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的未來？
季菡被他這句話問得瞬間愣住。
少年不知愁的時候，季菡的未來就是怎麼吃怎麼玩，完全不用擔心天晴下雨的那種。後來奶奶去世爸爸入獄無家可歸的時候，季菡想的是怎麼能吃上飯，怎麼能讓家人不那麼累。
再後來遇見蘇沛白，和他相互糾纏來回鬥心鬥氣，忙忙碌碌到現在，似乎一事無成又似乎成長了些。
可她依舊沒有想過未來是怎麼樣子。
兩年後，五年後，十年後，甚至二十年白髮蒼蒼的時候？
看見季菡的表情蘇沛白便大概知道了她心裡所想，低頭像一隻小動物樣在她懷裡蹭蹭，語調愈發柔了，甚至有些諄諄善誘的味道：“沒有想過，那你現在想想…”
老宅夏天的夜晚非常涼爽，只要夠細心，還能聽見不遠處浪花和遊客歡笑的聲音。
季菡身上的刺和逆鱗似乎都軟了下來，低垂的眼睛跟剛纔氣氛牴觸的表現完全不同。
蘇沛白的心有些軟，還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說起，從她懷中擡起頭來堅定地看上季菡的眼睛：“我們要個孩子吧。”
又是這句話…
蘇沛白提這樣的要求不是一次兩次了，可是現在他的臉上卻是最真誠對認真的一次。
微微嘆氣。
之前季菡都沒有想好，現在還遇上張運鳳和羅晚晚的事情，她心裡越發地煩躁，推他的手又推不開，別開眼神去微不可見地嘆了嘆氣：“爺爺剛纔叫住你就爲這個？”
心裡深深淺淺，終究是有些失望和難過。
最開始那段時間蘇岱川對她多好啊，那時候幾乎讓季菡產生了一個錯覺，自己真的像他的親孫女似的，可是現在也不免出現這樣的事情。
聽見季菡這麼問，蘇沛白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說一句：“爺爺年齡大了。”
這麼大的蘇家，除了爺爺就是蘇沛白一個人，老人想爲自己的孫子打算，爲這個家業打算也是正常…
“那爺爺對張運鳳是什麼意思呢？”季菡低着頭沉默了一會，然後開門見山地直接問。
蘇沛白停了一瞬間，將被子拉過來蓋在兩人的腰下，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和：“不管如何，她再怎麼也算是我的長輩，在這個家裡以後你也得叫她小姨。”
“小姨？”季菡語氣微微上揚地重複一遍，瞬間就被氣笑了。
暫且不說那女人只是蘇沛白母親的結拜姐妹，最主要的是，讓她叫小姨，也得先看看那個女人的嘴臉吧，在這個家裡狐假虎威地對任何人都熱絡得很，唯獨面對季菡的時候是一個眼神也不給。
“在這個家裡？”季菡思索着蘇沛白的話，然後又問：“也就是說，她是要在老宅裡安家落戶不打算走咯？”
季菡的語氣實在是不算友善，但是蘇沛白一是知道她的性格，二來現在也不好對着她強制頂撞。
“嗯。”
蘇沛白點頭，然後努力地斟酌着詞語：“她家以前是開推拿鍼灸醫館的，在一次火災中全部沒了，她沒地方可以去，而且給爺爺帶了些難得的舊物過來。”
“且她的手藝對爺爺身體也很有好處，家裡本來就冷清，多一個人也熱鬧些。”
聽着蘇沛白說完，季菡簡直是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形容了。
爲什麼對着商業對手敵人的時候那麼勇猛果決的兩個人，在面對張運鳳兩母女的時候就這樣？家被燒了，她沒有別的親人朋友，就非得來這？
她們有什麼心思意圖季菡不好說，但就單單衝着張運鳳那囂張的樣子，季菡不信這兩爺孫就看不出來！
心裡火燒火燎地難受得要命，季菡一腳踹開蘇沛白跳下牀去，拉開臥室陽臺的門，任由風夾雜着海水的味道吹到臉上，心裡稍稍平息了一些。
不要說在蘇岱川面前了，就是在蘇沛白麪前也是，在他決定了的事情上，這個家裡她半點說話的權利都沒有。
人家願意做肉包子，她何苦要唱這個紅臉？
吸了半口氣，季菡轉過身來看着蘇沛白似笑非笑地：“那以後人家要是不甘心，想做這家的女主人怎麼辦？”
女主人？
蘇沛白被這個問法問得沒有反應過來。
季菡冷笑一聲不再糾纏這個說法，語氣平靜地道：“反正我的態度就在這裡，不管張運鳳還是羅晚晚，我都不喜歡，你們想要怎麼留她們我管不着，但是她們要是欺負到我頭上，我是沒有多大的胸懷去包容的。”
“不過，單純地爲了你，我願意儘量抱着和平心態跟她們相處，關於她們的事情，我不聽不問不說不看。”
