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暫地思量了片刻以後,她這才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勾勒出微微一笑來,將那張紙條重新拿了回來,揉碎了以後,一道撒到了院中那葬送了小翠性命的井中。
井底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沒有了聲息,她在走到井邊的時候還是揹着楚月微微閉上了眼睛,生怕自己的餘光會正好瞥見小翠那雙不甘瞪着的雙眼和那已經被井水泡得泛白浮腫的面目。
在完成了這一切以後,她這才轉過了身子來,徑直地望向一直在身後端詳着自己的楚月,對着他彎起了一個笑容來,“不過是一張字條而已,就算是沒有被你發現,最終真相大白。然而王員外如今已死,他底下的附庸也皆已經樹倒猢猻散,又有誰還有這份精力去循着這還未來得及考證的字條去追根究底?至於家人麼,再給點錢安撫一下就好了。這個世上便沒有錢所解決不了的事情,只要能給夠錢,所有人都能夠變成劊子手。”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脣邊懸着的笑意更甚,“而且我相信,不過就是這點小事而已,我的金主怎麼着也還是會保我的,不是麼?您看,您這不是就已經提前趕在我的身後幫忙擦屁股了麼?說明我宦娘到底還是沒有跟錯人。”
這帶着幾許敷衍的恭維讓楚月忍不住笑出聲來,一邊只用收攏着的摺扇輕輕地敲了敲掌心,饒有趣味地看着跟前那個眉目眼見得越發縈繞上一股豔麗的戾色的女子,眼神卻是出奇的滿意,口中卻是說道,“宦娘,你應該是知曉的,本莊主最怕的便是麻煩。若是你的出現會給本莊主帶來這樣多的麻煩的話,本莊主也是願意做一個順水人情,將你直接交給京兆府的。”
宦娘心中自然知曉他不過是說說而已,連嚇唬都算不上,故面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動,帶着幾分自信,微微拖長了的語調中帶着幾許嬌嗔的意味,“我知道您捨不得。”
“看來近日真是太過於寵你了,這都已經有些無法無天的架勢了。”楚月笑着輕嘆了兩句,末了又轉過了眼來,狹長的眼角微微一動,頃刻之間已經將眼風瞟到了一旁候着久久未曾言語的桑梓身上,語調依舊是慵懶的,“桑梓,說說吧。”
被點到名以後,桑梓這纔有了動靜,只是微微地往前一俯身子,一邊稟告道,“小翠從前還沒進員外府前有個老相好,是個落第的秀才,如今以幫人代寫書信和寫對聯爲生,然而卻染上了賭癮,從而背下了一屁股的賭債。從前小翠在府中做事時拿的薪水,一般用以貼補家裡,一半便進了這個老相好的口袋裡頭。這封書信便也是小翠口述,他寫的。據查探,此人早在幾日前便已經威脅小翠說利用此事多討些錢來,否則便不能與她成親了,還曾經到別苑這裡偷偷踩過點,似乎是想要親自來訪宦娘夫人,但是最終還是作罷,改由小翠到來。我們去搜查的時候,那個秀才正在家中翻箱倒櫃地找錢,看着似乎又要去賭錢。我們只是稍微地嚇唬了一下,又許諾會幫他還賭債,那個人便全部都招了。”
宦娘在一邊聽着,指尖不覺微微地一顫。
她從前向來只注重跟前的事情,一向不去管身後事,卻沒有想到過,原來在這裡也有這般多的門門道道。可以想象得到,若是這一次不是楚月從中及時發現了不對,恐怕自己的身上這時候已經背了一樁官司了。雖然有楚月的庇佑,她不必太過擔心,然而說到底還是一樁麻煩,平日裡頭能夠規避便是最好的,然而若是無從規避,也只能夠硬着頭皮扛着了。
楚月這麼一回,倒是給自己減少了不少麻煩,說到底,還是應當藉助他的力量自己才能夠有這樣的太平日子可以度過。
宦娘這般想着,不覺已經垂下了眼簾,心中思量着的同時,卻又難免有些懊惱:自
己一開始分明不過是想將眼前的此人當做自己與心愛的男人所抗衡的一個基石,然而不知不覺的卻彷彿變成了這塊基石上頭附着的青苔。這樣依附着他人的日子雖然算得上順風順水,然而卻已經離自己一開始的目的漸行漸遠了。
而她又是否還應該繼續這樣下去?她如此在心中思量着,卻忽然感覺到一道目光正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雖然沒有別的聲音,卻在無形之中給人附加了一層絕對的壓迫感。
她不消擡眼去看也能夠明曉那道目光定然是來自於楚月,畢竟在這個地方里頭也只有他有能力創造出這樣鮮明的氣場。
然而即使如此,宦娘也並沒有馬上擡頭,當即只咬了咬嬌豔的脣瓣,強迫自己定下心思來,以免自己心中的內容被跟前的這個人給看穿了個通透,一面只看着他,“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您的速度應該不會這樣拖沓,這時候便已經可以下手了吧?”
“哦?”楚月微微地挑了挑狹長的眉眼,視線悠悠晃晃地在她的面上蕩了一圈,最終還是迴歸到了她的面上,“何以見得?”
這個傢伙爲什麼總是不肯好好說話!宦娘子啊心中恨得咬牙切齒,卻無從向他要個說法,只能維穩住面上的笑容,也有模有樣地朝着他輕輕地擡了擡下巴,信手拈來了一個敷衍的理由,“女人的直覺。”
好似是已經察覺到跟前的小女人忍耐力已經到達了極限,楚月便也很是寬容地不再逗她,只輕輕地搖了搖手中的那把鐵骨折扇,“桑梓。”
桑梓早已經跟隨了楚月多年,如今自然心領神會,只稟告道,“我們在搜出證據之後,便一把火燒了小翠的住宅,自然也包括那個書生在內。一切做得很乾淨,看上去只是意外失火的樣子,想來不會有人去追究。”
“嗯,做得不錯。”楚月微微頷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