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始之地(三)
“慢慢說來,家裡有什麼事需要你們過來?”老太爺捋了捋鬍子,慢悠悠地說道。
易娘看了一看何明麗,小姑娘立刻把臉別了過去,易娘只好在心裡嘆息了一聲,轉過頭去,對着眼前這位威嚴的長者陳述道:“是陳家的人來提親,說前輩您五十年前和他們家老祖宗定下的娃娃親,今日要來兌現。我們不清楚詳情,故來此詢問,以便早做應對。”說完,易娘向他做了一個長揖。
頓時一陣安靜。老者捋着鬍子,陷入了沉思。何明麗看着此景,以爲老者真的沒辦法改變,不禁生氣道:“太爺爺,是不是你很久之前賭博輸了就把我賣了抵債啊?我可是您的孫女啊!您不常說我是您的心肝寶貝嗎?怎麼早在幾十年前就把我給人家了呢?我不要!”何明麗說着說着,轉過身去,背對着二人,身體顫抖着,狠狠地一跺腳。地面好像承受不了她那嬌小的小腿的力量,被砸出一個深深的腳印。
湖邊忽然吹來一陣清風,拂過衆人的發端,吹在臉上,帶着絲絲的水汽,讓人感到很是一陣涼爽。老者疑惑地看着地上被踩出的裂縫,再次陷入了沉思。其實在老者的腦海裡浮現出的是一幅戰鬥的畫面,三個年輕人在森林裡跟一條巨大的三頭龍搏鬥。一個短髮粗眉,一把長刀在手,在地上不斷變換位置奔躍;另一個長髮細眉,浮在半空中,四周漂浮着三朵巨大的藍色蓮花,腳下還踩着一朵;最後一個人是半裹着臉,漆黑的雙手散發出陣陣的腥臭,黑色的漂浮物在身邊環繞,僅露出的單眼散發出金黃的色彩。他在龍的後面,也就是尾巴的位置。整個場地混亂不堪,半裸的山峰像被人用湯勺挖去了一大塊似的,橫七豎八的樹塊,巨石隨處擺放,地下還有一些殘肢斷骸,有人類的,也有其他動物的,其中還有一些身材比較大的一個頭的龍。烏雲密佈的天空發出陣陣的轟鳴,森林裡不時有陣陣的強風吹過。那三人彷彿在喊什麼,而龍則不斷地怒吼。
最先把老者從回憶中拉出來的是何明麗,她實在是無法忍受這種安靜的氣氛,本來一肚子氣無處出,偏偏以往非常疼愛自己的老人在這個時候沉默了。沉默是可怕的,在沉默的時候人可以有無數的想法,而看不出現狀的人往往害怕這種氣氛,選擇打破沉默。
“太爺爺,太爺爺,你在想什麼呢?您不會真的要把我送給陳家那個噁心的小胖子吧?我不要啊我不要,他每次見到我都流口水的樣子好惡心啊,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您高貴美麗的孫女呢?”
易娘看着沉默的老者,越發覺得奇怪,這種事情應該很簡單纔對,以何家的財產和地位,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不應該如此猶豫纔對。但現在老者這番深思,那其中必有隱情!
老者看了眼何明麗那包含深情的眼睛,再看了看旁邊的青衣婦人,然後開口問道:“陳家的老怪物還在?”
易娘想了想,說:“嗯,聽說還活着,還出關了。這次的提親就是以他的名義,兌現您當初在龍谷大戰後跟他定下的”五十年之約”。宗族內的長老以爲這是在說笑。不過陳家派人去趕走了其他提親者,自己跑過來提親後,長老們覺得事情有些蹊蹺。雖然沒有明面上拒絕了,只是說過來先過來徵詢一下您的意見。畢竟我們是商家,而陳家是官家。”
老者感嘆了一聲:“出關了,看來是真的。這次底氣終於足夠了,是嗎?那好,你回去叫他們不用再爭執了,當年確有此事。不過,要不要答應,在我會過老朋友再說,畢竟當初可是說過,以武服人的!哈哈哈”說完,老者身上散發出一陣金光,把整個湖邊照得一片燦爛。而旁邊的兩女只覺得眼前一片金色,等到金色退去,湖邊早已不見老者的身影。
何明麗再次跺了跺腳,不過這次顯然沒有上次那麼用力,地面依舊。易娘看了看小木屋所在的位置,又看了看東方,然後把頭轉向何明麗,說道:“回去吧,小姐。前輩已經去陳家了,以前輩的力量,應該沒問題的。”
何明麗只好恨恨地說:“太爺爺一定可以的!陳家的那個小胖子想想都噁心,鬼才嫁給他!哼哼,太爺爺一定會把他們家的老祖宗打得落花流水。不然輸了的話,那就太爺爺嫁過去唄!誰讓他定下什麼奇怪的約定,還自己打架打輸了!哼!”
易娘聽了,搖搖頭,輕輕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拉着何明麗的手往回走,不過,走的卻是一路的沉默。
同樣沉默的還有墨行。從四叔那裡得知的東西太重要了,他在考錄是否要給母親說說。夕陽照在那張稚嫩的臉上,少年的歡樂很少,但他的臉上還是保持着微笑。這表情就好像是一個面具,戴久了,人很難取下,這就是所謂的習慣吧。
不過,墨行還是喜歡哼着歌,這樣他的心情會更加明顯。石子路的盡頭是一座四百多平方米的建築物,黑色的瓦片像讀書人的冠冕,戴在雪白的牆軀上。牆角有些縫裡長了些野草,點點斑斑的褐色痕跡在牆上特別明顯。當然,最明顯的是屋子天井裡一棵巨大的松樹高高站起,遮住了大部分的陽光。此時,屋子顯得有些昏暗。幾個婦女手裡拿着東西,在走廊裡來回穿梭。
站在門口的墨行擡頭看了看自家匾額,發黃的框邊上有些許紅色的漆,那兩個墨一般的瀟灑大字“墨室”,彷彿時間的黑洞,那麼多年過去了還是如當初第一次擡頭看時那般模樣。只不過,人看久了,頭會有點暈,大概上面有什麼可以攝人心魂吧。
墨行感到一股暈眩感襲來,趕緊把目光移開了,伸手推了推那扇漆黑的木門。“咿呀”的聲音慢悠悠地在屋子裡迴響,幾個還在大廳裡爭吵的婦人聽到門開的聲音,愣了一下,停了下來,然後齊齊望向了門口。待看清那夕陽下金光燦燦的人兒時,一個婦人最先開了口,聲音有點顫抖,撲了出去,大喊一聲:“墨兒,你可回來了!”
墨行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在陽光裡反射着漂亮的顏色。屋裡的氣氛跟平時不一樣,他有些驚訝,應了一聲:“娘,我回來了。”然後加快了腳步,向着大廳走去。
最後,那婦人抱了抱墨行,摸着墨行的頭髮,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分開之後,墨行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親,問道:“娘,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婦人被這話清醒過來了,她立刻怒氣衝衝地揪着墨行的耳朵,教訓道:“怎麼了?爲什麼這麼晚纔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們擔心死你了?說,幹嘛去了?”
墨行耳朵被揪的直喊疼,小聲的回答道:“我去看四叔了。”
霎時間,場內皆安靜了下來。
衆人神色各異,不過墨行早已習慣了,他看着母親哀傷的臉龐,安慰道:“沒事,也就是說說話而已。四叔很精神。”說完,他便扶着婦人去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