“但是啊，蘇沛白，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所以你要記得對得住你蘇沛白這個名字。”
直到現在，季菡依舊對羅晚晚在總裁辦公室上班的事一字不提。
她覺得如果自己因爲這樣，就去跟蘇沛白鬧，不光降低了自己的位置，更讓人詬病。
而且她覺得那樣子的自己很可悲，這樣的事情不應該是蘇沛白的自覺嗎？
季菡一想到這點就什麼都不願意再說了，拿着衣服進去浴室洗澡，關門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希望我們以後都不要後悔。”
她第二天還有安排，很快就洗完澡出來沉默地進被窩睡覺。
蘇沛白依舊保持着剛纔那個姿勢，看見季菡來了僵硬地動了一下，正想要去抱她，被季菡推開，拒絕的意味不言而喻：“睡覺。”
雖然季菡的動作和力度並不大，但在蘇沛白這邊卻卻擴散出不少的抗拒能量來。
他覺得應該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突然就感覺和季菡的距離又遠了一些。
心裡的難過不安若隱若現，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哄她，或者說現在季菡的明顯是拒絕他所有的服軟求和的狀態。
他又僵了一會，然後也進去浴室洗澡。
洗手池的水冰冰涼，蘇沛白裝滿一盆將整張臉浸進去。
待到氧氣用盡才擡起頭來，然後就聽見外面的季菡在和季念打電話。
那人對着自己的時候永遠做不到對季念那個樣子，對着季念即使再生氣再難過，也不過是一兩句道歉軟化，或者是一條短信隔幾天就好。
她的聲音或跳躍或溫柔，說着關心或者打鬧的話，蘇沛白聽了一會覺得心裡更難過了。
洗完冷水澡出來的時候季菡的電話也剛剛掛掉，她將手機充好電，然後連着頭都蒙着蜷縮在角落裡。
蘇沛白上去的時候牀一點動靜都沒有，季菡的呼吸忍不住謹慎了起來。
兩人睡覺的時候習慣抱在一起，可是今天季菡等了許久，身後的蘇沛白卻是遲遲沒有動作。
心裡的委屈氣憤愈發濃重，季菡強忍着情緒一把將燈關掉，收回手來重重地翻了個身。明明是他的錯，現在還搞得他生氣了一樣！
季菡的動靜蘇沛白不是沒有發現，可是他的心也有些累，剛纔看的那些老照片像電影一樣不斷地在他腦海裡重現。
像在做夢又像是喝醉了，他忍不住在想，如果照片上那兩個人還活着，小沛白是不是會過得開心一些。
有人說笑，有人關愛，有人陪着旅遊，有人陪着看電視。
或者說，那時候他有了喜歡的小女生，跟媽媽說起，媽媽是不是會鼓勵他主動去告白。
這些念頭一旦冒出來就沒辦法遏制，像陰暗潮溼處的藤蔓，沿着牆根往上爬，迷了眼遮了光。
他們第二天下樓的時候兩位老人又出去爬山去了。
主人不在的時候張運鳳自然是不會做半點事情的，任由着傭人將早餐擺設好，正準備開動的時候，看見季菡他們下來了，忙衝蘇沛白招手：“小白，來，來，吃早餐。”
蘇沛白微微點頭，走過去。
季菡沉默地跟在身後。
張運鳳的話非常多，即使對着這樣沉悶的蘇沛白，和並不待見她的季菡嘴都是不停地：“我家晚晚沒有別的毛病，就週末愛睡個懶覺…”
她說着拿了個墨玉瓷碗去盛粥，然後嘴裡繼續唸叨着：“皮蛋瘦肉粥啊，以前你媽最愛吃了，那時候我們剛從農村出來，沒吃過什麼好的，你媽最喜歡吃粥裡的皮蛋了哈哈…”
說完了一臉自然地將手中的碗放到蘇沛白的面前，張運鳳樂呵呵地說：“你嚐嚐。”
季菡坐在蘇沛白的旁邊。
張運鳳雖然無視她但也沒有出言諷刺，季菡端着牛奶喝了口，看見張運鳳將皮蛋粥遞到蘇沛白的面前，正想要開口說他不吃皮蛋的時候，卻見蘇沛白表情微微呆滯，然後直接用勺子舀了喂到嘴裡去。
正是吃的最上面那一大塊皮蛋。
季菡眨眨眼睛。
她記得非常清楚啊，以前吃早餐的時候，他非常明確地說過，皮蛋重金屬多吃了不健康他從來不吃那個東西。
可是今天…
是因爲這是他媽媽愛吃的食物，又或者是張運鳳那番話讓他有所觸動瞬間改變了？
不管哪一樣季菡都不是很開心。
雖然她從來都知道婆媳關係是千古難題，可是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面對的是這樣的局面。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吃醋不開心，不能跟一個已經去世的長輩計較，可是她心裡就是豁達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