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爵閣下,陛下有請。一個侍從悄然而至,向愛德華躬身施禮,也打斷了兩人之間的調侃。
愛德華挑了一下眉頭。
這位國王陛下今天已經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驚喜,還有接踵而至的麻煩,說實在話如果不是他的這個兒子還算有趣,愛德華早就已經退離宴席再不出現,但現在他又來相約……雖然看來目的也就無非是那點事兒,但還是心靈術士頗不順意。
國王的位置,就在大廳的盡頭,那裡是最爲輝煌和寬闊的地方,但也一如所有的王座,高高在上,但格外冷寂。
或者,現在有些不同?
“陛下,塞西莉亞公主殿下。”愛德華微微躬身,擡起視線時,他不由仔細的觀察了一下那個女子的身影。
考究而不繁瑣的服飾,襯托出這位公主殿下的青春氣息,雖然她個頭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顯得太高了一些。皮膚也並非是大陸上貴婦最爲推崇的潔白細膩,而是克魯羅德人中最爲常見的如同小麥一般的微黑,只是即使俊秀的面容上用染料微微塗布出一些克魯羅德人傳統的花紋,但那種帶着光澤的平滑,與那挽起成貴婦髮髻的樣貌相稱,讓人無法相信這是一個出身自遊牧民族的女子。
看上去,也就是十七歲左右?
這個年紀,實際上即使是作爲那位王子殿下的妻子,也是一種非常般配的組合,只是可惜按照圖米尼斯的傳統習俗。王室成員其實並不適合於一個異族女子。這位國王陛下這樣還可以解釋成爲爲了政治而做出的犧牲。但王子就不大可能了。
但此刻,這位準王后臉上的笑容,爽朗明豔,似乎看不到絲毫的憂愁,愛德華不禁有些佩服,對方那種奇妙的心態……據說克魯羅德人有些強者爲尊的態度,女子會以強壯而不是相貌選擇丈夫。或者是那位三世陛下在劍術或者什麼的造詣讓這位公主感到滿意,所以纔會顯得如此幸福?
好吧,似乎想的有點多了。
而這個時候。那位準王后陛下已經搶先開口。
“愛德華文森特子爵是嗎?法師學院最新的一位學徒長閣下,久聞大名。”用銀鈴般美妙的聲音說道,這位年輕的女子露出恬美的微笑。用極爲優雅的姿勢緩緩地舉起了酒杯,竟然頗有幾分成熟貴婦的氣質:“果然是少年英才,說起來,還要對於您在考試中,給予我們克魯羅德的幾名子弟的指點,表示感謝呢。”
愛德華微微低頭,微笑,心中卻微感一動
這言辭……聽着有點模凌兩可,不知道究竟是真實的感謝,還是某種反向的嘲諷。
而出乎心靈術士的預料。這位公主殿下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悍一些——至少在心防之上,便沒有露出什麼破綻,雖然些許的意圖無法避免的出現,但幾乎都是一閃即逝,難以捕捉和琢磨。
表面上。這似乎是個淺顯的問候——未來的王后陛下,對於這個年輕的臣子產生了一些好奇,於是藉着飲宴的機會來稍微見識一下——僕從不失時機的端來了裝着酒漿的托盤,於是愛德華伸手舉杯。
“預祝您永遠健康美麗,我的陛下。”
“爲了您的智慧。”
“唔……”
心靈術士微微低頭,但還是不由發出了一個悲鳴聲。
這酒漿入喉。他才發覺不對,那根本不是葡萄酒清甜胃酸的滋味,濃烈的酒味簡直像是燒紅的刺刀,不,火焰,隨即他就後悔自己那痛快的動作了——那簡直是把一團岩漿流進了喉管!燒灼的疼痛幾乎指明瞭酒漿的位置,他的喉嚨顫抖,不由得打了個嗝,噴出的酒氣吐出,在鼻腔裡微微滾動,濃烈辛辣的氣味才彌散開來!
“好,很豪爽,愛德華子爵,這樣纔有我們圖米尼斯男兒的氣度!”國王陛下微微眯起眼睛,然後笑了起來,但那聲音,似乎不管怎麼都有些令人不愉快的惡質。
“這是什麼酒?”愛德華哼了一聲,感覺腹中火熱!
