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驚叫。
在這樣的環境中，在這種條件下，這樣一隻沾着血的手……
“是我。”身後傳來低沉熟悉的嗓音，低啞中帶着濃烈的疲倦和虛弱。
“唐北堯？”喬慕一愣，立馬回身，又是詫異，又是驚喜，“你沒事……”吧？
話未說完，下一秒，他的身體一歪，大半個體重，都壓在她身上。
喬慕踉蹌了下，險險扶住他。
她的身上也好疼，只是勉強能站穩，此時扶着他，更顯得吃力。但她沒考慮這些，只是竭盡所能地給他支撐：“你受傷了？”
她根本無法辨別——
他的身上好多血！
衣服上都是斑駁的血跡，右手臂更誇張，那邊的衣料，像是被血浸溼了。此刻垂着手，還不停有鮮紅的血水滑下，蜿蜒從指尖滴落……
他像是經歷了一個浴血奮戰的古戰場，周身都是還未散去的殺意。
這血……
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沒有。”唐北堯淡淡地迴應，目光望着那一地的血色，卻是無盡的疲累。
他只是太累了。
對付K先生專給他設置的東西，實在太累。
不過，該殺的，至少都殺完了……
“我們出去吧？”看他這副模樣，喬慕也沒有心情問其他的，更沒有心情管其他事，她攙扶住他的身體，一心只想帶他離開這裡。
唐北堯卻沒動。
“喬慕，”他停腳，轉頭看向她，眼底是一片墨色和幽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你說過，要當我的親人？”
喬慕一愣。
好突兀的問題！
她還未來得及開口回答，他已動了動身體，自行站穩了身子，然後擡手，指尖觸上了她的臉頰，說完下半句：“我的親人，都沒有好下場。”
冰涼、溼膩，還帶着濃郁的血腥味，這樣的觸碰，喬慕很不喜歡，她下意識地蹙眉，本想躲開，卻在捕獲到他眼底的沉痛時，莫名地靜止下來……
她不躲了。
“爲什麼突然說這個？”她仰頭問他。
“因爲……”他的聲音一停，明顯垂眸，雙目中的落寞一閃而逝。然後，他的手指猛然扣緊她的下巴，低頭狠狠地吻了上來。
他的吻洶涌而強勢，他撬開她的脣齒，長驅直入。
不需要她的迴應。
這樣一個吻，完全是他主導的掠奪……
“唔！”
喬慕反應不過來，也做不了任何反應。他的手掌按住她的後腰，力道很重，幾乎要把她整個人揉到身體裡去，他吻得又深又重，讓她能感覺到他的悲傷和苦痛……
他剛纔經歷了什麼？
她完全不知道。
她只能任由他這般狂烈地抱着、吻着，直到肺部的空氣被徹底抽離，喬慕才勉強找回一絲清醒，才猛地伸手推開他……
不行！
他們還沒出去呢！
還有危險她還沒說呢！
“我們得馬上出去！K先生就在這裡！他要對你動手！”喬慕的語速很快，呼吸還有些喘，她也顧不上調整，更顧不上雙頰的紅暈。
他們必須立刻離開。
唐北堯卻是不慌不忙，他停頓了一秒，幽暗的眸光才從她脣上移開，他想起某個最基礎的問題：“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剛剛那一瞬……
她像是他的驚喜，她在他最絕望破潰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
“我找到了K先生的倉庫，裡面有……反正一言難盡！”喬慕搖搖頭，前因後果來不及解釋，只能用最簡單凝練的話，向他解釋那個“生化武器”。
說完，她便將他往門口的方向帶。
“等等！”唐北堯拉住她。
在她說“生化武器”的時候，他的表情明顯凝重起來，臉上的不急不緩斂去，只剩下一片不悅的墨色。然後，他開口：“暫時出不去，樓梯剛剛炸了！”
走廊的另一邊，原本應該是樓梯的位置，現在被層層的碎石和水泥堵住。剛剛那裡經歷過一場小小的爆炸，破壞力不大，卻正好堵掉了出路……
整個地下層，成了封閉的空間。
“叮！”
“叮……”
喬慕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聽到樓梯那邊傳來細小的聲音，很快，一抹蒼老孱弱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
是那個老人！
在602門口見過的老人！
