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今明速度極快,越往上風雪越猛烈,一陣陣風雪呼呼作響,恍如百獸嘶吼,辰陽忍着刺骨的冰寒,道:“到了雪山之巔麼?”
趙今明停住了攀爬的步伐,將雙腳踢進雪牆裡,道:“據說天山高餘兩千多丈,我們距山巔還遠的很。幫我取出背囊裡的東西。”
辰陽解開趙今明身上的背囊,取出了槍頭和短棍,道:“你要做什麼?”
趙今明道:“用盡全力把這把這兩根短棍扎進雪牆裡,兩兩相隔半尺。”
辰陽依照趙今明所說,將短棍扎進雪牆裡。趙今明道:“揹着她站上去。”
辰陽站在短棍上背起正在酣睡的龐蘭,在趙今明攀爬途中,辰陽點了龐蘭的睡穴以緩解她的疼痛,誰知她睡得這般香甜。
趙今明道:“槍頭給我,凝聚真氣護住耳朵。”
辰陽按捺心中的好奇,凝聚真氣護住自己和龐蘭的耳朵,再把槍頭遞給趙今明,只見趙今明接過槍頭,用內力將槍頭按入雪牆中,下腳一蹬,倚着雪牆滑行,雪牆上立即顯現一條長而深的裂痕。
一個往返後,趙今明在雪牆上劃下了一個巨大的交叉,其身軀緩緩飄落至交叉點,隨即運轉內力,一拳轟在交叉點上。轟隆!內力引動的震顫傳至辰陽的腳上,震得辰陽腳底微微發麻,辰陽不禁驚駭:這人的內力如此驚人,此前還想,若是有幸活命,便與他切磋武藝,現在看來,我已輸得徹底。
辰陽的震驚似乎早了些,趙今明再度上攀,運轉內力,緩緩張開嘴巴,吼!響聲如驚雷炸裂,饒是辰陽有真氣護佑,這巨響的餘音仍在耳旁嗡嗡鳴叫,睡夢中的龐蘭也被驚醒,茫然道:“這是哪裡?巨響何來?”
辰陽道:“我們還在雪山,這巨響乃是我們救命恩人的傑作。”
趙今明回到辰陽二人身旁,於三人腳下凝出一道真氣牆,道:“馬上就可以欣賞恢弘壯麗的雪山美景了。”
辰陽不明其意,正欲開口詢問,突然腳下劇震,若不是隔着真氣牆,只怕這三人已被巨震晃倒了。辰陽可沒心思欣賞什麼美景,心中奇道:山體震動豈是人力可爲,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龐蘭看出了辰陽心中所想,道:“這位公子應當是利用聲音引動雪崩。”
辰陽疑道:“雪崩?”辰陽自小在南方長大,這還是第一次見雪,更沒聽說過雪崩。
趙今明笑道:“不用叫我公子,叫我趙今明就行了。”
趙今明?辰陽和龐蘭相顧愕然,辰陽暗道:是了,此人槍法神俊,內力深厚,且其神確有幾分浪子氣質,與杜弱所說倒也相符。
雪牆下,緹娜已令衆教徒退到斜坡下,還安排了人手嚴守各處要道,她心中隱隱不安,暗想:在盧剛和靈藥的婚禮上,趙今明是不是故意暴露自己。
突然,雪山之上傳來陣陣巨響,其聲勢猶如滾滾天雷,地上的雪也在顫動,緹娜豁然醒悟,驚聲大呼:“是雪崩!快逃!”
衆教徒聽聞緹娜的呼喊之聲,登時驚懼,齊齊邁起步伐往山下狂奔。雪崩之威有如天崩地裂,浩浩蕩蕩的白雪轟然傾瀉,頃刻間地動山搖,許多輕功較弱或者下盤不穩的教徒直接被晃倒在地,他們再也無法起身,崩塌下來的雪已把他們淹沒;那些因圍攻辰陽和龐蘭而受傷的教徒大多被拋棄在後,任由雪花吞沒,儘管他們被吞沒前曾伸手呼救。
此地山勢極陡,雪崩之勢疾比奔馬,無情無慾的雪洶涌逼近,看來這雪崩對所有的教徒都公平的,不管他們是弱是強,是傷是全,也不在乎他們的輕功有多高,身法有多快,內功有多強,總而言之:一視同仁,吞噬便罷。
在以往,這驚天動地的雪崩被山下的百姓稱爲“神山之怒”,而是這次的雪崩可稱作“趙今明之怒”亦或“二公子之怒”,而且這“怒”同樣勢不可當,直奔雪山派把那厚厚的高牆沖塌才肯罷休。
雪山派中,盧剛和靈藥被禁錮在婚房中不得隨意進出,忽聞外面轟隆巨響,隨之而來的是陣陣慌亂之聲傳入房中,盧剛和靈藥相顧疑惑,盧剛輕聲道:“莫不是有救兵來了?”兩人的婚房離雪山派大殿較遠,全然不知這響動是雪崩所致,更不知趙今明與衆教徒打鬥之事。
靈藥道:“極有可能,他們如此慌亂定是遭遇強敵了。”
盧剛點頭道:“但願如此。”
靈藥道:“先做好準備,我們或有逃脫之機。”
盧剛道:“我們內力盡失能做什麼準備?”