“哦,這是克魯羅德最好的龍舌蘭,冰與火之歌。”那位公主殿下用蠻不在乎的語氣開口道:“我最喜歡的純釀。”
愛德華不免微微一驚。
在古老的克蘇魯巨龍神話的結尾,無數的巨龍迎來了最期,在它們被英雄殺死的地方,龍的血液四處流淌,匯聚於泥土之中,深厚之地會產生厚重如肉塊一般的龍血苔,而淺薄之地,則會生長出尖利帶刺的龍舌蘭。
龍血苔極爲罕見,是傳聞中可以增強力量的神聖之物,但龍舌蘭就要普通得多,這種含糖的植物,幾乎在各種溫暖的地帶生長。人們用龍舌蘭釀造成爲酒漿,作爲這個世界上相對最爲猛烈的一種酒類,幾乎可以與矮人的蒸餾火酒相提並論。
但就像是這個位面更加多樣化的生態系統,龍舌蘭也多了很多的種類,其中克魯羅德的山脈中,生長着其中最爲特殊的一種。
事實上,這種特殊的龍舌蘭科目的植物只生長在克魯羅德山脈中,一些氣候相對溫暖的山坳裡,傳說中是貨真價實的死亡巨龍的舌頭幻化,卻呈現出奇妙的冰藍顏色,也遠比它們的親族更加強悍——因爲它的汁液帶有的毒性相當強烈,即使是克魯羅德人的強悍體質,不小心被這種草的枝葉劃傷也要昏迷幾天,甚至致死。根據所謂龍生兩肺,一火一冰的傳說,被冠名爲冰炎龍舌蘭。
但正因如此,經過特殊的釀造之後,這種龍舌蘭的酒漿就會散去毒性,發出一種極爲奇妙的醉人香氣,號稱酒中的極品。克魯羅德人之中,唯有被稱爲汗王的金帳王庭會專門派遣人手收割這種植物,精選其中的心材,然後用橡木桶陳釀,隨着陳釀的時間不同,顏色會越發深邃,也愈發猛烈。其中透明的是三年以內,銀白色五年,而超過十年。酒漿就會轉爲金黃,這個時候,一大桶的的酒漿。已經濃縮到一半左右,香醇怡人,但濃度也不是一般的可怕,即使是克魯羅德人自己也很少飲用,而是用來作爲與神溝通的渠道。
至於說愛德華剛剛喝下的那一杯……
冰與火之歌……那種赤紅的顏色,雖然與葡萄酒相似,可事實上,卻是極品的冰炎龍血蘭!
微微點頭,他轉身離去,但不過走出了十餘步。就感覺彷彿踩在了雲端之上一樣飄忽!
“我的天啊……您沒事吧?”
王子的眼睛已經瞪大了一圈:“您還真是豪爽,那冰炎龍血蘭連巨龍都曾經幹倒過的!據說克魯羅德人的英雄柯南,殺死金龍王道格拉斯時就是給他先喝的這酒……唉,你只要稍微沾沾嘴脣就好了,或者用那杯檸檬汁來稀釋一下……那女。不是,塞西莉亞公主據說從沒有喝醉過,你怎麼可以學她啊?”
“剛纔不說,你現在告訴我有個屁用!”這純粹的馬後炮,讓愛德華不由咆哮道——用心靈之語。
……
那位年輕的子爵的退場之後不久,克魯羅德的公主也向國王陛下告退。
這並沒有引來過多的關注。畢竟即使是國王陛下,可能也會在宴會的中途離去,留到最後的,永遠只是地位最低的人而已。
“你們退下吧,我要靜一靜。”
在專屬的休息室門口,這位年輕的公主殿下微微搖了搖手,於是進入房間的時候,便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但房間之中,還有另外一個人,他此刻正坐在房間中書架前的一張椅子上,隨便的翻閱着一張羊皮卷軸,長袍上深深地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孔,但從那屬意捲動卷軸的動作看來,他只是在打發時間而已。
可即使是即將成爲王后的公主殿下走進房間,他也沒有離開座位,向她行禮。
反而是公主殿下,向他微微彎下了腰肢。
“魯薩閣下,你這樣很容易被人發現的。”頓了頓,公主殿下開口道,但似乎並不敢如何表達自己的不悅。
“我早就已經探查過了,這個房間之中並沒有什麼探測的魔法,或者,你覺得這些軟弱的圖米尼斯人,會敢於窺瞰他們的王后陛下的房間?”這個人慢慢地闔上了他手中的羊皮卷軸,轉過身來盯着年輕的公主,上上下下地掃視了一會兒之後,他開口道,聲音低沉,但也並沒有特別壓抑。“你做的不錯,讓那個傢伙喝下去了?”
“魯薩閣下,恕我直言,您到底在那裡面放了什麼東西?”年輕的公主問道。
“哦,現在你已經很了不起了哪,‘塞西莉亞公主殿下’?您的僕人,看來必須回答您的問題了?”椅子上的人站起身,拂開頭頂的兜帽,露出一張剽悍,但尚帶稚嫩的面孔,冷笑道。
“魯薩大人,請您不要再開玩笑了,這是很危險的事情,如果被人查知,我沒有關係,但公主殿下恐怕會被……”‘公主’有些急迫的迴應道,同時小心的走到窗邊。
“我釋放了靜音結界,沒有人會聽見我們的說話的。小心倒是很好,不過,小心過頭了就是可笑了,羣山之神可從來不會容忍懦夫。”年輕的克魯羅德人哼了一聲:“另外你放好了,加在酒裡面的這種草藥製成的汁液並不是毒藥,只是讓人的血脈比較賁張而已,龍血蘭酒本來就有這樣的效果,即使是偵測毒性的法術,也不可能察覺其中的問題,因爲並不具備毒性,哼哼,說及魔法。我們或者還比不上這些圖米尼斯人,但是若論及對於草藥的瞭解,他們又怎麼可能比得過我們的巫醫?他們的那些什麼藥水,都不過是藉助了魔法的力量灌出來的水而已。”
“您……到底想要幹什麼?這個人是目前國王陛下相當看重的,而且他的身份,您應該比我更加清楚纔對。如果對他造成了損害,我們會同時面對兩方面的責難,那樣……”
“沒有那麼麻煩,我不會碰他一根手指的。”年輕人揮了揮手,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只是你一會兒要辛苦一下,我已經買通了那個侍從讓他帶着那傢伙去了花園,你一會兒也到那裡去。假裝被他襲擊了就可以了。”
“襲擊?”
