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並沒有理睬身邊那個僕人的存在,只微微擰着眉目朝着那灘刺目的血跡看去,但見那血跡還在無限擴大着,不覺咬了咬脣瓣,心裡也覺得有些古怪。
蘇二小姐甚少接觸外頭的世界,對於男女之事也是朦朧,府上的人也並不會引導她這些東西,故自己只暗暗地給她每日用的香料裡頭加了幾味藥材,讓她生出噁心想吐的感覺,再加上她的話語引導,便成功讓她以爲自己是懷孕了。
然而……既然是假懷孕,又怎麼會出現當前這樣疑似小產的狀況?
正在心中思量着,她的手腕卻驟然被一隻手給抓緊了。春香一擰眉,低眼看去,卻只見得蘇二小姐那張慘白如紙的面龐,此刻因爲疼痛而五官扭曲,聲色也顫抖得不像樣,“我的孩子……快看看我的孩子有沒有什麼事情……快看看!”
她的氣力很大,像是溺水的人拼盡全力想要抓緊最後一根稻草一般,半寸長的青蔥指甲深深地刺入了皮肉之中,不消多會兒便已經沁出了幾彎月牙般的血印子來。
春香眼神微微一涼,卻到底是沒有掙扎開她的手,心思一轉,不再糾結那些奇怪的症狀,只盯着她衣裙上沾染的血跡,狀若一副緊張的樣子連聲道,“小姐,小姐,您出了好多血……您……您不會是……”
雖然她沒有說下去,然而言外之意已然很是鮮明。僅僅寥寥數語過後,便可以明顯地看到蘇二小姐的面色更加慘白了一些,那已經被燒得赤紅了的眼中也隱隱透露出了絕望的神色來。
她的孩子……她的第一個孩子……她心心念念想要保護好的孩子……怎麼可能就這樣沒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將箍住春香手腕的手再次收緊了一些,嘴中頗有些瘋狂反覆念着,“你再看看,你再看看,你想想辦法……我不能沒有這個孩子……一定不會有事的……”
“小姐!”春香作出悲慟的語氣喚了一聲,看起來很是不忍。
蘇二小姐的另外一隻手憑空亂抓着,最終緊緊地揪住了自己那被血洇溼了一塊的衣裙,繼而放到眼前看了一眼,瞳孔劇烈地縮了縮,口中的半聲驚叫還沒宣之於口,便已經眼白一翻,昏倒了過去。
男人哪裡能夠想象得到在這但短時間以內自己居然會捅下這麼大的簍子?在一旁看着當前混亂的情況時,只覺得手腳不受控制地抖着,下意識地想要拔腿就跑去通知大夫,卻見方纔背對着自己的那位喚作春香的婢子突然間回過了眼來。
僅僅是一眼,他就愣住了神。
那位往日裡以和善好相處爲名的女子,如今那雙眼睛黑洞洞的,好似枯井一般冰冷荒涼,全無這個年紀女孩子的神態模樣。與她對上視線的一瞬間,他竟然打心底地覺着有些滲人。
難不成是自己如今太過精神繃緊,所以纔會草木皆兵了?男人剛在心裡想着,那頭站着的女子已經開口了,聲色清晰而冰冷,“你去回了老爺,就說是二小姐意外小產了,現在身體情況很不好,順便請法師趕緊過來爲小姐祈福。”
意外小產?二小姐究竟是什麼時候懷孕的,又是懷的誰的孩子?此前府中分明一些風聲都沒有,眼前這位分明是大小姐的侍女,又是如何會知道二小姐的秘密的?
他因爲這麼一句話而震驚地擡起了眼來,心中一時間掠過了重重疑問,差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擡起眼來時,卻見面前的女子面上全無擔憂害怕的神情,儼然是一片非同尋常的鎮定。與其說是冷靜,不如說是冷漠更爲確切一些……
按理說春香也是跟大小姐和二小姐一同長大的,雖然感情不知道如何,但是如今二小姐出了這樣的事情,她無論是作爲兒時玩伴還是作爲下人,反應都應當不會這麼冷漠纔對。
他疑惑地在心中想着,一邊又有些訕訕地小心問道,“春香姑娘,這二小姐到底是什麼時候……已經證實過了嗎?真的要這麼稟告老爺嗎
?還有……二小姐如今的情況,真的不需要請個大夫來看看嗎?”
春香冰涼的視線掃過男人的面龐,看起來顯然並不打算對於此事抱有過多的解釋,只冷聲道,“我叫你過去就過去,照我的話原樣說就是了,哪兒來的這麼多話!法師法力高強,不比那些個勞什子庸醫來得強得多?快點過去,若是耽誤了二小姐的情況,我看老爺不扒了你的皮!”
這樣一番聲色俱厲的恐嚇之下,男人很快便已經妥協,一邊是爲了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一邊也是的的確確擔心這樣拖下去真的出現了大狀況,只趕忙應和了一聲,一邊跌跌撞撞地朝着門外跑去。
一直等到那個男人的身影消失於眼界中時,春香這才緊了緊拳頭,轉而小心地將腦袋探出門來看了一眼,但見只有遠方有幾個婢子正在打掃着院內衛生,顯然並沒有發覺方纔房中的動靜。
她四處張望了一眼,見並沒有可疑人等,這才舒了一口氣來,小心翼翼地掩上了門,轉而背過門板來,看着正如蝦米一般蜷着身子昏倒在地上的蘇二小姐,半張面目在由門紗透進的晦暗光線之下明滅不定。
雖然當前的情況顯然出乎她的意料以外,雖然沒有能達到讓二小姐前去親自坦白的目的,但是這等爆炸性的消息若是傳到那個老傢伙耳朵裡頭,想必起到的效果也不相上下。算來不到半天的時間,蘇二小姐未婚有孕又意外小產的事情應當就已經能鬧得滿城風雨了,自然就失去了進宮選秀的資格,更何況也再沒有人敢娶她了。
到時候,老傢伙傾盡半生的願望就這樣徹底落空了,也不知道他會是多麼的捶胸頓足,痛心疾首……也或許,他已經不會有那個時候了。
想到這裡,春香不覺揚了揚眉,稍顯青澀的眉眼之中沉墜着鮮明的惡意,宛如一隻絲絲吐信着的毒蛇,正在朝敵人肆意地噴灑着黑色的毒液,隨時準備着咬上他人的喉嚨。
好戲馬上就要開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