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想些什麼了。
發出了閃電法術的法師立刻後退一步,擡手就在自己的身周扯出一套半透明的盾牌,從各個角落將他自己的身體包裹起來,再開始頌唱一個震懾徽記——這個魔法的效果並不需要真正找到目標,只要目標看到那個徽記,便會被魔法的力量束縛,正是對待這種速度極快的對手最好的東西!
可惜晚了。
下一個瞬間,他的視野就被蔓延的金光覆蓋!金色的獸人從天空一撲而下,直直地撞上了他豎起的魔法護罩上面!
或者,這位法師最爲幸運的,成爲了第一個看清楚這個入侵者形象的男人,然而這真像,卻又是如此的可怕——金色的閃光的毛髮覆蓋着一個曼妙而火爆的女子的身影,曼妙的身體曲線玲瓏,雖然金色的毛髮並沒有覆蓋住她的面孔,微紅的雙眸和白皙的面頰,還有那有些瘦長的耳朵,都足以引誘其他人、女子的一隻右手已經被鮮血完全染紅了。但她仍舊毫不在意,甚至伸出舌頭舔了舔豐潤的脣角。
然後一抓!
她的爪,不過是從手指上延伸出來,寸許長的的角質,纖細精巧,彷彿力量大了一些,也會開裂折斷,但法師卻瞬間瞪大了眼睛,因爲在那雙看似纖細的爪前,魔法凝聚的力場竟然扭曲着龜裂出無數水晶一般的裂痕,隨即砰然炸開,揚起了一天的光屑!
咒文不過剛剛出口六個字符,那位法師連反應的餘地都沒有,只能反射性的擡起頭。任由那金色的光澤佔據了視野,然後,他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彷彿變成了一片羽毛。眼中那一片耀眼的金色裡,獻血的暗紅慢慢暈染,最終化爲無盡的黑暗。
“喵——!咕嚕嚕……”
碩大的人頭揚上天空,只留下心臟在孤獨工作。讓那鮮血如噴泉一樣四散飛揚,彷彿沒事兒一樣的獸人在法師的屍體上輕輕支起身體,金色的獸人從喉嚨裡發出一個輕叫,彷彿愉悅於那濃厚的血腥,
“原來是隻人虎嗎?”
疑問的聲音響起。帶着一點戲謔。
“少見的血脈呢。雖然獸化人和獸人並不是真正的同類,不過好像是也有什麼聯繫來着。算了,就先拿來研究一下吧。”大法師的目光擡起,在那隻野獸身上停留了一下,低聲自語道:“不過,這隻還真的有點難得。是做過法術強化的?這個手法,看起來有點古怪呢。”
自語之中,大法師擡起一隻手。
於是。十數條黝黑的鐵鏈,驟然從空間裡延伸出來,嘩啦啦地拉直,一瞬間就已經將地面和周遭全部封鎖!
一道道的鐵鏈自己舞動着。向着虎人纏繞過去!虎人低沉的咆哮,四肢掙動,試圖去撕抓那精鋼的鎖鏈,但是那魔法的束縛卻隨即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抽緊,將她的身體徹地扯住了,儘管她猛烈的掙扎讓那金屬發出連串吱咯的怪響,但單純的力量卻最終落在了下風。
“請住手!“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如此叫道。
踏前一步,那位年輕的皇后朗聲開口到:“大法師閣下,她對於我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所以希望您可以將她還給我們。”
“很重要的?我倒不知道克魯羅德人和獸人有什麼關係,我記得你們世世代代都和它們是不共戴天的仇敵吧?不過確實克魯羅德也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中央山脈的部分,有一些血脈流傳進來也並不是什麼麻煩的事情……”大法師笑道
“所以,有些事情是更加很麻煩的,你看,我這個人呢,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愛好。其中比較重要的一點就是,我不喜歡別人來碰我自己的東西“
“吱吱……叮咔!”