他的手裡，拎着一個老式的煤油燈，目光渾濁而空洞。轉過來看到他們，他的腳步一頓，突然咧嘴笑了……蒼老的臉上滿是溝壑，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粉末，直接灑在煤油燈的火苗上……
“嘶啦！”
火苗和粉末接觸，發出細小的聲音，像是普通的麪粉碰上燭火，然而就在下一刻——
“乒！”
老人的身體筆直倒下，那盞煤油燈也同時摔碎，火苗一下子全部躥到老人身上。可老人卻連半點掙扎的動作都沒有，他似乎根本感覺不到自己正被燃燒，只是不停地抽搐着、抽搐着……
口鼻快速地涌出白沫，他在五秒之後一動不動了。
喬慕驚恐地睜大眼！
就是這個！
這個“生化武器”……
“快走！”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反應過來，喬慕已拉着唐北堯跑向另一個方向，“它遇熱會氣化，那塊空氣已經被污染了！”
盡頭有個帶玻璃門的大房間，喬慕直接拉着唐北堯衝進了那裡。
進這個房間，唐北堯明顯有些猶豫，但也只是半秒的遲滯，便迅速關上了門！
喬慕很快發現了他猶豫的原因——
這個房間裡的血腥，比走廊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多！角落裡躺着幾具屍體，都是一槍斃命，房間中間還有一具，卻是血肉模糊……
他剛剛就是在這裡，經歷了一場惡戰？
“如果是氣體，這個房間沒辦法隔離，我想辦法送你出去。”唐北堯已回過神來，意識回籠的那一刻，他便很自然地佔據主導權，開始琢磨方法。
喬慕沒仔細聽。
所以，她更沒發現他這句話中的奇怪之處，只是依舊望着房間正中的屍體，看了又看——
她已經分辨不了他的模樣了！
屍體的臉上都是血，受了很多的刀傷，和那些一槍斃命的死法不同，他幾乎是被人毀了容貌，然後再折磨致死……她有一種很莫名的直覺！
這種直覺牽引着她，忘記了害怕，上前去拉開那具屍體的手臂……
果然！
她看到了！
屍體的手臂上，有一圈新鮮的，帶血的牙印。
“他是K先生？”喬慕猛地站起身，轉頭詢問唐北堯，用的卻是幾乎肯定的句式。他手臂上的那個牙印，就是剛纔被她咬的！
唐北堯把他解決了？
這樣一個恐怖的人物……
這麼快……
她心裡震撼着，有些不敢置信。
“嗯。”唐北堯悶悶地應了一聲，還在尋找其他出路。
“你爲什麼……”喬慕很不明白，好奇戰勝了恐懼，讓她的眼神不免遊移，對比着房間裡的屍體，“……不一槍解決了他？”
沒子彈了？
可就算是用刀，也沒必要割成這樣……
“因爲他僞裝成另外一個人的樣子……”唐北堯的回答更淺淡，他甚至連頭都沒回，只丟了個後腦勺給她，“他不配。”
冷淡冰涼的語氣，卻透射着濃濃的殺意。
喬慕突然就猜到了一些東西——
她猜到K先生僞裝成誰了！
唐北堯的那位“親人”。
所以他殺意涌起，怎麼殘暴都不爲過……
“唐北堯……”
“喂喂喂！喬慕！喬慕！”她正打算開口說什麼，監獄的內部廣播裡，卻突然傳來聲音，沙啞的，模糊的……竟是樑音的聲音。
在信號被屏蔽，通路被阻斷的條件下，這種老舊的連線廣播，成了此時唯一的通訊。
“喬慕，我不知道里面怎麼樣了，如果那個毒氣已經開始了，一定要用水！”樑音的聲音很急，“我看到那些標籤了，水中融合的試驗都是失敗的，用水可以化解！”
那個“倉庫”裡的小標籤，她在來的路上和白十七研究過，只要關於水的試驗，通通沒成功過！
“你想辦法打碎消防警鈴！”白十七接話，她急得聲音都帶上了哭腔，“位置就在樓梯的邊上！喬慕……你一定要活着出來！你們都要活着……對了，還有通道還要十分鐘才能重新打開！你們撐着！”
喬慕聽着，心中卻是一涼。
樓梯邊上？
那就是剛剛那個老人倒下的地方！別的地方她不敢保證，但那裡絕對都是毒氣！可就算他們什麼都不做，十分鐘後通道打開，進來一個也是死一個……
怎麼辦？
“唐北堯，你幹什麼！”她遲疑地回頭，發現唐北堯正走向門口的方向，喬慕一慌，直接衝上去拽住他的衣袖，“你不能去！”
剛剛那個老人怎麼死的，他也看見了……
去就是送死啊！
“你在這裡等我。”唐北堯的聲音卻很平靜，他擡手，按在了門把上，“捂住鼻子站角落裡，我很快就會回來，我會沒事的！”
“怎麼可能會沒事？”喬慕連連搖頭。
他要犧牲自己救她？
不！
絕對不行！
要去也應該是她去！
他活着比她更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