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人雖然常常冰冷，偶爾暴戾，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但是季菡潛意識裡是相信並且依賴他的。
就像當初他拯救季家於水深火熱中一樣，任何事情，只要他願意出手，那麼肯定不會有差錯的。
心中思緒迴轉，季菡看着蘇沛白的眼神微微有些波動，有感激的語言正要脫口而出，瞬間又想到他那些冷漠傷人的話。
眼神黯了黯，季菡低下頭，卻看清了蘇沛白手裡把玩的東西，分明是父親給他們的對戒。
不是…丟了嗎？
季菡的嘴角動了動，又意識到現在不是追究這件事情的時間。
還有工作上面。
是不是該請假，事情還沒有做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等一下見季念應該怎麼說呢，兩人有好幾個月沒見了，也不知道他訓練有沒有受傷…
腦子裡混混沌沌亂七八糟想了很多事情，可是卻一點都沒有結果。
恍恍惚惚中車停了下來，老人率先開門下了車，然後替蘇沛白拉開門，恭恭敬敬地彎腰說：“小少爺，到了。”
蘇沛白率先下了車，季菡下車來，纔看見他們的車前後跟了數十輛黑色轎車，現在都停下，下來幾十個黑色西裝的保鏢，整齊地站在路的兩邊。
“先前已經安排人通知了，不過…”老人遲疑了一下，才繼續說：“林夫人那邊…”
“我知道。”
蘇沛白伸手，止住了老人的話，長款羽絨服加毛衣的搭配在他身上出奇的和諧，整個人看上去矜貴又帥氣。
“你們在這裡等着。”蘇沛白冷冷地命令一句，伸手拽着季菡的手臂往前去。
老人眼裡雖然有些不安，但還是站在原地彎着腰恭送他們。
出來人羣包圍，季菡纔看清他們是在一個湖邊的拐角處，面前是一架寬闊的石拱橋，橋下結了厚厚的冰，一點水聲都沒有。
上到拱橋最高點，眼前出現一個金碧輝煌的大門，上面龍飛鳳舞幾個字“天香城”。
燈光燈籠彩燈，張燈結綵，裝扮的富麗堂皇。
再往門後一看，季菡不禁咋舌。
怪不得這個敢叫天香城，因爲它真是一座城！
一大片裝修一致，燈光效果一致的古色古香的建築，門口還有穿着軍裝的軍人站崗。
蘇沛白麪色不驚上前，門口的兩位軍裝年輕男子對着他恭恭敬敬地行禮，然後就讓他們倆進去了。
季菡的腳步痠軟有些後怕。
原來剛纔在飛機上蘇沛白笑她幼稚，真是名副其實，就憑這陣勢，別說讓她進來了，她想都想不出來會有這樣一個地方存在。
進的崗亭和大門來，裡面傳來一陣清幽的臘梅香氣。
藉着明亮的燈光，季菡看清了左邊一大片茂盛濃密的梅園，園內居然還有白皚皚的積雪。
城內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很厲害。
蘇沛白拉着她穿過幾棟樓，然後停在一棟樓前停下，大門口有兩個字“悠遊”。
見季菡依舊一臉呆滯沒有半點反應地樣子，他皺眉，很不耐煩地說：“裡面。”
“季念？”
蘇沛白只說了兩個字，季菡也只問了兩個字，前言不搭後語的談話，兩人進行得很暢通。
蘇沛白點頭，補充說：“游泳館。”
想到季念最愛的運動就是游泳，季菡瞭然地點頭，將身上的羽絨外套還給蘇沛白。
渾身被冷空氣一吹，理智瞬間回籠，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擡起腳步上了眼前的臺階。
這棟精緻古建築的大門卻有些小家碧玉，只一扇雕花對開木門虛掩着，季菡輕輕一推便推開來。
室內的暖氣迎面而來，在季菡的外套和頭髮上凝結了一層水霧。
她一步一步走得慎重且小心，從大門進來是一條鋪着紅地毯的走道，蘇沛白麪色不驚地跟在她的身後。
穿過走道右手邊出現一道重重的鐵門，從門中間的玻璃看進去，裡面是一個有專業標線分道的室內競技游泳池。
季菡此刻心底反倒平靜下來，手裡一用力，鐵門就被推開，她挺直了腰走進去。
進門處是排整齊的休閒躺椅，躺椅周圍有大盆大盆的鮮花和植物，整棟樓被中空，除了後面的更衣室外，就是清澈整齊的8條專業泳道。
最中間的一條有人影，在水中快速專業地起伏遊動，發出嘩啦嘩啦有規律的水聲。
離他們最遠的地方躺着一個裹着白色浴袍的長髮女人，感覺到門打開，她卻是半點動作也沒有，依舊目光柔柔地看着水中靈活的身影。
“季念！”季菡突然出聲喊出來，聲音在空蕩的室內被擴大拉長。
片刻之後，水裡人的動作猛然停下。
泳池內的水只到他的腋下，露出來的肩背健碩膚色微深，他一把摘了泳帽和泳鏡，目光沉沉地朝這邊看過來。
兩人的目光遠遠地對上，季菡的心咚地跳了一下。
怎麼好像一時之間全世界的人都變了，連季念看她的目光都這麼可怕。
她抿抿嘴，繼續上前喊：“季念。”
