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這頭醒獅正直着身子,不起波瀾的目光浮掠過一個個紈絝子弟的面龐,好似在窺伺唾手可得的獵物,“你們,到底是敢或不敢,嗯?”
幾句話下來,只有最後一個字尾音微微上揚,帶着幾分骨子裡深藏的驕傲和自矜。
話已然說到這份上,對方又是女流之輩,他們當着衆人面前哪裡還有拒絕的臉面?一時間只仗着口氣連連應下了,又給那開局的荷官飛快地遞了個眼色。
雖然眼前的這位公主來勢洶洶,氣勢十足,然而他們卻也到底還是想要欺負跟前的人畢竟前十幾年中都幽居宮中,深居簡出,除非國家重要慶典以外都見不到人影,想必在宮中的這段時間內畢竟還是涉世未深,對外頭世界的險惡並不算明白。如今之所以敢於這般跟他們挑釁,說不定不過也只是最爲簡單的初生牛犢不怕虎而已,並沒有什麼好畏懼的。
幾個紈絝子弟顯然齊刷刷地都是這般想的,一時間只齊刷刷地交流了一個眼神,只當做近日這場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再加上能夠這般名正言順地讓皇室以及神武侯出醜,那是多麼有趣的事情。這樣的激動,也讓他們就此衝昏了頭腦,只當做是跟前的人不過是虛張聲勢,或許連看骰子都不明白。
更何況,就算是平襄公主賭術高超,他們還有舞弊利器在手,這個場子都是他們的,還怕什麼輸?這麼一想着,他們方纔被那番大賭注而吊起來的心,一時間又妥妥帖是安放了下去,只都保持着嬉皮笑臉的模樣,只等待着過一會好好看看江譽的笑話,不知道江譽帶着這個一點也不喜歡的原配妻子出門,又被妻子那一句話引得財政虧空,最終到底會應該如何?保不齊這神侯府裡頭,有段時間可算是得不到太平咯。
如此思量着,幾個紈絝子弟的面上一時間不免都已然出現了意趣的笑容來,只互相傳遞着眼色
,一邊吃吃地笑着,卻又始終未曾明說究竟是在笑些什麼。
平襄公主視線敏感地一掃,將他們來去的小動作收於眼底,只兀自低眉不語,將心中泛起的絲絲縷縷的厭惡暫時壓在了心中,似是不知。
這些小舉動江譽又如何會看不出來?然而見到此,也只是輕輕地挑了挑眉,並不打算這樣快地出手相助,只是深深地凝望着正在圈椅之上端坐着的小妻子。
畢竟,他還想要看看自己的小妻子,究竟有沒有她自己說得那般本事。
一時間,就連江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究竟是在隱隱期待着些什麼。
隨着一聲鏘響,新的賭局已經開了起來。荷官一邊搖着手中的骰盅,口中一邊吆喝着,“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咯!”說着,他又笑眯眯地朝着平襄公主的方向瞧了一眼,“這位夫人,您可想好押哪邊了?”
平襄公主只是把玩着手上的籌碼,似乎正在舉棋不定,而後又好似煩躁地擺了擺手,語氣中好似帶着幾分少女的驕縱,“行了行了,讓你們先押吧,讓你們先押吧。我……我需要再看看,再多聽聽。”
那幾個紈絝子弟見到此,更加確定了跟前的人分明對賭術一竅不通,而跟前的那一通唬得人一愣一愣的話語,或許只不過是單純的虛張聲勢而已。
也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而已,雖然如今已經嫁爲人婦,可是聽說那神武侯連新婚之夜都沒碰過她,說不定還是一個處子呢。難怪這般單純可愛,居然會想以她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跟他們這些個老油條抗衡。若她不是皇室裡頭的公主,恐怕早已然被人吃幹抹淨了去了。也不知道那神武侯娶了這麼一個妻子,究竟是福還是禍。
如此想着,旁人已然將不懷好意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投到了正安然地坐在原位的江譽,卻只見那個男子只是微微屈起
了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把手之上輕輕地敲着,眼簾微微低垂着,長長的睫毛在眼眶底下投射出兩彎冥晦的陰影,致使他如今好似是在看向平襄公主的方向,也好似只是在垂目思考着。而那陰影之下,鋒利的薄脣微微抿成了一條直線,從其中好似絲毫泄露不出他的真實情緒來。
遠遠望去,他好似只是坐在那裡的一尊雕像,然而生來所鋒利的氣場卻無從讓人能夠就此忽視,反而讓人忍不住轉着眼珠子,輕輕以餘光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過去。
不知道是否是感覺到了衆人的注視,江譽總算稍稍地有了動靜,卻也並非是針對來自於四面八方的那些目光,因而此時此刻,他的視線都集中在跟前的這個正仔細端詳着骰盅的女子,見得她雖然面上神色懵懂,一邊上手去看看摸摸,然而指尖每每在浮掠過盅身上的暗關的時候,指尖的動作都會稍稍地減緩了一些,顯然是從其中發現了什麼。只是她的表情從始至終都極淡,若不是一直都在觀察她,或許會以爲她面上的神情從始至終都沒有變動過一般。
那些個紈絝子弟雖然不清楚她如何會對一個骰盅抱着這樣大的新奇,然而眼看着她雖然四處看看摸摸,卻沒有做出直接掀開骰盅看點數的行爲,再加上他們也的的確確足夠信任他們的道具,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由着她各種摸摸看看,一副新奇的模樣。
她好似也沒有發覺自己的舉動在旁人眼裡稍許傻氣一般,只是最後頗有些戀戀不捨地放開了手來,重新一屁股做了回去,面上的神色好似心虛也好似失望,似乎是已然昭告自己落敗了一般。
然而始終都在觀察她的江譽,此時此刻卻能夠在第一時間發現,她雖然面上裝着一副悽風苦雨苦大仇深的模樣,然而憑藉着方纔指尖在盅外機關上的稍許凝滯,以及眼中那是突然間閃爍起來的明亮光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