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和西蒙還有兩個人的見面的約定，想到這裡，季菡更不知道怎麼拒絕了。
於是點頭說：“好，你到了給我電話，我去機場接你。”
“好，明天見。”
那邊西蒙的語氣越發溫軟，還有季菡從未聽過的，無法掩飾的雀躍。
掛斷電話，擡頭卻看見蘇沛白端着兩個水杯上樓來，他語氣溫和隨意地開口問：“你去機場接誰啊？”
季菡心虛。
覺得自己在蘇沛白麪前也真是夠了，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居然莫名有一種內疚的感覺。
含笑上前去把他手中的杯子接過來，仰頭喝了一口，是甜甜的蜂蜜水。
她把頭靠在蘇沛白的肩上，蹭了兩下開口：“你看啊，林每一現在高三，馬上上大學了，這一年非常關鍵，所以她的學校就非常重要…”
蘇沛白麪色不變，淡淡地瞥了季菡一眼，打斷她的話：“說重點。”
“哦…”
季菡悻悻地哦了一聲。
就算自己跟蘇沛白的關係親密到這個地步了，這人面對自己的時候，機智敏感也是一點都不肯放水啊…
她仰頭將蜂蜜水一口喝完，看着蘇沛白笑，臉上有非常明顯的討好和嬌憨：“西蒙回來了，我明天去機場接他。”
眼看着蘇沛白的臉色沉了下去，季菡連忙站直身體，單手舉過頭頂做發誓狀：“我保證，我們只是單純地見個面吃個飯，商量好林每一的學校問題就回來，絕對不超過三個小時。”
蘇沛白眸中的陰寒尖銳若隱若現，聽完季菡的話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
他眼神微眯，開口語調威脅，一字一頓：“單純地，吃個飯？”
季菡縮了縮脖子，連忙糾正：“不吃飯，不吃飯。”
他眸中寒意稍稍好轉，片刻，又一字一頓問：“不超過，三小時？”
這個人，他的心眼怎麼比針尖都還小啊！
季菡心中恨恨，但是也不敢反駁，於是改口：“兩小時，兩小時！”
“好。”
蘇沛白這才徹底鬆口：“明天記得跟我打電話報備時間。”
“嗯。”
季菡點頭。
那人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來，轉過頭來看季菡：“不要跟我撒謊，你知道你沒辦法騙過我。”
“…”
季菡可以預想，接下來她的一輩子會過得多麼地…爭分奪秒。
因爲西蒙是下午的航班到，蘇沛白一早就去了公司，季菡便去老宅跟小白玩了一會纔過去機場。
本來還想把小白也帶着，但是帶着那個小傢伙也沒辦法好好說話，主要是還有時間限制，於是作罷。
也沒有特意地打扮化妝，季菡連眉毛都沒化便開車去了機場。
西蒙落地的時間居然比季菡還早一些，季菡開車的時候就收到他的信息，說他在機場旁邊的西餐廳等她。
那人大概是知道季菡車技不行，所以落了地連電話都不跟她打，只體貼地發信息告訴她。
西蒙是季菡認識的人當中，最溫和最懂人心，並且無微不至的男人。
心中莫名難過酸楚，季菡覺得自己這一生，虧欠的人真是太多了。
按照他信息上的地址找過去，是在機場路外的一家小有格調的藝術區。
西餐廳開在一棟兩層花園小洋房上面，遠遠就看見西蒙坐在二樓陽臺上畫畫的剪影。
剪短了頭髮穿襯衣，在美麗的樹蔭花叢中畫畫的西蒙，本身就是一幅美輪美奐的畫。
季菡呼出口氣調整好表情走過去。
西餐廳已經被清場，門口有侍應生恭敬地帶着季菡往二樓去。
察覺到有人上樓，西蒙放下手中的畫筆，轉過頭對季菡柔柔一笑，開口道：“來啦。”
語調柔和依舊，笑容如沐春風。
侍應生對季菡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後下樓去。
季菡抿抿脣朝着西蒙那邊走過去，他的畫板背對着樓梯這邊，所以季菡也看不到他畫了什麼。
微笑着非常紳士地拉開中間的一張椅子，西蒙對季菡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低聲道了句謝走過去坐下。
雖然西蒙的穿着打扮變了，但是他身上還是有一股淡淡的禪香，隨着他走路的時候四散開來，給人一種非常寧靜的安心感。
桌上放着一壺茶，季菡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
接着將包裡準備的資料給西蒙遞上去：“你看看，這就是我看的那兩所學校。”
西蒙臉上的表情一頓，隨之嘴角出現一抹微微苦澀的笑，終究還是將資料接了過去。
