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之，若是他不想說的，便是她如何套話也是沒有用的，反而更像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
果不其然，他很是滿意她那恰到好處的沉默，也似乎是猜測到了她心中所想一般，不禁哈哈笑起來，一邊打開了手中的鐵骨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着手爐上頭的煙息。繚繞着的嫋嫋青煙被他扇底而出的輕風扇得四下散去時，他也隨之開了口，“一切的部署倒是還算可以，只是有一點你還是疏忽了一些。”
宦娘稍稍地擰了擰眉心，雖然對於跟前這個男人那不緊不慢拖長了的音調很是深惡痛絕，然而到底還是對於他口中主動挑起的話題抱着幾許興趣，最終還是硬着頭皮應答了一聲，“嗯？”
他輕飄飄地以眼角瞥了一眼地上她的倒影，微微地勾了勾脣角，語調有些慵懶，讓人不由自主的就能夠想起正蜷着大尾巴的狐狸，“你當這個小丫頭就這麼貿貿然地跑過來，自己沒有留一手麼？”
僅僅是一句話，便使得她心頭又是跳了一跳，暗罵了自己一句到底還是太過於不小心，只道不過是一個下人而已，待得事情結束以後找個機會滅口便是了，卻實實在在的看低了旁人。
在心中稍許思量，她突然間卻又好似想到了什麼一般，微微擡起了頭來，雖然自她的角度看過去，只能夠看到前方男人的後腦勺，但是即使如此，她卻還是能夠察覺出這個男人此時此刻嘴邊勾勒着的微妙笑意，其中藏匿着的血腥氣息，顯然是她所尤爲熟悉的。
她想了想，最終還是嚥了一口唾沫，以壓抑下自己身體內那已經快要無法掩飾的緊張之意，一邊頗爲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早就知道了？”
“不算早，但也算不上太遲。”楚月對於她的此等疑問倒是打了一個哈哈，顯得尤爲神棍。或許是察覺到身後的她聽到這等回答已經快要跳腳，不覺輕笑了一聲，到底還
是答道，“此前進來這裡的時候正好看到那個小丫頭進來，瞧着有幾分眼熟，想着似乎從前在王員外府中有見過幾次，又聽說是來找你的，便刻意晚到了一會兒，給你們交流相處的時間，一邊也讓人先去那個小丫頭的家中查了些東西，想來，這時候也到底應該有所彙報了。”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已經有人在外頭敲門。
宦娘尚未反應過來，只頗有些愣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除卻驚訝以外，也有幾分驚恐的意味：這個男人的心思竟然對一個偶然出現的外人都已經縝密至此，而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平日裡又究竟是分析出了多少自己的心思？
她不敢再細想下去。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心神搖晃，楚月微微一笑，並沒有馬上去打擾她的，只是重新收攏了那把常日不離手的鐵骨折扇，在桌上輕輕地敲了一敲，“嗒嗒”的兩聲響以後，桑梓已經推門走了進來，將手中的錦囊呈現到了楚月的跟前。
楚月卻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只將其扔到了她的手中，“喏，看看，認識不認識？”
宦娘稍稍地皺了皺眉，雖然尚且不明曉裡頭裝着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但也敏感地察覺到定然不是什麼對於自己有利的東西，在端詳了幾秒鐘後，還是將錦囊裡頭裝着的東西拿了出來。
只見裡頭卻是一個折了幾折的小紙條，她展開一看，但覺自己的心中砰砰地作響起來。
她此前知曉小翠並不會認字，故也沒有想過她會有什麼證據把柄留下來。然而卻萬萬沒有想到過，跟前的這張紙條之上卻詳細地記錄了她是什麼時候找上小翠，又是如何指導她下藥的，上頭包括酬金時間都寫得無比分明，顯然是小翠爲自己留下的後路。
然而這究竟又是如何留存下來的？既然小翠不認字，上頭的字跡又還算清秀端正，
怎麼看也不像是一時半會便能夠練習出來的，也就是說，小翠是將這件事複述給別人聽後，讓人留存下來的證據。如此一推算，也便是說，這個世上又出現了另外一個人知道了這個消息，如果不馬上及時殺人滅口的話，還會有更多的人明曉，到時候一個牽連一個的，便是天子也殺不乾淨。
但說得容易，如今就連小翠是拜託誰寫下這東西的都還不清楚，又如何談得上去趕盡殺絕？她心中這般想着，一時之間不覺也有些懊惱。
這一回真是她大意了，沒想到就連王保這般的人物她都能夠順順利利的解決掉，最後卻差些栽倒了一個已經成爲井下亡魂的小丫頭的手中，讓她如何不感覺懊惱？
楚月也於此同時迴轉過了身子來，饒有興味地欣賞着她面上有幾分不善的神情，一邊優哉遊哉地開了口，“怎麼不說話了，是看到了什麼東西麼？”
跟前的這個男人，分明還什麼都沒有看到，然而卻好似早已經洞悉了一切情況一般，清醒得讓人感覺一陣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宦娘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掃了一眼信上的內容，卻還是無從找出什麼頭緒來，最終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將手中的紙條遞到了楚月的手中，“不過是從前的流程被記錄下來了而已。”
楚月只是輕飄飄地掃了一眼，便頗爲隨意地將其扔在了一邊，看起來頗爲不以爲意，“哦，原是這樣，本莊主原先還以爲會是如何新鮮有趣的東西，沒想到到底還是讓本莊主有些失望。”頓了頓，他卻又笑道，“不過這丫頭說起來也還算有些機靈，竟然知曉要記錄下來。宦娘，你如今又打算怎麼應對，嗯？”
最後一個字尾音帶着些許的上揚，顯然是在期待她的反應。
這廝真是隨時隨刻都有讓人咬牙切齒的力量。宦娘輕輕地咬了咬脣瓣，不欲去理睬他話語中那微妙的幸災樂禍的意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