議一件事。”

“你說,”鳳鸞對於商議這兩個字,是格格笑着。郭樸貪看她的嬌容,也不忘記把一碗水端平:“咱們看花,也不忘別人。”

鳳鸞立即說:“好,給她們也送花兒戴。”不等郭樸說好,她跑去摘花。人上到樓梯上,端正坐下來,和風玉陽中的一笑,直到郭樸心中。

“看我,可喜歡這梯子,坐着也可以摘花。”鳳鸞伸出自己的衣袖,樓梯的高度讓她手還在桃花之上。

長平從來有眼色,周氏少夫人是摘花。怕紅木樓梯搭得過高,他總會來看一眼。這梯子搭在桃花深處,就是長平的主意。

旁邊蘭枝和桂枝笑眯眯,少夫人的這件玩意兒,以前從沒有聽說過。多好!

薄薄半透明的粉紅桃花,日頭下近似於半透明的柔荑,郭樸賞心悅目地看着,想想盧家,他就要美到心裡。

人到這般時候,纔會發現真心對你的人,才叫更爲可貴。相反,想一想曹氏,郭樸恨不能把她千刀萬剮。

同時,他在更觀察汪氏的同時,也盼着鳳鸞和汪氏和和氣氣。汪氏現在還沒有管主要的家事,可只要她一心一意呆着,以後這個家遲早要給她。

作爲當丈夫的,郭樸竭力想端得平。是以在他以後只有鳳鸞時,也是竭力要盡到當丈夫的責任。

桃花深處的人再回來時,面容上有微汗,抱着一捧桃花。坐在郭樸身邊慢慢挑揀:“這給祖父,”

郭樸笑意盎然:“嗯。”

“這給母親,”

“真不錯。”

“這個,”鳳鸞吐一吐舌頭:“給那姐姐,”郭樸佯裝生氣:“我會生氣的。”鳳鸞嘻嘻一笑,再拿起一枝子燦爛的:“這個給曹氏姐姐。”

見郭樸展開笑容,鳳鸞認真的道:“咱們是一家人。”郭樸很是讚賞:“是啊,咱們是一家人。”他想到曹氏就更痛恨!

花送出去現在就送到鋪子裡,鳳鸞和郭樸回房。郭樸讓人備車,又問她:“真的不在家裡吃過飯再去?”

“要回家吃,”鳳鸞還是這樣說,郭樸不再言語:“要去早去,晚上早回來。夜裡還是涼,包上一件大衣服。”

目送鳳鸞出去,郭樸滿意地籲一口氣,這樣的日子也不錯。想初回家中,自己十分沮喪,再想到今天,郭樸感激自己的母親。

他先要感激的,是自己的家人。

鳳鸞出門坐上車,蘭枝抱着包袱,桂枝扶她。一個車伕,還有跟車的一個媽媽,到周家來。

顧氏和施七嫂在說話,見鳳鸞來都喜歡。

對跟車的媽媽道辛苦,顧氏讓丫頭陪她和車伕去廚房,弄些酒菜請他們吃。

迎鳳鸞到房中第一句話:“有錢了。”顧氏“咦”一聲,取出一張紙給她:“我上午纔去,你這就知道?”

紙上是契約,是顧氏把這小宅院抵押的契約。鳳鸞接在手中就不依:“母親,你怎麼不和我商議商議?”

宅院價值不高,抵押出去也只兩百兩銀子。顧氏再把銀票給鳳鸞:“和你商議什麼,你們最近發愁沒有錢,我知道。我雖然不能,也和你父親過了幾十年,這不,我也拼上一回。要是虧了,”

顧氏笑容滿面:“我就住到女婿家裡去,姑爺對我可是客氣着,要我常去住。”

鳳鸞還是哎呀,雙手捧着地契噘高嘴:“不行,把錢快退回去。”顧氏忍不住笑她:“你比在家還要嬌慣,在家說你幾句,你可不會噘嘴。”

對母親笑一笑,鳳鸞喊來安來:“把地契要回來,這錢給他們。”在郭家遇到不少事,全是鳳鸞在家裡沒有遇到過的,她只能用噘嘴來表示不滿,已經習以爲常。

“這可不行,你不是要錢?”顧氏吃了一驚,不想鳳鸞來真的。施七嫂旁觀者清,插話道:“姑奶奶另有主意?”

鳳鸞點頭,蘭枝送上懷中的包袱。打開來,一件翠色繡金錢的夾衣服,顧氏立即道:“不行,怎麼能當你的衣服,你不怕家裡人說?”

衣服下面,是兩個盒子。一個百寶鑲珠烏木小盒子,一個雕漆檀香木盒子。大家聚攏頭快碰到一處,鳳鸞的步搖伸出去抵住母親顧氏的簪子,施七嫂的髮髻,和蘭枝的髮絲並在一處,桂枝擠不過來,只抿着嘴兒笑。

烏木小盒子打開,現出花心一點紅的凌霄玉花,施七嫂先滿意地道:“這個值不少錢,”再看一把子細珠子,施七嫂掂起數枚來端詳:“這是衣服上用的,也可以串珠串。”

“鳳鸞,你把首飾拿出來當,這也不行!”顧氏一定要阻止女兒:“這玉帶鉤,是男人的,你把公子的東西拿了出來?”

母親這樣的猜測讓鳳鸞更噘嘴,往旁邊走幾步坐下來生氣:“怎麼這樣想我?”顧氏又要氣又要笑,推她一把:“快說哪裡來的,免得我擔心。”

“是公子給我的,說不要了,又說打碎了也不必告訴他,我就拿來了。”鳳鸞很是不高興,抱怨母親道:“我怎麼會偷拿他的!”

