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白,來幫我撐着紙。”水門薄煙輕喚一聲,七白忙上前幫她托起了休書。
而她則將右手掌弓起成碗狀,擡手將左手食指咬破,將血滴在了右手中。
“姑姑,你怎麼…”七白都心疼了起來,可見姑姑笑的安然,他便也不再多說廢話。
“來吧,夫君,寫吧。”
揚古魯中凝眉看了水門薄煙許久,這才緩步靠近,擡起手指在她手掌心中沾了幾下,在那張幾乎已經快要被放爛的紙上用血漬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指觸及她手掌的那一刻,他已經讓自己平靜了二十年的心分明的又瑟縮了一下。
他曾經真的以爲這樣殘忍的殺了她便可以一個人揹負着沉痛的負擔,痛着活下去,可如今看着鮮活的她站在自己面前,他竟是歡喜的,慶幸老天爺又讓他看到了她。
而她一如他無數次夢中夢到的那般,還是那樣的美麗,只是笑容卻…漸漸變成了他所不懂的。
她從七白手中將休書疊起重新放進了懷中,如同寶貝般的拍了拍道:“二十年了,曾經我以爲我這輩子都不能幹乾淨淨的從揚古族離開,我真害怕我即使到死的那天依然是你們揚古族的家眷,即使到了地府也無法去跟我的族人懺悔,如今擔心了二十年的事情終於解決了,我今天竟圓了自己的一個夢,謝謝你給我自由,揚古魯中。”
從此以後,她再無夫君,再無夫家的羈絆,她自由了。
聽到她稱呼自己的名字,揚古魯中心裡一頓,想起了往日裡她對他一遍遍不耐其煩的叫着他“夫君,夫君。”
看似從頭到尾只有水門薄煙在說話,可她卻在這一局上穩穩的勝了。
揚古清看着揚古魯中漸漸變換了神色的表情不禁有些擔心。
“這麼多年來蓮心姑娘還好嗎?”水門薄煙似是問候老友一般的問着這個其實從未活着出現在她面前卻生生掐斷了她所有幸福的女人的好壞。
如果不出她所料的話,她的冰樽也該到期限了,就算是她暫時可保屍身不腐,但也過不了今年。
而一旦過了這個年頭,再想讓她迴天怕是就沒有希望了。
“不好。”揚古魯中的第二句話。
“所以,我們似乎可以開始今天的談判了,說吧,你想要的。”水門薄煙後退一步回到隊伍中與他保持距離,也就是在那一瞬,一直圍繞着他的獨屬於她的香氣被瞬間消散了開來。
揚古魯中好想抓住她的手,讓她像以前一樣坐立在自己的膝蓋上與自己聊天,說話,可他知道這一切早就已經不可能真的存在了,也就只有在夢中,他纔會看到她笑靨如花的樣子了。
“表叔。”揚古清推了推始終未曾開口的揚古魯中,有些擔憂他今天的狀態。
揚古魯中凝神看向水門薄煙:“我想要的從來都沒有變過,我要月之眼。”
“姬兒還好嗎?”水門薄煙沒有應他的話,卻是轉移了話題,看似兩件事兒沒有聯繫,可揚古魯中是聰明人,他知道水門薄煙的意思。
揚古魯中手一揚,身後湖中山的洞穴上,一個身着茶白色長裙的女子忽然被吊起在了山腰中。
她的頭雖然低垂着,可衆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冉樂姬。
“姬兒。”夏侯靖急了,他拳頭緊握,眼中冒着怒火,他們竟如此對待他的姬兒,找死。
七白大喊道:“彪悍女人,你還好嗎,彪悍女人你能聽到我的話嗎?”