靈藥笑道:“區區腐花之毒,能奈我何。”
盧剛驚喜道:“你有解藥?”
靈藥得意道:“當然。倒兩杯水來。”
盧剛倒了兩杯到靈藥跟前,只見靈藥取下頭上的髮簪,用髮簪輕輕颳了幾下食指的指甲,幾許粉末緩緩落入杯中,再用髮簪攪動杯中之水,道:“解藥已成。”兩人一齊飲下解藥,隨即盤膝坐下運功。
半晌之後,盧剛豁然起身,緊握拳頭,喜道:“恢復功力了。”
靈藥也起身,道:“我們先解決門外看守之人。”
盧剛一激動,親了一下靈藥的臉頰,道:“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靈藥頓時驚慌捂臉,道:“就你嘴甜。快想辦法解決門外那三個人。”
盧剛自信道:“瞧我的。”徑直走到門旁打開門訕笑道:“幾位大哥,我想如廁。”
其中一個教徒冷着臉道:“我帶你去。”
盧剛走上前,道:“外面這是怎麼了?”
另一個教徒喝道:“與你無關!別廢話。”
那教徒話音剛止,盧剛雙拳如風,瞬息之間便打暈這三個教徒,回到門旁對靈藥道:“快出來把他們拖進去。”
盧剛點了這幾個教徒的穴道,兩人出門時已換上其中兩個教徒的衣裳,沿着長廊並肩走去。
凌天琦的牀邊旁邊站着一個侍奉的教徒,這教徒是緹娜特地安排的,在昏迷中醒來的凌天琦,起身扶額搖了搖頭,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教徒道:“酉時。”
凌天琦道:“趙今明是否被擒?”
教徒道:“逃了,左護法帶人去追捕尚未回來。”
凌天琦覺得臥房內氣悶,道:“我想出去走走。”
那教徒扶起凌天琦,往屋外走去,兩人走到拐角處時,迎面走來兩個人影,四人相撞,其中一個身形魁梧的漢子直接把凌天琦撞倒在地,侍奉凌天琦那教徒正想呵斥,忽見一人是女扮男裝,欲大聲呼叫,聲音還未喊出便被那魁梧的漢子打暈在地。
這兩人便是盧剛和靈藥,倒在地上的凌天琦,忍着疼痛問道:“你們不是中毒了麼?”
盧剛並不理會,欲上前打暈凌天琦,靈藥阻止道:“你是誰?爲何不呼救?”
凌天琦起身苦笑道:“我是凌天琦,我也是受困於此。”
兩人齊聲道:“崑崙派的凌天琦?”
凌天琦道:“正是。”
兩人暗喜:有凌天琦這樣的高手在,逃脫有望了。靈藥道:“隨我來,我先幫你解毒。”
凌天琦喜道:“多謝姑娘。”
雪山的陡崖上,辰陽和龐蘭心中陣陣後怕,雪崩之時,腳下的雪牆崩塌,兩人還以爲會墜入洪流,就此殞命,誰知那雪塌下半尺,真氣牆便觸碰到雪山實體了,兩人暗暗慶幸。趙今明笑道:“此處我已用內力探過,我們必定安然無恙。”又嘆道:“這雪崩之象真是讓人歎爲觀止,人生之幸事莫過於天山踏雪,東海博浪。”
辰陽心覺肉麻,道:“你別賣弄豪情了,還是想想如何下去吧。”
趙今明哼笑道:“你這小孩怎的這般無趣,我讓你領略人間奇景,你應當對我感激涕零纔是。”
辰陽聞言,心裡堵得抓狂,又不能對救命恩人惡言相向。龐蘭則掩嘴偷笑,暗道:辰陽果然是年少氣盛,有比他強的男子在側,他便沒了平時的冷靜靈動。道:“你莫要急躁,二公子既然敢在此地這般悠然地抒發豪情,必然有下去的辦法。你說對麼?”辰陽心中認同,嘴上卻不言語。
趙今明吟吟自得道:“龐姑娘說的沒錯。不過你重傷在身,還是少說些話爲好。還有,不要再叫我二公子了。”
龐蘭道:“不可,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又是名滿江湖的趙家二公子,我們怎能直呼你的名諱。”
趙今明無奈道:“罷了,罷了。隨你心意吧。正當天山踏雪時,你們可要站穩了。”
辰陽道:“且慢,我想與你打個賭,不知二公子可願意?”