顧氏一時不知道相信女兒,還是相信自己,她追問道:“怎麼給你的,說給我聽聽。”鳳鸞帶着不情願一五一十說出來:“上一次不讓碰,現在想想是不喜歡看到。他看到我,可很喜歡。今天說給了我,又給了這些珠子。”

“可是姑奶奶,玉帶鉤可以說打碎了掃出去,這珠子公子要問時,難道一粒也不剩?”施七嫂精細地爲她盤算一下。

鳳鸞露出貝齒笑,走回來抓着珠子道:“這裡有百餘顆,我時常玩着,就會少幾顆。”掃一眼蘭枝,蘭枝會意跟上:“我收拾牀,也沒找到,這珠子細小,指不定就掉縫隙裡出不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露出會意的微笑。

重新來估值,顧氏也愛這珠子:“這東西難得一樣大,色又勻,”施七嫂把花看過,再把珠子分出一小半來:“姑奶奶玩幾天丟了這些,也說得過去。”

讓人這就要送出去,鳳鸞忙道:“明天讓忠伯跑一回,送到鄰縣的當鋪去。本城裡,怕公子知道。”

一語提醒大家,顧氏小心收起來,又回來和鳳鸞閒話。女兒最近三天兩頭回來,顧氏在鄰居面前格外有臉面:“別人家的媳婦,哪有你這樣輕閒。針指也不做,竈也不上,你是地也不掃。”

“地我都不掃,”桂枝很得意:“有人掃。”女兒親事在顧氏心裡,是滿意又滿意。又嘆息郭樸的病,顧氏說出另一番話:“他要是不病,只怕三個五個的找。這樣倒好,汪氏少夫人在鋪子上,鳳鸞人在家裡,只是你不要總這麼憨,也幫着管管家。”

施七嫂接話笑:“難道沒有管家娘子,姑奶奶你只玩罷了。”鳳鸞一本正經:“我也忙呢,我才特意請到施七嫂。”

房中笑聲一片,在廚房裡吃酒的跟車媽媽嘖着嘴笑:“回孃家就是好,我家離得遠,嫁得這麼遠不得回去……”

車伕打斷她:“您老省省吧,嘮叨太過。”把手中酒一飲而盡放下:“不能喝了,回去臉紅要被人說。”

尋個地方睡到天黑,丫頭請他去吃晚飯,鳳鸞用過晚飯坐上車回來。

郭樸也才吃過,見鳳鸞神采飛揚回來,讓人不取笑也要笑上幾句:“回去一次就這樣。”鳳鸞把顧氏給他做的吃的送上,欺身在牀沿兒上笑語相求:“有個姐妹要成親,上一次的我不能去,這一次讓我去了吧。”

“什麼日子?”郭樸只看鳳鸞的笑容。鳳鸞嬌滴滴:“再過幾天就是出嫁的日子,我去送一送好不好?”

郭樸不會讓她去,只哄着她:“家裡以你名義送一份禮去,你不陪我,這可不行。”鳳鸞在家裡,也有不陪的時候。可郭樸這樣說,不明白的鳳鸞黯然:“我只去坐一坐就回來。”

又急中生智:“家裡送,我也送一樣。”這珠子去哪裡,這就有了去向。

“你不能和她們坐一處,”郭樸這樣說,鳳鸞還是懂,明睜雙眸帶着疑問:“以前還一處睡呢。”郭樸含笑:“現在不行了。”

鳳鸞再沒有話說,怏怏直到汪氏等人進來,說回房去梳洗。汪氏喚住她,帶笑謝她的桃花:“我當時就簪了一朵,你們遊園子不忘了我,我……”

郭樸面色一沉:“我們遊園子不忘記你很好!”汪氏自悔失言,這話多少有點兒酸意,她改口道:“這天好,多遊園子很好。”

其實心裡一根刺扎着,公子是怎麼出的門?病成這樣,陪着周氏遊園?汪氏也不舒服。等鳳鸞出去,對郭樸說過鋪子上的話,汪氏又陪笑:“邱夫人今天來買東西,我不敢和她平坐,她一定拉着我坐,這才坐了。”

“你很曉事,”郭樸心裡竊笑,汪氏想要的就是“官眷”二字。以郭樸的官職來看,邱夫人不敢和汪氏平坐纔對。汪氏明明知道,說這麼一句,又表達一次她的意思。

而鳳鸞剛纔不讓她和人坐一處,鳳鸞沒有明白過來。她的尋常姐妹們全是平民,按禮儀是不能和鳳鸞平起平坐。

汪氏也怏怏而退,郭樸安撫她東,安撫她西,總沒有安撫到她想要的那一塊兒上。當然她的貪心,與衆不同。

又有幾天春雨下,淅淅初有如玉珠細碎,後就潤物無聲。曹氏在鋪子裡就差拍桌子,她很能忍耐,只把帕子在手心裡揉幾揉,冷眼對面的管事:“我不明白這什麼意思!”

管事的不敢看她,只垂頭囁嚅道:“是公子吩咐下來,您有什麼主張,要問過汪氏少夫人。”曹氏處事平和,又自有一種大方氣度,管事的也不明白公子爲什麼不喜歡她。說這話下來,明擺着不喜歡她。

三位少夫人中,總會擡起來一個。郭樸這樣交待,管事的並不覺得奇怪。不過他有他的心思,沒有當時就說,郭樸也沒有當時就交待曹氏,到決定事情的時候,這句話才浮上來。

曹氏還是自己消了氣,輕啓珠脣好似全沒有煙火氣:“你去,請汪氏少夫人作主張。”她能這麼快就想通,管事的鬆一口氣出去。

三兩枝桃花熱熱鬧鬧在窗戶上,曹氏的心比桃花還要鬧。春風拂在面上,讓人心裡癢癢的,她夜夜會想程育康,又恨他沒有隻字片語來。

回孃家一次熱絡的不行,回到郭家他再沒有影子。幸好身子沒有給他,不然自己擔着,他外面自在快活去了。

曹氏其實拿不定主意,有沒有把身子給他?也親過也撫摸過,都說第一回是疼的,有時候他蹭得也疼。

月信還來,應該是無事。曹氏用程育康調劑一下心情,再不忿想汪氏。和自己想的一樣,她拿下週氏就要動自己。

周氏有公子護着,郭夫人也看出來她的單純。曹氏冷冷一笑,汪氏要動自己的手。說什麼這話公子吩咐,還不是汪氏動的手腳!