可任憑七白怎麼叫喊雲思雨也未曾擡頭,雲初擰眉眼神陰冷:“姬兒怕是昏迷了。”
水門薄煙強自鎮定,手指緊緊的掐握着自己的手心提醒自己不要衝動,更不要發怒,“我要如何確定她現在是活着的。”
“那裡有最好的弓箭手,只要她的長箭射進她的身體中,她會痛醒的,只是你們想要證明嗎?”揚古魯中手指着湖面上,果不其然,在山側能夠立足的地方,兩個男人正手持弓箭對準雲思雨。
“你…”水門薄煙心裡翻江倒海慪着一股怒氣,可她畢竟是已經沉默了二十年的女子,心思深沉已不似往日那般單純了。
“哦?如果你要用這種方法證明,我也不介意,不過,我更不介意在將月之眼給你之前將它擊碎以好證明它的真僞。”水門薄煙忽然就揚脣笑了,因爲她看到了揚古魯中臉上的驚訝。
他大概到死那天都想不到她會變成如此這般樣子對待他。
“你變了。”揚古魯中搖了搖頭:“以前的你就算聰明,可卻總是那樣的單純,如今你學會威脅別人了。”
“在經過了多次與死神的較量之後,你以爲我會永遠都是那個單純的笨女人嗎?揚古魯中,我確實變了,不過這都是你逼的。”她口氣陰冷了幾分:“我要知道這個孩子還活着。”
她眼神堅定,口氣強硬,原本是揚古族佔盡了優勢的局面可卻因爲他們不得不拿到完整的月之眼而有所忌諱。
揚古魯中瞪向水門薄煙,眼神中多了一份說不出的糾結,他手一落,拉扯着歐陽珠兒的繩索立刻向下墜落,而云思雨也被完全沒入水中。
衆人大驚,夏侯靖邁步就往對面湖畔跑去,可鍾叔卻將他擋住:“是你們要證明的。”
“看來他們真的是想要碎掉的月之眼了。”水門薄煙強自鎮定拉住夏侯靖。
感受到姑姑手腕上的緊張,夏侯靖知道自己此時不該衝動。
他對衆人使個眼色:“那就毀掉月之眼,就算是屍體,我也要把姬兒帶回去。”
見表叔還不示意將雲思雨拉出來,這一次倒是揚古清自亂了陣腳:“表叔,水溫那麼涼,姬兒受不了的。”
確實,此刻水下的雲思雨身子急速下墜,沒入水中後的冰冷讓她一瞬間清醒了過來,當她吸了兩口氣被完全嗆到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是落入了水中。
她拼命的掙扎可是手腳卻被死死的幫着,她有些害怕了,是揚古魯中要殺了她嗎,好冷,她無法喘息,鼻中完全充水,有種窒息的會立刻就死去的感覺。
“靖哥哥,你在哪裡,救救我,救救我啊。”
也是那一瞬間,揚古魯中手再次揚起,水下已經快要絕望的雲思雨被一把拉了出來。
這一次被拉出水面,雲思雨的身子在空中來回彈了一下,隨即隨着繩索的左右搖擺也跟着晃動了起來。
她渾身都溼透了,冷風吹的她想要蜷縮成一團,可是她清楚的知道,此刻她是被呆在了半空中。
因爲剛剛嗆了水,她本能的大力咳嗽了起來,也就是在這時,她耳邊傳來了遙遠的像是天籟的聲音。
“她沒有死,靖,彪悍女人沒事兒。”
這不是七白的聲音嗎?雲思雨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還是即將就要死去了,不然爲什麼會在臨死前聽到七白的聲音呢?
“彪悍女人,彪悍女人你還好嗎,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救你的。”
“姬兒,你別怕,我來了,我來接你了。”
聽到這個聲音,雲思雨渾身打了個冷顫,是靖哥哥的聲音,是七白的聲音,是大家的聲音。
而且這聲音就在不遠處。
她身子被吊着,想要擡起頭很難,可饒是如此她還是掙扎着晃動身子,讓自己能夠在空中仰起頭。
她現在的位置是在湖水上方,而不遠處的湖邊,她看到了靖哥哥,看到了七白雲初但如傾和袖手,還有她,她最不希望看到的梨姑姑。
梨姑姑真的是水門薄煙?真的嗎?
如今她就站在揚古魯中的對面,面對自己的仇人,她該是多麼的心痛和恐懼呢。
都怪她,如果她沒有被抓來這裡,姑姑就不必受此大苦,是她不好,是她連累了姑姑。
見她擡起頭來,夏侯靖心裡終於是鬆了一口氣,他努力的對着遠處的她微笑,雖然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但他希望姬兒能安心,如果他現在有一雙翅膀就好了,那樣他就可以飛過去將姬兒帶回來。
這麼冷的天,姬兒已經渾身溼透了,受着這刺骨的風,每一陣都像是刀割啊。
“彪悍女人,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七白對着遠處依然不停的大喊。
雲思雨點了點頭,可她卻凍的上下嘴脣直打架,“能”,這聲音不夠大,七白是不可能聽到的。
她努力的讓自己張口,卻始終喊不出來。
不過有她的點頭認可也就夠了,知道她沒事兒,大家也就放心了許多。
水門薄煙抿脣:“好,謝謝你們沒有殺她,現在,帶她來岸邊,我不想費盡千辛萬苦後救回去的只是個死屍。”
“先把月之眼拿出來我纔會放了她。”
“誰知道我給了你月之眼,你會不會殺人滅口。”
“相信我,我不會的。”
“相信?二十年前我就已經不再相信你了,這一次我更不會拿那個孩子的命來做相信你的賭注。”
“我想知道爲何你躲了這麼多年不曾出現,如今卻要救這個孩子。”揚古魯中真的不明白,她明知道此次出現他會殺了她,爲何還要來,難道這個孩子的命比她的命還要更重要嗎。
“這也是我們今天的談判內容嗎?”
揚古魯中沒有回答。
“你不會知道這麼多年我在外面都經歷了什麼,而這些經歷我也不可能會與你分享。這個孩子是很多年前我最愛的救命恩人的孩子,我曾經答應過他,不管生死,我都會保護好他的孩子,所以,只要是爲了這個孩子我什麼都可以做,哪怕是我的命我都可以不要。”水門薄煙揚脣微笑:“所以我的回答你還滿意嗎?現在可以讓這個孩子回到岸邊來了嗎?”
“最愛的男人?”揚古魯中握拳,口氣中有股他自己都聽不出來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