那個平和,冷漠,卻又彷彿近在耳邊的聲音響起,但隨即就被空氣中刺耳的摩擦聲音淹沒,長廊之中的所有人都在這一瞬瞪大眼睛,在他們視野的交匯處,那鎖鏈猛然扭曲,拉長,環環崩裂!下一瞬那個被鎖鏈纏繞的身影已經隨着一片閃爍的金光消失無蹤,僅留下猛然繃緊,繼而落下的鎖鏈,在地面上撞擊出連串沉鬱的金屬聲音!
但在那聲音之前,交錯的熾白色光線已經刺進每一個人的眼中,讓他們情不自禁的低聲驚叫,繼而可怕的暴風肆虐而起,又將這聲音完全地封鎖——所有人,不管是健壯的騎士或者被魔法保護的法師,在那可怕的暴風之中都彷彿一片羊皮一般輕飄,巨大的力量一下子就推起他們的身體,像個調皮的孩子玩弄他的泥彈一樣把他們劃拉到一邊,再零亂地堆積在一起!
天旋地轉。
不過這一切說來漫長,但實際上,都是極爲短暫的,幾乎在同一時刻發生……
暴風與轟鳴消失的剎那,弗拉基米侯爵掙扎着擡起頭。作爲一個有着二十年經驗的老遊蕩者,這位侯爵閣下在暴風爆發的第一瞬間就已經蜷起了身體,護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後從指縫間探出自己的視線——而近乎本能的反應,亦讓他成爲了人羣中爲數不多的,能夠看清楚那一瞬間的真相的人之一。
視線從狹窄指縫間探出,侯爵大人剛好看到那光芒如利劍一般破開地面與牆壁,從三個方向向着前方劃過。堅硬的青色花崗岩在那無形的劍刃面前彷彿奶油一般柔軟,被悄無聲息的分割出深邃黑暗的痕跡,但下一瞬那看似無堅不摧的利刃就立刻碰上了阻力,光線水波一樣盪漾着,凝聚成爲一層瑰麗的銀白色。那光的膜在空中橫過,擴展,於是光之利刃撞在上面,在類似金屬的摩擦聲裡分散,向着周圍崩裂成光雨。而那銀色的防護僅僅是激盪開一層層劇烈震動的波紋;
能量撞擊的光暈消散時,弗拉基米侯爵慢慢放下擋住胸腹的手,他眯起的眼睛裡,光雨正在四濺,暗淡的銀色光暈勾勒出那一抹緩緩晃動的黑色……
這位皇家密探首領眯起眼睛,瞳孔收縮如針。眼前尚未散去的光芒裡,那一襲逐漸靠近的黑袍是如此的深沉。深沉的幾乎刺目,然而,一向自豪於自己視力的弗拉基米?弗拉基米洛維奇卻發現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人影是什麼時候,用什麼方法來到了他面前不遠的地方的!
一個可怕的敵人。一個強大的施法者。
一瞬間,侯爵就本能般地做出了判斷,只是就在他猶豫是否要發出攻擊或者後退的命令的一剎,那個黑袍子裡面的身影已經伸手掠下兜帽,向那位大法師欠身一禮。然後,那張帶着少年的青澀。卻又冷漠蒼白,平靜得猶如老人一般的面孔,便讓侯爵閣下剛剛穩定的呼吸一下子凌亂了!
愛德華?文森特?
這個該死的小鬼。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詛咒的言辭在心中游動一瞬便被弗拉基米甩出了腦海——那對於目前的情況毫無幫助,就算這個身份特殊的小鬼有多麼令人厭惡,咒罵也不可能讓他離自己更遠一點兒,更何況如果情報系統沒有出現什麼致命的錯誤。那麼這個小鬼……不,看似小鬼的傢伙,如今已經是一個絕不可以當作普通小鬼來應付的,有些匪夷所思甚至是可怕的存在了。
雖然,有關於他的某些事還不過是在千里之外的帝國戰場上剛剛發生的傳聞,但作爲一個情報機構的首腦,如果區區千里之外的事情都無法知曉。那麼弗拉基米又怎麼可能會在國家隱秘騎士團團長的位置上安坐十幾年之久,又怎麼可能會被叫做掌握了大陸上七成秘密的人?