幾個月不見，季念卻似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一個男孩到男人的成長。
原本就孤僻冰冷的性子，此時卻變得有些陰鷙可怕起來，看她的目光也變得有些深沉和複雜。
部隊裡艱苦緊密的訓練，把他的臉和身體都曬成小麥色，頭髮全部剃光，胸前有幾道明顯的傷疤，穿着泳褲的腿修長有力，爬上岸的動作像一隻兇猛的獸。
“你怎麼來了？”
遠處那個女人遞給季念一根毛巾，他隨手接過來，卻是對着季菡說話。
眼神在看見她身後蘇沛白的時候，眸色突然變得尖銳起來。
季念比季菡高出很多，他就穿着一件泳褲，渾身都是危險氣息地站在自己面前，季菡皺皺眉頭。
即使兩人從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現在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
轉開眼神，再一想到自己來的目的，季菡的語氣也硬了起來：“你在幹什麼？”
季唸的目光直接越過季菡看向蘇沛白，語氣不善：“你帶她來的？”
蘇沛白皺了皺眉，先前的預料現在似乎已經成真，只是季唸對他的敵意毫不遮攔，讓他還是微微有些意外。
腳步上前半步，蘇沛白站在季菡身後更近的地方，像保護和宣告佔有權的樣子，目光銳利地看回去，沒有回答。
“季念！”季菡突然憤怒地喊了出來：“我在問你話！”
季念冰冷的神色有了一絲波動，他用毛巾隨意地抹抹寸頭上的水珠，低聲說：“運動。”
“你！”
季菡被他無所謂的表情氣得不得了，伸手出來指着他，指尖顫抖：“爲什麼不在學校？爲什麼不能好好唸書？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們全部人的希望啊！”
季菡越說越難過，最後的話都帶了濃濃的哭腔。
先前來的時候她設想了千萬種可能，卻沒有料到最後是她先哭了出來。
見她急紅了眼，季念冰冷的面具才破裂開來，有些慌亂地：“季，季菡，你別哭啊！”
“我不想等，即使畢業之後，從底層爬起也需要幾年甚至幾十年，我不相等！該是我的，我要早一點得到！”
他伸出手想去摸她的臉，到半空中卻像意識到什麼似的，收了回來，繼續道：“我這樣也可以啊，唸書只是一個途徑…”
“啪！”
季念小麥色臉上一個五指印稍縱即逝，洪亮的一聲，季菡用盡了全力，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的臉上。
“你，你說的是人話嗎！”
季菡的眼淚徹底流了出來，身體因爲用力向前一個趔趄，搖搖欲墜。
這一巴掌瞬間將整個室內的時間都定格下來，季唸的眼睛眨了眨，半天沒有了反應。
季菡卻是看看自己有些疼的掌心。
季念，肯定很疼吧，她有些後悔又心疼。
蘇沛白冷眼看着二人的動作，沒有說話。
那邊的女人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目光輕輕掠過季菡，保養良好妝容得體的臉上沒有一點波瀾。
“念。”她輕聲喚，聲音語調正是季菡之前在電話中聽到那個。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林夫人吧。
季菡擡起頭看過去，面前的女人雖說保養精緻風韻猶存，但是絕對不是季念喜歡的那一款。
季念從小就比同齡人冷靜成熟，因爲性格加上長相出色，從小到大不知道多少女人前赴後繼，他硬是一眼都不多看的。
一向冷情冷性的他，怎麼能愛上這個，跟他們父親差不多年齡的女人？
季菡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
“季念，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姐的話，你現在就給我回學校去！”
季菡的嗓子有些啞，硬撐出來的強勢顯得底氣有些不足。
季念微微一愣，沒有多看林夫人一眼，緩緩轉頭目光復雜地看着季菡，低低地回了一句：“你不是我姐。”
季菡還沒回味過來，倒是蘇沛白眼皮一跳，上前扶着季菡的肩膀，低聲開口道：“讓我勸勸他。”
感受到肩膀上他寬厚微涼的大掌，季菡的亂跳的心微微安定了一些，正遲疑中，卻聽林夫人也開了口：“季菡，我們也談談吧。”
林夫人的語調輕輕柔柔，嗓音溫婉成熟不像年輕姑娘的清脆，但是也非常動聽。
擡頭看看季念繃着的臉，身體無意識往身後人微微一靠，點頭應了。
這場男人與男人，女人和女人之間的談話進行得有些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