人太伶俐了,不是好事情!正這樣想,家裡一個丫頭過來笑:“少夫人,夫人請您回家去有要緊事兒。”

曹氏認得是郭夫人的丫頭蘭香,忙起身笑:“你坐一會兒,是什麼要緊事兒?”蘭香對於鋪子上的少夫人總要敬重一下,道:“只看到族長在。”

放下話回去,曹氏不敢怠慢坐車回來。是什麼大事,要族長也在?她直覺心驚肉跳,只把汪氏的言行再想一回。

近來與自己丈夫也有說有笑,不想他會說故事,又肯討好自己。問題不出在公子這裡,只能還是汪氏。

下了車,曹氏揣着小心來見郭夫人,見廳上坐着郭家的族長,幾位長者,又有數個穩婆。穩婆是接生的,她們也在?

周氏鳳鸞在這裡,汪氏從身後快步而來,輕快地道:“母親找我什麼事?”她也愕然,族長和穩婆有什麼聯繫?

郭夫人笑有三分,讓三個媳婦和族長、長者見過禮,眸子虛擡着不落於哪一點,點一點頭,三個穩婆各自端着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小瓷盅。

“母親,這是什麼吃的?”曹氏心裡發虛,汪氏心裡有鬼,氣氛太凝重,她故意這樣玩笑。郭夫人帶笑:“今天日子好,請來長輩們,給你們點守宮砂。”

穩婆們把瓷盅打開,露出紅豔豔一團來。曹氏一口氣窩在心口,直愣愣對準郭夫人看。汪氏嚇了一跳,也只看郭夫人。鳳鸞也一樣,她也不明白。

三雙有懷疑有驚奇有驚駭的眸子,讓郭夫人淺淺又笑,眼底犀利打量三個人,旁邊的族長咳兩聲開了口。

“我郭家是大家,樸哥又是官兒,我們按官宦規矩,一處一處補齊。”

廳上沒有人再說話,氣氛沉得似烏雲壓頂。郭夫人冷眼旁觀,曹氏面色漸白,白到額頭時,冷汗可見沁出。她總算明白自己剛纔的心驚肉跳何來,原來這一關在這裡!

就是汪氏也尷尬,強笑着:“母親,這個……”這不是不相信人!汪氏知道自己清白,可是這樣的舉動,又沒有預兆,她還扭不過來。

鳳鸞素來難以喜歡汪氏,當下起身拜一拜道:“母親,公子那裡還要我,我先點上要回去。”

這話好似熱油鍋中滴一串水,曹氏心中轟然一聲,馬上就是自己,怎麼敢點!這可怎麼辦,她這一刻急得快要頭髮白,只覺得頭頂心裡煎熬上來,木木的全麻掉想不了心思。

這風頭在汪氏來看,被鳳鸞搶去。她乾笑一下:“好啊,妹妹點過就是我。”

郭夫人抿着脣兒笑而不語,她不管眼睛看往哪裡,總有一絲光線不離曹氏,要把曹氏的心思看在心裡。

穩婆請鳳鸞進房,鳳鸞很是好奇,睜大眼睛一錯不錯地對着看。小小的嫣紅滴到自己手臂上,雪白映上嫣紅,桂枝隨着進來道:“真好看。”不無豔羨。

鳳鸞伸着頭看瓷盅:“還有嗎?我的丫頭也要點。”蘭枝喜出望外:“真的,”這東西聽說很貴,一般的窮人點不起。

兩個丫頭伸出雪白手臂各自點上,三個嫣紅映在一處分外奪目,包括穩婆都在笑:“真是好看吶。”

動靜傳到外面,郭夫人笑容不改,族長和長者們面色不改。曹氏心中叫苦,這可怎麼辦?見鳳鸞出來,長平在廳外接着去見郭樸,是汪氏進去了。

汪氏再出來,穩婆回過話:“少夫人也點上。”郭夫人滿意的點一點頭,笑眸看曹氏,還是隻笑不說話。

郭夫人的嘴脣緊緊抿住,要是讓她說話,她只打算說:“就地打死!”今天這個動靜,請來族長請來長者,是郭樸對秦王回過話後,打算置曹氏於死地!

曹氏戰戰兢兢,抖抖嗦嗦,讓郭夫人心生怒火,面生笑容。她只能笑出來,說不出來什麼,只笑對曹氏。

不得不起身的曹氏,臘梅過來扶。曹氏的身子微顫,臘梅的手也微顫,主僕微顫着一步一步往房中去。

椅子上坐下來,曹氏軟得幾乎要成一團泥。穩婆在身邊打開小瓷盅,用玉棒放下去沾取的聲音,曹氏都聽得到。還有她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地亂個不停。

小小玉棒帶着嫣紅過來,臘梅驚恐萬狀,腿上一軟摔落地上。穩婆停下手,奇怪地問:“姐姐怎麼了?”

“我忽然頭暈,”臘梅這樣掩飾,扶着椅子扶手才站起來。主僕兩個人瞳仁都大了,大難臨頭的盯着那嫣紅。

一點嫣紅落在肌膚上,沁入進去。穩婆滿意地道:“好了。”話畢,聽到一聲長長的出氣聲,曹氏忍無可忍地把這口氣出得不能再長。

出來時面有喜色,曹氏現在知道,身子還沒有給五表弟。這個沒良心的人,他半點兒不記掛自己。

更想程育康的曹氏來見郭夫人,她的喜色讓郭夫人面色抽搐一下,這一關是過了,可這個曹氏,還是留不得!