“是的,那也是藥草的效果之一,他會很容易……唔。總之,我保證他絕對會襲擊你,你只要把事情鬧得大一點就好了。大部分人都只會當做他酒後亂性。那位國王陛下自然會對付他的。”
“這是公主殿下的吩咐麼?”
“是的。”
“那麼,我要見公主殿下。”
“你是在質疑我的言辭?還是懷疑我的品行和忠誠?”
“不敢……您言重了。”
這位公主殿下已經是汗流浹背了,她咬了咬嘴脣,低聲開口道:“但魯薩大人,這樣做的話是不是有些……太過於草率了?你知道,他可是個法師啊,用這種方法,無論是誰也……”
“狗屎的法師!只是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討了一個**師的歡心而已,負責就憑他那點施法能力……算了,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克魯羅德人的法師學徒咬了咬牙:“他很可能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秘密。至少也已經開始懷疑了公主殿下的身份,雖然現在他還沒有將這個秘密傳播出去,但如果不想辦法除掉他,那就是早晚的事情了!而現在,至少可以讓他失去國王的信任。”
“這……”
女子咬了咬牙。沉默不語。
實際上,她根本就不願意去執行這個命令,這樣的栽贓嫁禍並不是非常巧妙的,而以她這些天來對於那位國王陛下的觀察,如此拙劣的伎倆一旦穿幫,造成的問題是無法想象的。
這也太兒戲了,根本就是一個小孩兒在鬧彆扭,卻又絞盡腦汁給自己想出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年輕人,女子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氣,可是克魯羅德的規則中,高等人物對於低等人的權威,是絕對的,這種信念早就已經植根在他的靈魂中,作爲侍女他根本就不能任意反抗這位金帳王的侄子。
更何況,對方手中還掌握着某些把柄,一旦出現了問題……那簡直難以想象。
“他似乎有一種奇怪的方法,我懷疑可能是探測人想法的魔法,所以,我剛纔纔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情,否則的話,你在他面前或者會露出什麼破綻,哼,當然,不要讓他真的得手,這樣一來,憑藉你這些天來給那爲陛下留下的印象,你覺得他會怎麼處置那個小鬼?”
“可是時間上也太倉促了,這樣的準備真的能夠以策萬全麼?”
“如果你所知道的沒有什麼錯誤,那位國王陛下,不就是爲了要他的那塊領地麼?如果現在藉口制了他的罪名,他同樣可以達到目的,而且用這種辦法,即使是**師也照樣沒有辦法替他開脫,不過就是”
“可是他根本就只是一個小鬼而已,魯薩閣下,他真的能夠……能夠有那種反應麼?“女子道:“恐怕很難有人相信的,更何況,我的力量和劍術,已經被很多人知曉了,你覺得我有可能被這樣的一個小鬼給……給……”頓了頓,她嚅囁着做出最後的努力。
“藉口很多,更何況,他還是個法師,你只要說他使用了魔法,不就可以了麼!”被叫做魯薩的年輕人顯然已經耗盡了耐心,哼聲道:“你是不想要聽從我的命令麼?好吧,如果那樣的話,我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好跟公主殿下稟告一下,看看她要如何處理。”
“好……但願您沒有欺騙我。魯薩勇士。”‘塞西莉亞公主最終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出了房間。而那個年輕人則在她身後喊道:“我已經找好了人手,他現在會在花園裡,去找他吧……”
……
她真的會照做麼?
放心,其實無所謂了,草藥的效果至少能持續兩三個沙漏,如果她不去,我們也有時間找一個差不多的人就是,雖然效果不一定有那麼明顯……嗯,我記得那位國王也還有一兩個公主,如果她弄砸了,再找個別人就是……
可是
……
“唔嚄……”
愛德華在一棵樹下彎腰,摳了自己的嗓子,想要將酒液多吐出來一些,但似乎沒有作用,儘管喉管食道甚至是胃腸都已經火燒火燎,但那翻涌起來的酒氣實際上反倒讓他更加頭暈腦脹了。
自我催眠的效果,如果是在他全力的推動之下,幾乎可以達到控制大部分身體神經的程度,可以提高對於時間的敏感程度,做出一些極端精微的動作也不在話下,只要他願意,自然可以將他對於身體徹底從情緒之中剝離出來。
可是,那對於酒醉,似乎沒有多少效力!眼睛的模糊完全是身體的自然反應,再怎麼控制也不起作用……
到底多久了?一兩個沙漏的刻度?還使更多?
迷迷糊糊的,心靈術士感覺似乎有人正向他走了過來,他勉強的擡起視線,迷濛的看着那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