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簫公子其實不應被稱作洞簫公子,雖然他在武林成名後總是將碧落系在腰間。但如果要深究起來,我纔是最早陪在他身邊的,所以他應該叫黃泉公子纔對,或者叫劍公子。
他的本名也不叫白玉影,他無名無姓,在兒時更從未有人喚過他。
包括他的親生爹爹。
十八歲離開深谷的那一年,他決定給自己取個名字。因爲他喜歡白色,於是自取姓白。喜歡玉石,但叫白玉太過俗氣,所以自己又加了一個“影”字。
從此他就叫白玉影。
在初春的武林大會上,初出茅廬的他遇到了一襲綠衣的西筠。
靈動的大眼,俏皮的表情,這個漂亮的丫頭着實令從未見過大姑娘的他心動不已。
“白玉影。你的名字很好聽那!”她眨着大眼笑得心無城府,“我叫西筠,這是我的洞簫,名字叫做碧落。”
光明頂上的風很大,吹得她衣袂翩翩,彷彿一不留神就會乘風而去,一身綠衣燦爛笑容的她,此刻看來恍若仙子下凡。
我清楚地聽到了白玉影在一剎那的心跳加劇。
他在初遇的那一刻,就喜歡上了她。
即使不知道她的來歷。
他們很快交換了信物。跟了白公子數十載的我被輕易地出賣,從此懸掛在西筠的腰間。而碧落則到了白玉影的手裡。
所以說,人是最沒良心的動物。別看此刻以笑臉對你,但轉眼間就可以把你拋到一邊。
想到此我一直比較陰沉的心情愈加煩悶。
碧落,笑得花枝亂顫。
光明頂一役後,二人雖已名揚江湖,但他們不已爲意,只是相偕遊遍大江南北。
“白大哥,”桃花盛開的樹下,西筠笑靨如花,“讓我給你的功夫提些意見可好?”
白玉影落地收掌,姿勢美妙至極,剛剛習罷一套掌法,有些微喘的他微笑:“說吧,筠兒。”
西筠轉動眼珠,有說不出的慧黠動人,她歪頭一笑:“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不等白玉影回答,已噗哧笑了出來:“堂堂白大俠,當然要聽真話啦,以筠兒的見地吶,白大哥的掌法之玄妙,在武林中放眼望去也沒多少能與你比肩。但問題在於你的內力平平,因此在遇敵時,劍法纔可能是制勝的關鍵。但恕我直言,白大哥有一把好劍,但劍法卻不過爾爾。”
“那有什麼關係?”樹蔭下的白玉影儀表堂堂,他瞥瞥扔在一邊的我與碧落,不以爲意地笑笑,“反正我已經把黃泉都送給你了,不習劍又有什麼所謂?”
西筠愣了一下,笑道:“就是送給我白大哥也是可以習劍的啊!人家還想給你教幾招哪!”
白玉影親暱地拍拍她的頭:“算了,有筠兒在我身邊,我就不用自己練了。反正我也沒有什麼稱霸武林的打算,功夫只要能自保就足以。有那個練習的時間,不如我們多去遊覽一些名山大川,你說可好?”不待她回答,他又笑着提議,“對了,聽說杭州附近有個著名的桃花島,現下正值三月,桃花盛開,咱們一塊去賞花如何?”
看他一臉興致盎然,西筠的笑有一絲僵硬:“筠兒聽白大哥的安排。”
白玉影坐在她身邊,興致勃勃地介紹聽來的風景名勝,卻未曾留意到西筠眼裡的一抹心不在焉。
三月十五。桃花島。
“筠兒你看,桃花好美啊,”白玉影心情頗好,一路上只見落紅繽紛,遊人卻並不擁擠,靜謐桃花林中鳥語花香,“要是窮盡一生能與你看遍天下美景,到也是一樁美事,你說是不是哪?”
西筠白皙的臉上浮上一絲赧紅,她推了白玉影一把,嗔道:“白大哥——”
白玉影轉身看她,凝視她膚若凝脂的秀麗面龐,情不自禁地讚道:“筠兒,你真的好美。”
西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碧落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興高采烈地問我:“黃泉,你說他們接下來會做什麼?”
我狠狠瞪她一眼,剛要搭腔,半空中忽然響起一個冷冷的女聲:“賤人,你以爲你躲得了初一,躲得過十五不成?”