但是,他爲何又會出現在這裡?而且,剛纔那個劇烈的魔法之間的交鋒,又意味着什麼?
他想要幹什麼?
要從那位大法師閣下的手中搶東西麼?
黑色長袍的袍腳在風中一動,然後慢慢地垂落,侯爵眼中的‘那個小鬼’已經擡起頭,而一抹金色的光澤,不知何時已經在他的身側停滯——離開了陰影,離開了鎖鏈的糾纏,那隻‘魔獸’虎人,第一次真正地將她的樣貌,呈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實際上,或者用‘獸人’這個稱呼,更加貼合實際的情況,因爲那個蹲踞的形體,在外形體態上還是大體與人類相同的——五官和麪容更是沒有絲毫的變化,頭頂上垂下的毛髮,更與人類的頭髮相若,只是面孔上一雙眼睛裡,金色的瞳仁在夕陽的光線裡豎成一道細細的縫隙。而那一對在發間支起的,被柔軟短毛覆蓋的尖耳,則同樣讓這張臉上屬於人類的部分特徵,變得更加模糊了。
還有那將她的身體幾乎完全覆蓋,金色與黑色的軟毛,在腰背和四肢組成漂亮的虎式橫紋,以及似乎稍微粗壯了一些的四肢,不同於人類腳掌,少許拉長變細,指尖着地的後肢。以及一條長長的尾巴……蹲踞在窗櫺的石條上,她向大法師俯下身體,手臂半伸亮出指甲,長長的尾巴高高豎起,炸開的毛尖蓬鬆粗壯,與喉嚨裡呼嚕嚕的低聲咆哮一起,組成了一個貓科動物慣用的威嚇。
“乖乖,別怕,別怕。”
黑色的袍袖之中伸出了一隻蒼白的手掌,輕輕撫上這隻大貓的頭頂,於是她立刻停滯了威嚇,慢慢地挺直身體,在那一襲黑袍上挨挨蹭蹭。咆哮也隨即變成了低沉而舒適的呼嚕聲。
“真是抱歉。”
黑袍之中的年輕人轉過了目光,在所有人驚訝的面孔上掠過,最終停留在面前,那位大法師的臉上,隨即用誠懇的語聲開口道:“我爲了我這幾位同窗的魯莽行動道歉,希望您能夠原諒他們的小小冒失。我想,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誤會,本傑明大師。”
隨即,他彎下腰,向大法師深施一禮。
大法師對此不發一言。只是擡起頭,用那灰色的眸子冷漠而仔細地看着心靈術士,像是在確認他的身份。又像是在思索什麼。而
場面之中一時間安靜如斯,甚至連跟隨在大法師身後的幾個法師也選擇了沉默以待,而那些侍立在周遭的騎士和衛兵們,則跟本還沒有從剛剛那神奇而又耀眼的一幕之中清醒過來,即使少數幾個已經脫離了呆滯的傢伙,也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老一少互相靜立對峙着的法師,卻一時間沒有想好自己應該繼續堅守崗位。還是給這兩位法師讓出一個用來繼續決鬥的空間,以免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接下來的沉寂,讓他們疑惑的轉動着視線,然後在同伴的眼中看到各自的驚訝,不解。懷疑,以及其他……
剛剛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人是誰?他在說些什麼?所有的一切就是他造成的?但他難道是想要用這樣輕飄飄的話語,就解決剛剛已經發生的所有問題嗎?
“有點本領。難怪阿爾伯特對於你讚譽有加。“
沉默就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大法師發出聲音——盯着那個矮小的身影,他慢慢地。一字一句的說道:”那麼,你想幹什麼?”