趙今明頗有興致,笑道:“當然願意,你說。”
辰陽佯裝任性意氣道:“就賭我能否在十招之內撬斷令尊的槍頭,如何?”
龐蘭心知辰陽雖然年少氣盛,但不至於意氣用事,暗想:辰陽邀賭必有玄機。佯裝勸道:“你怎敢說這等胡話,趙老爺子武功蓋世,只怕你尚未出招便已輸了,更遑論撬斷他老人家的槍頭。”
趙今明大笑道:“以何爲賭?”
“五萬兩白銀”:辰陽脫口而出,他現在最缺的就是錢,且不論欠杜離的一萬兩,他日行走江湖尋訪母親必定也要花許多錢。杜弱也曾說過,趙家與朝廷做生意,應是大富之家,區區五萬兩,辰陽還覺賭注少了。
趙今明頗覺失望,道:“賭錢未免太俗氣,不過你要賭我自當奉陪。”暗道:反正我贏定了。
辰陽暗喜,道:“一言爲定。”
趙今明不屑道:“駟馬難追。”隨即凝聚真氣往下方又凝出一道真氣牆,道:“跳下去。”
辰陽背起龐蘭,趙今明取回短棍收入背囊中,三人一起落至新的真氣牆上。趙今明道:“我操控真氣牆倚雪滑行,你用真氣結界替我們擋住風雪。”
用真氣牆倚雪滑行?辰陽頓覺新奇,也明白了趙今明要他留着真氣的用意,道:“好!”即刻運轉內力,凝出真氣結界。
趙今明也運轉內力驅動腳下的真起牆,三人隨着真氣牆緩緩傾斜,沙沙沙的磨雪之音響起,這磨雪之音越響越急,須臾之後,三人便如飛梭俯衝,趙今明興奮大呼:“山高雪漫任我行!呼!呼!呼!”
辰陽和龐蘭感覺像是踏着飛舟行駛,只不過在極速之下俯視陡崖,不由得心驚膽顫,連雪山的美景都不敢放眼去瞧。
趙今明看見前面有橫凸的巨巖,驚喜道:“睜大眼睛看,要起飛了。”
呼呼呼,身邊的冷風狂嘯。果然,藉助俯衝之力,三人凌空飛起,身在高空,辰陽已不害怕,放眼望去,不禁驚歎:“這雪山果然錦繡壯闊!”
在這凌空飛行之際,三人幾乎忘卻了剛纔的險象環生,落下之時三人還有些意猶未盡。三人下落之處是較緩的坡道,只見趙今明忽然變得神色嚴肅,他操控着真氣牆,緩緩停下,道:“雪下有人,好像還活着。”
辰陽並未猶豫,道:“先救人。”緩緩放下龐蘭,道:“龐蘭姐,你可以自行運功療傷了麼?”
龐蘭道:“可以。”
趙今明已取出短棍挖開腳下的雪,辰陽雙掌摁着厚厚的雪堆,道:“你這法子太慢了,快來助我。”
趙今明道:“你想用內力震開?只怕你還沒救人就已先殺人了。”
辰陽喝道:“囉嗦什麼,你來幫忙就是,我自有分寸。”
趙今明看到辰陽救人心切的模樣,也不生氣,站到辰陽背後給他灌入內力,兩人內勁齊發,嘣的一聲巨響,雪花爆起,轟出了一個巨坑,巨坑下橫七豎八地疊着許多聖光教的教徒。辰陽和趙今明見狀大喜。
龐蘭暗歎:這兩人是一類人,婦人之仁。
雪山派中,哈卓頂着重傷之軀,在兩人的攙扶下走出臥房,看到倒塌的高牆和被雪堆淹沒的偏殿,心中忿恨,喝道:“來人!”
一個教徒上前道:“在。”
哈卓道:“傳我號令所有人撤出天山。”
那教徒道:“可左護法他們....”
哈卓嘆道:“是死是活,看他們的造化。”
教徒道:“那兩個探子和凌天琦如何處置?”
哈卓道:“殺!”
哈卓話音剛落,一股掌風從背後呼嘯而至,幾人措手不及,被掌力震飛在地,出手的人是凌天琦,他已恢復功力。哈卓臉上滿是驚恐,道:“你們竟能解開腐花之毒?快撤!”