察覺到西筠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白玉影立刻將她護在身後。看向半空的聲音來源,只見一個紅衣年輕女子倚着桃樹枝頭持劍站立。細細的樹枝輕輕顫動卻未曾斷裂。
好輕功!我和碧落同時喝彩。
白玉影冷冷道:“你是何人?”
紅衣女子輕笑,聲音好似銀鈴落地,她足尖一點,未見如何運力,轉眼已從空中慢慢落地,一擡頭,如此佳人!
來人與西筠有着一模一樣的面孔,但氣質迥然。同一張面孔居然會有如此大的差別,着實令人驚異。西筠的姿色屬於上乘,但僅僅是清秀而已,而眼前的女子一身豔麗風情萬種,足可稱作絕色。
我清楚地聽到碧落的抽氣聲。
天下竟有如此標緻的人兒!一句“絕色”不足以描畫這女子的風采,她的四周暗香浮動,舉手投足間便已現絕代風華。只見她淡掃蛾眉,輕點朱脣,一襲豔麗的紅衣更映得她膚如玉脂,頰畔紅暈如霞。皓腕上戴着一隻白玉鐲,腰間一塊白玉佩,樣式簡單紋理細膩,稱着熱鬧的紅色,使她看起來典雅清淡。眼前的年輕女子不但漂亮,更是打扮的高手。
面前唯一鎮定的應該就是白玉影了,只見他渾身戒備地盯着來人:“你到底是誰?”
女子咯咯一笑:“我是誰?你怎麼不問問你身後的女人我是誰?你沒發現我們長得一模一樣嗎?”她不在意地將劍收回腰間的鞘中。
白玉影皺眉,他發覺西筠在不停顫抖,輕輕安慰道:“筠兒別怕,凡事有我在。”
那女子“呀”了一聲,驚奇道:“哈,他居然叫你筠兒,你莫不是告訴他你叫做西筠吧?”
眼看西筠的面孔越來越慘白,白玉影忍不住怒道:“無論你是誰,再不走就休怪我對你出手了!”
“看來你着實是喜歡她的呵,”紅衣女子幽幽嘆了一聲,眼中的一絲寞落轉瞬即逝,她笑道,“出手也要有那個本事纔好,白公子。”
說罷不待白玉影動手,她身影一晃已飄至他面前,伸出柔荑衝着白玉影的胸口便是一拂。
白玉影大吃一驚,怎麼也未料到她的來勢居然如此之快,顧及到身後的西筠,情急之下也不能向後退去。雖然看似只是女子的柔弱一掌,但不知輕重,他已不敢大意去接,只好兵行險招,看準了女子的手腕來勢便要扣住她脈門。
那女子“咦”了一聲有些意外,但立刻玉指翩翩,手掌輕輕一翻躲過了白玉影的攻擊,但見她伸手又拂向白玉影的臉孔,同時右腳輕擡已是要攻他下盤。
情形已是十分緊急,但白玉影身後的西筠還是一動不動未曾移開,氣的碧落大叫:“讓開啊笨蛋!杵在那裡做什麼?”
我暗自好笑,這傢伙,纔跟了幾天白玉影,就已經把原來的主人拋在腦後了。
白玉影顯然也是詫異身後的人分毫未動,於是他雙手一拍掌勢便攻向來人,若那女子想要傷他,也勢必受傷不可。白玉影爲了不傷到西筠,情急之下只能用兩敗俱傷的打法。
紅衣女子撤掌後退了幾步,冷笑道:“白大俠果真是情深意重之人哪,爲了那不明來路的女人連性命都可以罔顧,着實令人敬佩!”
見白玉影只是戒備卻並未搭腔,她又笑道:“你我功夫也就在伯仲之間,捎帶上你要照顧我的好妹妹,必然沒什麼勝算。”
“你……你不要以爲我不會對你出手,姐姐!”西筠終於開口,但依然是戰戰兢兢。
“哈,”女子輕笑,“出手又如何?如果你想身上的蠱毒發作的更快,就儘管靠近我十寸之內試試。你最好還是躲在情郎的身後好好看着吧!”
看着眼前語塞的西筠,女子忽然懶懶一笑:“罷了,今日我沒什麼興致,手下敗將要是沒有一點反抗能力就太沒意思了。姐姐我很仁慈的,給你七天時間,我到想看看到時候絕頂聰明的妹妹能想出什麼絕招來。我拭目以待呵!”
說罷嫣然一笑,足下一點人已在十丈之外,聲音還自遠處飄來:“白大俠,那小賤人叫西嬀,西筠是我的名字。咱們七日後再見了。”
桃花下,白玉影的面孔無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