“啊,沒什麼。只是這隻魔獸是我的一件試驗品,所以來收回她罷了。因爲之前我作爲領主必須履行義務帶兵出陣,因此將這件半成品託給了這幾個同窗,但卻沒想到。他們得到了王后陛下的傳召而來到了這裡,不小心將之帶來了,惹出了極大地麻煩。”
心靈術士簡潔的‘解釋’道,但卻讓幾個知情者,或者部分知情者都不由眉頭一皺——這一番話的內容近乎無賴,輕輕巧巧地將問題的關鍵全都給遮掩了起來。
“請恕我失禮。你說,這隻獸人是屬於你的?”
在大法師身後的一個法師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他踏前一步,先向大法師躬身,然後轉過頭厲聲質問道。
“對。”
“你如何證明?”
心靈術士抿起嘴脣,似乎對於他的問題甚至懶得用語言回答,只是動了動手——摸摸頭,再撓了撓下巴。
大貓舒服地從喉嚨裡發出了一連串呼嚕嚕的叫聲。
“這根本不能作爲證據!”
“不錯,當然還有其他的證明方法,但是,好像,我也沒有什麼必要非證明給您看吧?大師?”
“是你的魔獸,是嗎?”老法師忽然笑了一聲:“小傢伙,你是想要我替阿爾伯特教一教你獸化人和魔獸之間的分別?”
“獸化人是人,魔獸是獸,這一點我還是很清楚的,”
他對於這張臉有些印象——從事這個工作到了第四十個年頭的現在,如果是工作上的需要,那麼一張面孔哪怕只是見過一次,弗拉基米侯爵也不會將之忘記的——這個女孩子,應該就是
他說這個克魯羅德人的公主的侍女是他的實驗材料,顯然不過是一種託詞,是爲了保護那些野蠻人的大包大攬,但那問題是……他有什麼理由這樣做?
“雖然在處理之中沒有預估到魔獸的危險性是個不幸的意外,但我作爲魔獸的製作者,也確實是應該負上一些責任,那麼這位法師”
“你知道她是誰嗎?”頓了頓之後,他問道。
愛德華皺了皺眉頭,並不確定對方所說的“她”究竟是指哪一個,但卻又好像能夠猜出來這位大法師接下來想要說的是什麼、“請您指教。”他說道——現階段,顯然傾聽遠比顯露出自己的無知更合適。
“在克魯羅德人的神話之中,他們的神祇,並不是人類的諸神,而是荒野與山川化身,虎王覃格斯……他們尊稱爲叢山之神,獸王之王。在大多數的地方,牠被傳說成爲一種災禍的野獸,不過,在克魯羅德人的心目中,牠就是神,也是他們的始祖。”大法師繼續道。
愛德華皺了皺眉頭,不大清楚這位大法師閣下的意圖——對於這個世界上的各種神話傳說,他是個地地道道的鄉巴佬——在印刷術和紙張沒有大規模普及,文化也沒有大規模傳播的這塊大陸上,消息閉塞的西封邑地裡根本找不到多少能夠傳唱整首史詩的吟遊詩人,更何況這個世界上的神祇數量又實在是太多了,除了那些鼎鼎大名的之外,那些神力微弱的神明的信仰與傳說,又怎麼可能會被
“傳說中,他是一隻與山一樣高,永遠沉眠着的虎王,山嶺構造出牠的脊樑,精金熔鑄出牠的爪牙,而黃金,則編織成爲牠的皮毛”
“我不過是要幫助她一下,解開這個獸化詛咒罷了。”
“雖然我不明白大師您到底是在說些什麼,不過既然您說想要教我東西,那麼我當然要虛心接受。”心靈術士微微點頭:“可是如果我沒有記錯,有關獸化詛咒的描述是,一旦發病就沒有解除的方法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覺得爲什麼人類還沒有被獸化人完全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