再留下去,又要起風波!

扶着丫頭手出來的曹氏,半軟着腿往鋪子裡去。快到門口臘梅才提醒:“要不要見公子?”曹氏也糊塗了,又倚着她拖着腳步去見郭樸。

汪氏也在房中,鳳鸞也在房中,和郭樸正說笑,見曹氏來,鳳鸞笑盈盈讓座:“給我看看你的。”

“鳳鸞,你又多話。”郭樸說她一句,對曹氏行禮只淡淡:“去吧。”半點兒想看的意思都沒有。

汪氏一下子抓住這淡淡正琢磨,郭樸又道:“你也去吧。”汪氏後腳出去,步子遲遲在想着,聽到房中一聲笑,鳳鸞嘰嘰咕咕:“不給看。”

撇一撇嘴的汪氏把曹氏放下,冷着臉想這一對人又玩鬧了。

郭樸在說鳳鸞:“給我再看看,我疼你。”鳳鸞手背到後面笑:“纔看過爲什麼又看,”郭樸嘆氣:“好吧不看也行,不看就親一下。”鳳鸞也不肯,兩個人正在房裡打官司,郭夫人過來。

見房中笑鬧,郭夫人也喜歡,和顏悅色對鳳鸞道:“外面玩一會兒再來,我和公子有話說。”鳳鸞出去,郭夫人牀頭坐下:“曹氏初一聽到好似見鬼,我以爲她失了身,原來又沒有。”郭樸心中一閃,鐵青着臉:“母親,那她是狎玩過的。不然怎麼會害怕!”

“她的丫頭也和她一樣,路都快走不穩了,”郭夫人氣白了臉。郭樸面露猙獰:“讓人盯着丫頭,傳信的肯定是她!”

當下喊長平臨安進來交待他們去安排,去了不一會兒就回來很是慎重:“安排人到鋪子裡,丫頭已經不在,已經讓人去找。”

郭樸鐵青着臉,郭夫人也青了臉。讓臨安出去,母子四目相對,郭樸一字一句道:“她點上這個不能和人私會,要去報信!”

他們猜得不錯,曹氏經此一嚇,又驚又惱再也不能等,讓臘梅找便人送封信去。有驛站可以託信,臘梅前腳才走,臨安帶人後到晚了一步。

“盯着她的丫頭,現在是去送信,還有回信呢!”郭樸當機斷然這樣道,郭夫人也點頭:“就是這樣。”

曹氏這一封信不是送回家中,要送回家中可以大大方方說出來,這就不能說。晚上臘梅纔回來,沒有人問,就問也早想好理由,郭夫人和郭樸都沒有問。

自此曹氏日日盼信,夜夜盼信。燈花兒開上幾回,她夢中要醒幾回。來去的日子有天數,到那一天,曹氏頭天晚上就和臘梅說過。一早打開大門,臘梅藉口給曹氏買什麼,走出家門。

在她身後,是陷於情愛中的曹氏。

曹氏眼巴巴地,身邊雪梅勸道:“小心讓人看到。”手扶在桃枝後面的曹氏警惕心一點兒也沒有,她的大意是來自於郭樸對她們對待得好,也來自於情愛中的人都麻痹。

此時要是鳳鸞,一堆人要說她不好。

警惕心這東西,不是有能力的人就會有。如果有能力的人就會有,那項羽不會死於烏江,宋太祖也沒有燭影斧聲。

臘梅深知自己在期盼的眼光中去,她出門到街上,也是太大意平時沒有人跟,此時要是鳳鸞,一堆人要說她不好。

車後幾步外,臨安坐在車裡,趕車的是一個小子,車後又有幾個人不差幾步的跟隨着,在臘梅後面出了城。

郭家的家人,臘梅並不認得全。她的車驛站門口停下,不曾進去有一個黑麪漢出來,頭伸到車裡才說兩句,臘梅心裡怦怦跳,本能往車外看幾眼。

這一眼看去,尖叫幾聲高聲響起。臨安見被發現,離馬車還有幾步的他手指着大喝:“拿下他!”

黑臉漢子本是個老兵,見到這陣仗,嚇得拔腿就走。臨安沒有追上,再回來見臘梅已經拿下,捆翻在地瞪着驚恐的眼睛。

“你有話,留着回家去說!”臨安坐來的車,放臘梅進去趕車回來。車從偏門趕到二門上,讓人看着車,臨安自己進來回話。

郭樸正在和鳳鸞說話,見臨安進來明白意思。鳳鸞正在嬌笑,郭樸不忍驚到她,對臨安使一個眼色:“你去審。”

鳳鸞不解地問:“審什麼?”郭樸岔開話:“還說你的吧。”正說着話,長平清咳一聲:“曹氏少夫人來了。”

曹氏跌跌撞撞撞進簾子來,把鳳鸞嚇了一跳:“啊呀。”曹氏面青脣白,平時健康的身體,看去和大病初癒的人差不多。

“你怎麼了?”鳳鸞急忙去扶,郭樸不耐煩:“你回房去。”鳳鸞嬌依慣了,又見曹氏弱不禁風有同情心,她還是去扶,郭樸大怒:“出去!”

驟然受驚的鳳鸞怔住不敢再伸手,曹氏撲到牀前叩頭:“公子,饒過我的丫頭!”鳳鸞更爲怔忡,這是怎麼了?

怯怯對着郭樸看去,郭樸冰冷地道:“可以出去了吧?”曹氏這時候才急中生智,轉身又撲住鳳鸞衣角,聲音淒厲的道:“好妹妹,求你救救臘梅,快把她打死了!”