帶了佛珠的手壓在上面，西蒙也不打開看。
雙眼定定看着季菡，半晌才道：“你就這麼急切，我們見面的第一句話就給我資料，連寒暄都捨不得給我？”
“不是…”
季菡言辭蒼白地辯解了一句，低頭故作鎮定地喝茶。
杯中的茶葉芽肥毫顯湯色清澈，入口香濃味甘，沒想到一家西餐廳不光有茶，還能有如此極品的廬山雲霧。
她再細細地品了一口，擡頭看着西蒙笑，故作輕鬆地岔開話題道：“這家西餐廳廚師的煮茶手藝不賴。”
西蒙也笑。
低頭抿了一口，給季菡的杯中續上，然後才緩緩解釋：“是我怕你喝不慣咖啡，趁着你沒來的時間親自煮了一壺，不然西餐廳怎麼會有茶葉？”
“…”
這個話題頓時又把自己逼到絕路上了，季菡的喉中哽咽難受得要死。
以前她不知道西蒙的心意，還能坦然地接受他無微不至的關心照顧，可是現在知道了，季菡在他面前卻只覺得是如坐鍼氈。
她欠西蒙的，大概也是這輩子都還不清了吧…
季菡低着頭，完全不知道應該要怎麼開口說話。
西蒙倒是看出她的不適應不習慣來了，雖然之前早已經有心理準備，但是現在親眼看見，還是讓他的眼中有了細細碎碎的憂傷。
他輕輕嘆氣，無聲地打開季菡遞過來的資料。
簡單看過之後，他柔聲道：“那就還是附中吧，有直屬大學，師資力量強大，實訓機會多，而且是你的母校。”
季菡點頭，其實她之前也是更傾向於這個學校的。
微笑着將資料還回來，西蒙的眼神眷戀而隱忍地在季菡的臉上流連，柔聲道：“你還沒有吃飯吧，我剛下飛機也有點餓了呢，這家餐廳的牛排非常不錯。”
“啊…”
雖然現在剛好是午飯時間，但是季菡一想到自己昨晚在蘇沛白麪前的承諾，她下意識地擺手拒絕：“不了，不了，我剛吃了過來的。”
西蒙去拿菜單的手懸在半空中。
季菡這纔回想起他剛纔似乎說他餓了，她連忙換了個語氣，繼續補充道：“不然，你吃吧。”
話是這樣說，但是以西蒙的性格，這怎麼可能。
於是兩人就着這一壺清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兩人對當天個人展上面的事情閉口不談，季菡簡單問了問林夫人的情況，問他的工作，西蒙簡單作答，把話題引回到小城去。
說起當初在小城像家人一般的日子，季菡的尷尬不安稍稍好了一些。
但是她的心裡還是不安和心虛，加上她下意識地閃躲西蒙過於熾熱的目光，所以這場談話並不算多麼融洽，甚至連自然都談不上。
於是西蒙眼中的苦澀悲哀，跟着天空中的霧靄烏雲一起，越來越厚重。
季菡只看了一眼就迅速轉頭，看了看時間，再看看天氣，季菡感慨一聲：“要下雨了。”
“嗯。”
西蒙點頭。
季菡嗓子裡告別的話說不出口，西蒙不願意看她爲難，主動站起身來道：“那你趕快回去吧，等下雨大了就不好了。”
連告別，他都是這麼體貼周到。
季菡心中越發難受了，低着頭眼眶有些發紅。
悶着聲音站起來要往樓梯下面走，手扶上欄杆的時候，西蒙在身後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停下腳步，季菡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她就會崩潰。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像勻協柔緩的小提琴音：“你過得好嗎？”
季菡強忍着情緒點頭。
西蒙的語氣突然就放鬆開心起來：“那就好，過幾天我去看小白。”
“嗯。”
季菡只說了這一個音節就落荒而逃，在西蒙面前，她覺得自己是個千古罪人，應該被凌遲處死的那種。
一鼓作氣跑到車上，快速地發動車一下子開出很遠。
那股氣用完了，季菡眼中的酸澀再也忍不住涌了出來，淚眼迷濛中她連路都看不清了，最終將車停在路邊…發呆。
她覺得人這個東西真的是好奇怪啊。
明明西蒙最開始接近自己就是動機不純，就連後來他帶着自己隱居小城，也是爲了幫助林夫人解決自己構成的威脅。
可是現在知道了真相，季菡非但一點都不怪他，反而只剩無邊無際的心虛和憐惜。
遇見西蒙那時候是她最糾結，狼狽，卑微不安的時候，後來去小城更是落荒而逃。
在路上她情緒不穩，有時候暴躁有時候多疑有時候癲狂，總是灰撲撲蓬頭垢面的一臉醜相。
後來到了小城，生活平穩下來之後，她雖然強裝開心，但實際上也是渾身的負能量。
西蒙那麼完美的人啊，他怎麼會看上這樣，一塌糊塗的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