百餘名教徒戰戰兢兢地圍上來,搶下哈卓便落荒而逃。其實雪山派中仍有千餘教衆,只是他們陣腳已亂,又懼怕恢復武功的凌天琦,只好往山下逃去。
盧剛道:“不知辰陽和龐蘭是否還活着。”
凌天琦道:“趙今明上去救的應當是你口中所說的辰陽和龐蘭吧?”
靈藥道:“應該沒錯,只是茫茫雪山也不知從何尋起。”
凌天琦道:“你們先下山通知武林各派,我去找人。”
盧剛道:“你隨我們一起走吧,如此災禍,只怕他們......”盧剛想說九死一生,但他們四人畢竟有患難之誼,不忍再說下去。
凌天琦道:“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你們小心點,他們或許會在各處要道佈下埋伏。”說完施展輕功往山上奔去。
辰陽和趙今明已救出十幾個人,這些人當中有少數幾個離去,其餘人皆放下敵我之別,幫着辰陽一起救人。
這一個雪坑裡的人全部救出來後,辰陽和趙今明繼續用內力探着雪地,兩人全神貫注的神情,讓龐蘭稍稍動容。
凌天琦已是盡全力奔馳,他速度再快似乎也及不上他迫切的心情,他要救人更要見到安然無恙的緹娜。忽然,眼前映入一串人影,凌天大喜,朝人影飛遁過去,將近時,沒有看到緹娜的身影,只見一個少年和趙今明正用內力將雪地爆開,他已顧不得驚歎那少年的奇異內力,當先躍入雪坑中搜尋救人。
趙今明驚喜道:“天琦兄,你恢復內力了?可喜可賀。”
凌天琦道:“救人要緊,容後再敘。”
辰陽知道這突然出現之人應該就是崑崙派的凌天琦了,暗歎:果然是個美男子。只是不知趙今明說他恢復內力是何緣由,更不知他爲何如此急切地要救人。
又有數十人被救出來,凌天琦仍未看到緹娜的身影,心中越發焦急。時間慢慢流逝,被救出來的人越來越多,還是不見緹娜,趙今明心想:對方數千之衆,要找到緹娜談何容易。安慰道:“你莫要着急,緹娜姑娘內力深厚,肯定還活着。”
辰陽心中暗暗驚訝:他如此急切竟是爲了救緹娜,其中緣由必定錯綜複雜。
凌天琦默默點頭,道:“有勞兩位。”
連續消耗內力,辰陽已疲憊不堪,即便有凌天琦和趙今明兩大高手幫忙,爆開的雪坑仍是越來越淺。
凌天琦徒手挖着雪道:“小兄弟,你先歇一歇吧。”
辰陽喘着大氣,癱在雪地上,道:“好。”
半個時辰已過,辰陽等人救出來的已是冰冷的屍體,看來餘下的教徒已化作絕望的亡魂,幸運的是他們能夠用擁有天山這樣巍峨擎天的墳墓。
疲憊的衆人已經停手,只有凌天琦還在不停地挖開雪坑。此時,辰陽和龐蘭都已看出凌天琦對緹娜似乎有着深厚的情意。
趙今明也喘着氣,正欲開口勸阻,龐蘭忽然阻止道:“由他吧。”女子見了這般癡情的男子總是忍不住感動,即便她與這男子從沒謀面。
眼見凌天琦眼角流出的淚水結成冰,衆人皆是唏噓不已。
突然,衆人身後一輪半月輪破雪而出,半月輪的嗡鳴之聲趙今明再熟悉不過了,欣喜大呼:“凌天琦快上來,是緹娜姑娘的半月輪。”
凌天豁地從雪坑中躍出,直奔半月輪破出的裂坑,尚有餘力的趙今明也一同過去刨開厚雪,兩人把緹娜拉出雪坑時,凌天琦一把抱住緹娜,緊緊的擁在懷裡,趙今明十分識趣地站回衆人當中。
凌天琦涌着熱淚,道:“太好了,我們成親吧。”
趙今明看到虛弱的緹娜,提醒道:“天琦兄,你還是先幫緹娜姑娘運功調息吧。”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緹娜起身抱着凌天琦道:“是你說成親的,不許反悔。”
凌天琦道:“決不反悔!”
圍觀的衆人頓感肉麻,轉身欲走,緹娜道:“你們先別走,我們現在就成親,勞煩各位做個見證。”衆人皆是一呆。
趙今明撥開人羣,笑道:“我來主持婚禮。新郎新娘準備。”
凌天琦和緹娜洋溢着甜笑並肩下跪,趙今明道:
“一拜天地。”
“二拜親友。”
“夫妻對拜。”
“三拜之禮已過,祝你們百年好合。”
一時間,祝賀之詞在風雪中紛飛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