郭樸冷如鬼魅的聲音傳來:“你拉上她也沒有用!”曹氏痛哭失聲,鳳鸞木着雙腿不明白,還是過來問郭樸,小心翼翼地:“好好的,”

“就打死個人,你不用管,”郭樸說出來,不出意外地見到鳳鸞打個哆嗦,在曹氏的嚶嚶哭泣聲,郭樸還能一笑,溫和對白了臉的鳳鸞道:“還是出去吧。”

他這麼溫和,鳳鸞心中漸溫暖,不敢再說慢慢露出懇求的神色,郭樸更要笑,語重心長地道:“出去吧,”

鳳鸞一步幾回頭,又可憐地看着曹氏。她手扶着門簾子,回身要往外走,見門外一團血肉模糊,鳳鸞“啊”地一聲,急步跑回郭樸牀前,肩頭抽動着瑟瑟發着抖:“外面……”

長平和臨安的喝斥聲傳出來:“誰讓拖到這兒來的!”有家人解釋聲還沒有傳過來,曹氏憤然站起,怒視郭樸慨然道:“是我,你們不能再打她了!”

郭樸獰笑着,牙咬得格格響:“是嗎?”他更爲怒聲:“往死裡打!”外面家人們一起答應,沒過多久,重新響起板子聲。

只有板子聲,人的呻吟聲一聲也沒有。曹氏呆若木雞,重重跪下來,忽然瘋了一樣給郭樸叩頭。

“砰,砰”沒幾下子,鳳鸞的心被撞得疼。郭樸見到鳳鸞去扶曹氏,也不想再大怒生氣,漫不經心喊來長平:“讓周氏少夫人的丫頭來,送她回房。”

鳳鸞一驚,雙手扶着曹氏不讓她再猛烈叩頭,反駁道:“我不敢出去!”她與曹氏的感覺不一樣,曹氏身如處在寒冰中,鳳鸞只是害怕這叩頭聲,又怕外面板子聲。

“那你到耳房裡避一避,”郭樸也知道嚇到她,柔聲安慰。鳳鸞在板子聲中聳起肩膀,好似螞蟻在身上到處爬,小臉兒也苦着,就差尖叫:“我不想再聽!”

長平帶着她的丫頭過來,鳳鸞手扶到蘭枝身上,人就挫敗的垂下頭。才擡一步,衣角被曹氏牢牢抓住,曹氏尖叫:“鳳鸞,求你,求求你!”

“住手!”長平立即變臉,他們更明白郭樸的心思。郭樸見這個亂勁兒,索性閉上眼,果然鳳鸞對長平板起臉,擺一擺難得的少夫人威嚴:“你不要喊!”

長平張了張嘴,垂手退後一步。鳳鸞定下神想想,忍着不舒服到郭樸牀前,“噗”地悶響板子聲又傳來,鳳鸞要退,曹氏就差抱她的腿:“求你!”

鳳鸞去求郭樸:“公子,別再打了,你是最會疼人的,有什麼事情不好,要往死裡打她!”郭樸閉目不語,曹氏號啕大哭,鳳鸞在這中間夾着,對長平看看,長平裝看不到。再看蘭枝和桂枝,兩個丫頭從外面進來親眼看到也在發抖。

沒有依靠的鳳鸞咬着嘴脣,郭樸才睜開眼睛淡淡道:“我只打一個嗎?”鳳鸞馬上就不說話,曹氏絕望如木雕石刻般呆了片刻,對郭樸叩了一個頭,身子歪歪斜斜認命地往外面走。鳳鸞扶了她一把,可憐兮兮地送她一步,蘭枝送她一步,桂枝送她一步。

門簾外的廊下,血紅一片。臘梅被打得血紅一片,渾身上下成了血人兒。曹氏呆呆傻傻地對着她,再轉身面對郭樸的房門筆直跪下來。

片刻裡面有人傳話出來:“臘梅出去會的男人是哪一個?”曹氏木呆呆地回話:“不知道!”一瞬間,她恨不能拔袖而起,可是憤怒如閃電迅速地貫穿她的全身,把她重重擊倒在地。

此時惱怒,只能壞事!曹氏直直地跪着,心中悲憤莫名。

板子聲不知道何時停下,有水聲把臘梅潑醒,有人問她話:“和哪個人私會?”……。這些話模模糊糊地傳到曹氏耳中,好似在隔世。

天到中午,又到下午,最後黑下來。燈掌上來時,鳳鸞隔窗對她不無憐惜,再來坐到郭樸牀前顰着小眉頭,郭樸不理,鳳鸞再進行不知道多少次的求情:“跪到現在會生病。”

“你去扶她,”郭樸冷冷淡淡,鳳鸞無話可說,就再眉頭顰着對郭樸目不轉睛。郭夫人和汪氏進來,汪氏嚇了一跳,見郭夫人視若無睹,看也不看曹氏一眼不慌不忙地走進去。

汪氏遲疑一下,也低頭走進去。見鳳鸞面白如紙,汪氏更加地不明白,等郭夫人和郭樸話說完,難得有揣着小心地時候問話:“曹氏妹妹犯了什麼錯?”

郭樸輕描淡寫:“她的丫頭私會男人,這事兒還沒有弄清楚。”汪氏先是驚愕,再就是狂喜,忙道:“是是。”有鄙視的眼光看過來,鳳鸞分明看到她的喜悅,不加掩飾的瞪着她。

汪氏被瞪得受不了的時候,只能選擇告辭出來。經過曹氏身邊,停一停步子低聲問:“要我幫忙?”

曹氏木然一動不動,一個字也沒有。汪氏輕挑眉梢一笑:“妹妹,氣大傷身。”踏廊而去的腳步聲走開,曹氏眼中閃過一絲恨色,再木然支撐着身子跪直。

這身子酸又痛,苦又重,難受嗎?也有。曹氏更爲害怕的是,臘梅遇到的是哪個?難道是那個冤家!

她又驚又怕,以爲和臘梅私會的是程育康,不然怎麼會痛打丫頭!郭家抓住自己的什麼把柄在手中。

銀燈被簪子剔得亮亮,鳳鸞藉着燭影又往外面看去。她左右爲難,和曹氏不親厚也比汪氏好,有人在此時要心狠手毒才喜歡。周鳳鸞性子是從沒有改變,她還是善良。

再看郭樸,鳳鸞也爲難。公子生了一天的氣,對鳳鸞也沒有好好理過。權衡過,鳳鸞先來理郭樸:“消氣沒有?”

“沒有,”郭樸又要閉上眼睛。鳳鸞受到冷落,結結巴巴地道:“難道讓她跪上一夜?”郭樸冷笑:“你說呢?”

鳳鸞再支支吾吾地,又怕郭樸罵她,郭樸睜開眼,帶氣看着她:“慣得一個一個從不把我放在眼裡。”

這房裡上午亂成放牛行!

罵過鳳鸞不說話,直坐到蘭枝送水進來。她一直是回去梳洗,今天一步不敢出去。房中洗過,換上睡覺的夾衣服,又抱膝坐到郭樸牀前只看着他。

郭樸如沉睡,鳳鸞看得累了不能不去睡。打幾個哈欠倒下來就睡着,房中才有一聲輕輕喚聲:“長平。”

長平悄步過來,郭樸低聲問:“說了什麼?”長平很是小心地道:“傳話的是個老兵,素來是個兵油子,嚇跑了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再找!”郭樸簡短說過,長平躡手躡腳退出去。

曹氏一直跪到第二天,進來出去的人全當她不存在。郭夫人雖然痛恨,她是個女人心腸軟,來見兒子:“會不會有事?到底咱們沒有證據。守宮砂能點得上,要是冤枉了她可怎麼辦。”

鳳鸞一早上沒和郭樸說話,接着郭夫人的話腦袋點得好似小雞啄米:“是啊是啊。”

“公子,車已經備好。”長平進來,郭夫人和鳳鸞一起愕然,郭夫人道:“誰要出去?”鳳鸞也詫異中,郭樸靜靜吩咐:“鳳鸞回孃家住幾天。”

“爲什麼?”鳳鸞一下子明白過來,難堪在面上掃過。郭樸還是心平氣和:“戀着母親,好好去住幾天再回來。”

他的眼光這才掃過來,鳳鸞可以看到他微有笑意,微有調侃。鳳鸞一下子憤怒,有些人就以爲自己很能幹,你能幹你的去吧。總以爲善良是件壞事情!

出門行過曹氏身邊,鳳鸞低低說了一句:“有什麼解不開的事情要這樣。”曹氏身子微微一顫,見鳳鸞已經去了。

跪一夜的曹氏又累又倦,原本正在心裡想主意。受到這樣的提醒她忽然來了勇氣,掙扎着要站起,眼睛下意識尋找着可以扶的人。

另外一個丫頭雪梅也一夜沒有睡,奔過來扶起她。房中長平和臨安愕然中,面無血色的曹氏進了來。

不等小廝們攔,曹氏就此停步,身邊有擺放盆景的紅木高几,她倚着喘一喘氣,仰頭嘶聲高呼:“母親,有什麼罪名要置我於死地!”

郭夫人和郭樸在房中變色,曹氏看不到,只盯着一動不動的門簾子。約有千年萬年長時,簾後纔有郭樸的聲音出來:“回房去!仔細着!丫頭審出什麼來,咱們再算賬!”

其實郭樸想說的,是京裡審出什麼來,咱們再算賬!

曹氏珠淚兒滾滾而落,要問底氣她半點兒沒有。她雖然怨氣沖天,她雖然狐疑滿腹,可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簾外沒了聲音,郭夫人和郭樸才一起收回對着簾子的眼光,郭夫人冷靜地問兒子:“這個人多放一天,我心裡多噁心一天!”

“母親,讓她歇上兩天,可作安撫,再讓她鋪子上去,總有破綻!”郭樸話聲如針尖一點閃爍:“鋪子上的生意來往,可以治她的死罪!”

郭夫人又不急了,她面容在暗處也有熠熠,是聚精會神所致:“我不想她不明不白地死,我就要治她的姦淫罪!”

帶着不容反駁,郭夫人堅定不移地道:“再等幾天,等京裡案子水落石出!”

春光晴霽到了周家,鳳鸞說的碧桃樹下襬着小木桌子,施七嫂手中幾塊布料,鳳鸞手中筆墨紙硯正在嘻笑。

“姑奶奶,我說的你全能記住。”施七嫂把布料一塊一塊給鳳鸞看:“這是京中織造上常用的花樣,你不用記,我會多說幾遍。”

顧氏送茶過來,見鳳鸞笑個不停,手中筆抖幾下:“我還不會幾個字,我是畫下來。”給施七嫂看,顧氏也伸頭看,畫得一般。

“姑奶奶這是你的玩意兒吧,巴巴地還帶回孃家。”施七嫂壓根兒不問鳳鸞爲什麼回孃家,只是豔羨。

顧氏嗔怪女兒:“你婆婆也在家,公公又出門,公子病着,祖父還在,你這個人,居然說得出口回孃家呆幾天。”

“是公子讓我回來,”鳳鸞心頭一顫,閃過曹氏跪着的蒼白麪容。把心神趕快糾回來,顧氏還是看到女兒閃過的一抹黯然。

黯然不多,顧氏也受到驚嚇。顧氏的生活裡除了丈夫就是鳳鸞,和不少母親一樣,孩子是在第一位。

施七嫂嘴角噙笑,看着顧氏在女兒身邊依着坐下,摩挲她的脖子和髮絲,不住地追問:“怠慢了公子?你婆婆不喜歡。唉,你是家中嬌閨女從不會討好人,那汪氏、曹氏肯定比你受喜歡。”

“母親想錯了!”鳳鸞在郭夫人面前必恭必敬,在郭樸面前老老實實,對着自己母親,她很不樂意,而且要擺一擺臉色叫起來:“纔沒有!”

當母親的還是不無擔心,眸子面龐無一不表露她還是擔心。鳳鸞和母親惱怒:“婆婆疼我呢,從不讓我侍候站班兒,公子也…。疼我,”當母親的當然還是眼睛裡全然不信,鳳鸞撲到顧氏懷裡擰着她:“母親要信我。”

“好好,我相信你,你倒是讓我相信才行。你這個孩子,在家裡是我和你父親的心頭肉,”顧氏抱着女兒柔軟的身子,再對上她的嬌容,心都要化掉。

手不住撫着鳳鸞的額頭和麪頰,顧氏很是心疼:“想來你受氣,也不會回來說。”她只是憂愁:“好好的爲什麼打發回孃家?”

施七嫂在外面漂泊多年,她和顧氏這宅門裡婦人想的心思不一樣,帶笑插話:“周奶奶多慮,姑奶奶要是得罪丈夫和婆婆,還能帶着丫頭回來。”

碧桃樹下有了笑聲,顧氏笑容滿面:“這樣一想,倒也不是。”鳳鸞對母親皺鼻子做鬼臉兒,再看手中的筆墨紙硯,這是公子讓裝進包袱裡的纔是。

回家裡還可以玩兒,鳳鸞喜歡之餘也明白郭樸的意思,在家裡多呆幾天,不要回去爲曹氏求情。

纔想到這裡,碧桃樹下延伸到大門口的石子路上走來長平。長平身後是四個家人擡着東西。鳳鸞咕咕笑兩聲,顧氏打斷她:“成親半年多,怎麼還這樣嘻嘻哈哈。!”

“少夫人,公子讓送這個來,”長平帶來的,是鳳鸞的紅木樓梯。再有一個盒子,沉甸甸地不給鳳鸞:“重,”轉手給了蘭枝。

來安狠狠地灼視長平的後背,見他對蘭枝低聲笑語,氣得又怔住!

盒子裡,是滿滿的銅錢。顧氏疑心放下,笑得處處是菊花,千萬扯着長平坐,故意只用眼角掃一掃那紅木樓梯裝得不很在乎:“你們喝碗茶才能走。”

不得已長平等人喝過一碗茶,鳳鸞把玩着盒子裡的銅錢只想郭樸:“還有什麼話?”長平忍住笑:“公子說家裡多玩幾天。”

“可是……。”鳳鸞關切地又想到曹氏,長平半帶認真:“少夫人,難得回來幾天,您好好陪周奶奶。”

又對施七嫂打量着,施七嫂早就見到這個人不熟悉,又對鳳鸞在郭家很好奇。過去娶妻子,爲生孩子爲侍候公婆丈夫大姑子小叔子,姑奶奶竟然說回就回,帶着四個丫頭大模大樣回來,顧氏要擔心,施七嫂是好奇心。

“這是遠房親戚,”顧氏按說好的遮蓋過去,長平哦了一聲,行了個禮,再對鳳鸞辭別:“少夫人平時侍候辛苦,有這麼幾天假,可好好休息的好。”

帶着家人回去,施七嫂對着春風他的背影道:“這小廝很能幹!”鳳鸞“嘩啦”一把,“嘩啦”一把地玩着銅錢,笑意滿當當:“他管着公子所有的鋪子,臨安管着公子所有的往來書信,我婆婆當他們是半個兒子看待。”

“久聞郭夫人是個人物,”施七嫂悠悠神往,身邊猛地一靜,見顧氏和鳳鸞全屏氣凝神看着自己。

周忠相得中施七嫂,鳳鸞就認爲她強,顧氏更不懂,以女兒的心思爲主要,把施七嫂當上賓看。

施七嫂呵呵笑起來,打消顧氏和鳳鸞的疑心:“看到姑奶奶,我倒覺得頗有幾分郭夫人的架勢。”鳳鸞一聽就喜歡了:“真的嗎?我像我婆婆?”她不敢相信地再問母親:“我像嗎?”

顧氏要犯醋味,含笑指頭點着鳳鸞粉白光潔的額頭:“你像我,哪裡像你婆婆。”

女生是外向中,鳳鸞嘀咕着:“我婆婆能幹嘛。”顧氏又好氣又好笑:“你怎麼這麼憨。”鳳鸞在母親面前一句重話就要不樂意,嘟起嘴振振有詞:“我不是隨母親。”

施大嫂大笑聲中,顧氏笑個不停:“你不好的全隨着我,好的全是你婆婆的功勞。”鳳鸞縮在母親懷裡笑,面頰貼在她姜色大紅夾衣上,爲曹氏再作一次憂心只能丟下。

四個丫頭把紅木樓梯擺好,顧氏的丫頭和來安來看稀奇,顧氏手撫着上面雕花嘆氣:“太會糟蹋。”

這樣說,她還是隨在後面登上樓梯,沒有看到景色,先看到大門外周忠狂奔而來。大門被拍響,來安打開門,周忠狂奔而進:“施七嫂,”

施七嫂和鳳鸞同時“嗯哼”一聲,周忠這纔看到鳳鸞帶回來兩個面生的丫頭。他抹一把臉上的汗,施七嫂施施然站起,好似夏風中荷花般嫋娜:“姑奶奶,你慢慢地玩,我有事和忠伯說。”

兩個人一前一後往房中去,周忠是片刻也不能等,施七嫂還能踩着不慌不忙的步子。到了房中,周忠歡天喜地取下包袱打開,一張五百兩的龍頭銀票顯露出來。

拍一拍,周忠道:“這是姑奶奶給的東西賣了這麼多,城外回來碼頭上見到……”施七嫂打斷他:“忠伯,那東西可惜了,不是隻當不賣。”

“七嫂你是這樣說,可姑奶奶說她想到去處,讓賣了。”周忠反正很高興:“有錢就好,有這幾百兩銀子咱們可以生髮。”施七嫂不無悠然,鳳鸞竟然捨得賣?真是可惜了好東西。

“七嫂,碼頭上來了山東的絲客人,他們要絲綢,咱們攬不攬這生意?”周忠狂奔回來,爲的是有生意。

日頭影中,鳳鸞一個人也走進來,斷然道:“怎麼不攬!”她嘴脣輕抿一下,很果斷地道:“忠伯把客人請到咱們鋪子裡。”

“可是郭家的夥計先請走。”周忠不無爲難,鳳鸞也愕然,她還沒有真的和郭家爭生意的心思。

是施七嫂輕撣衣袖,帶着從容不迫:“晚上能會一面再說。”周忠滿口答應:“這個不難,我去他的下處等他說話。”

出廳見蘭枝街上買果子,兩個人結伴而行。客人下處在客棧處,蘭枝正要和周忠分手,忽然愣住,人羣中一抹熟悉的人影閃過,是七巧!

“賣果子的店新開一個,你去背街再看看,興許姑奶奶愛吃。”周忠正交待,見蘭枝目光呆呆,順着看過去,見一個夥計和蘭枝所看的丫頭擦肩而過,兩個人像是說了什麼,又像沒說。

蘭枝立即掩到周忠身後,小聲急促地道:“忠伯,穿青衣紅裙的丫頭,就是汪氏的丫頭七巧,我明明看到她在私會男人,公子爲這事險些打死人。你去幫着相看,那男的是什麼人?”

周忠只看一眼就知道:“這是新開絲織鋪子裡管事邱二,”腦子裡電光火石,反手握緊蘭枝手腕帶到牆角,認認真真地問:“真的是汪氏少夫人丫頭?”

“她化成灰我也不會認錯!”蘭枝斬釘截鐵。周忠覺得這事情不小,他喃喃看地,又仰面望天,這神態驚得蘭枝不敢說話。

客店門口邱二和一個綢長衫的中年人出來,周忠悄悄讓蘭枝看,一字一句地道:“那鋪子,可能是汪氏少夫人的!”

鳳鸞都可以私下裡弄鋪子,再搶懂行的人。汪氏當然也可以。蘭枝明白,差一點兒歡蹦亂跳,貼在周忠身後歡喜無限:“忠伯,可找到這壞人的錯了。”

周忠再一字一句地說一句話:“你要揭她的錯,小心別把姑奶奶也揭出來。”蘭枝呆住了!

第八十三章,誰走露消息?第四章,郭府宴客第十三章,三奶奶小有能耐第三十三章,胡說第二十四章,郭老爺子回來第八十七章 ,處置第七十七章,好心眼兒的鳳鸞第八十六章 ,事發第十一章 ,鋪子對堵面堵心第九章,一心只求私房錢,鸞鳳鸞悍衛第六十三章,周氏梅花第四章,爲兒子娶三個第九十八章,誤會生成第七十章,蒙汗藥的正能量用法第十一章 ,鋪子對堵面堵心第七十四章,曹氏第三十一章,對付周家第四十二章,不是婚契第十五章, 苦命算計銀子的人第十四章 章,大快人心!第二章,郭大少的委屈第十七章,賢惠好人第二十七章,死要面子的郭樸第二十五章,醫生的地位第九十九章,身份?第五章 ,女兒冰作冰人第十六章 章,捶殺了她!第五十二章, 訂親第五十三章,該問的要問清楚第五十章,鳳鸞的憂愁第三十章,有志氣的周家第一百零一章,思念第六十章,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第八十七章 ,處置第一百零六章,妙計懲不軌徒第十二章 ,賣當第五章 ,女兒冰作冰人第十七章,賢惠好人第一百零一章,思念第一百零四章,這一對纏綿的夫妻第七十五章,忽來病發第一百零二章,相見第二十一章,熱鬧第十七章,郭樸的陰陽怪氣第十三章 章,你可知罪?第五十八章,緊身小襖門第七十四章,曹氏第九十一章,官服在身第十三章 章,你可知罪?第六章,長陽侯府做去做客第三十五章,挑唆第四十八章,汪家第四十六章,原來如此第一百一十二章,父與女第六十二章,紅木樓梯第一百零三章,洞房花燭夜第五十六章,誰是你妹妹第六十七章,成人圖畫第四十七章,三家親事第二十章,審家賊第五十九章,無端亂衣衫第十四章,馬氏的不滿第二十七章,死要面子的郭樸第四十八章,汪家第二十章,審家賊第八十一章,跑得快第十二章,算計郭家的錢第五十八章,緊身小襖門第三十五章,挑唆第八十一章,跑得快第二十七章,死要面子的郭樸第七十六章,事發第八十二章,殷勤第二十八章,極品爹第八十九章,遂走汪氏第二十七章,死要面子的郭樸第一百零三章,洞房花燭夜第三十二章,來歷不明的強盜第一百零九章,各懷心思第八十六章 ,事發第二十七章,死要面子的郭樸第六十六章,紅豆生房中第四十五章,出來第五十四章,出嫁第二十九章,對拿不出嫁妝來的擔心第一百零七章,郭家長女多唸書第六章,上門叫罵第十九章,告密第二十四章,郭老爺子回來第二十章,結局一第三十一章,對付周家第二十章,結局一第四十章,去郭家第一百零四章,這一對纏綿的夫妻第十章,丫頭們的心事第九十八章,誤會生成第一百章,賽諸葛孫夫人的主意第五十九章,無端亂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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