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爲什麼板倉卓這種一線的工程師還在用軟盤記錄內容,和他合作多年的幾個甲方倒是知道一二。
“習慣吧,大概,就像那樣會專程使用磁帶的愛好者一樣。這傢伙幹這行幹了20多年了,”看着他們打開其中的內容,相馬龍介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說到這句,突然停頓了一會兒,才慢慢接着說下去,“我們這些老傢伙,總是忍不住會保留一些過去的習慣的。”
他的目光落在連接在板倉卓電腦上的讀取器上,有一些黯淡。
在過去,許多電腦的主機箱上,軟盤的讀取插槽都是標配的配件,而現在,它已經逐漸成了需要單獨加裝的東西了。
眼看着存儲的介質與數據的量級一直攀升,遲早有一天,它是會留在歷史的塵埃裡,被年輕人用茫然地眼神,詢問這是什麼東西的。
就像是他已經擱置了20年,早已經褪色變形的夢想那樣。
相馬龍介轉開目光,接着自己剛剛提到的話題補充道:“現在的軟盤除了放一些文字內容,確實也放不下什麼東西了。他會有這個習慣,大概是因爲他就是個這麼較真的人吧。”
用較真形容板倉卓那都算是美化他了,這傢伙一身的怪癖,是那種相當難搞的傢伙。
“那就看一看好了,說不定會有什麼線索……”
目暮十三嘴上應承着,還是很誠實地後退了一步,將操作的部分全部交給了高木涉。
這些數碼啊、電子啊的東西,他理解起來倒是不難,可要讓他來操作,那就有點太爲難人了。
高木涉再次和鑑識科的同事們確認過一遍以後,終於打開了這封萬衆矚目的“日記”。
“調出來了。”打開存儲的文件夾,高木涉指了指屏幕上的東西,“每年的日記都會單獨開一個文檔,看來板倉先生從五年前開始,就有每天寫日記的習慣了。”
說着,他就打開了其中一個文檔,粗略地翻看了一會兒,很快發現,這個所謂的日記,寫了和沒寫也沒區別。
“都是很簡略的內容啊……”滾了滾鼠標的滾輪,高木涉沒好意思把話直說。
這些日記,說是用來記錄的,真的就只是記錄。
裡頭有時候是一兩句對工作的抱怨,有時候是記兩句今天的事項,寫的不能說毫無趣味吧,也可以稱得上沒半點營養,比起日記,感覺更像是什麼備忘錄之類的東西。
難怪一張這點內存的軟盤就存的下,東西屬實是不多。
只是可能,板倉卓的職業讓他將多數人會在放在手邊用來記錄的本冊,換了一個介質存在而已。
“啊,找到了。”沒興趣繼續探究中年程序員內心的高木涉直接關閉了文檔,打開了最新的今年的文檔,找到了最末尾,“最後的日記是兩天前的……”
毛利小五郎凝視着他打開的文檔,將最後幾行唸了出來:“今天飯店的工作人員莫名其妙給我打了電話,說了奇怪的話,也許那三人中的某一個已經找到這裡了。算了,我還是抓緊換家酒店吧。”
這就是日記的結尾了,很明顯,在見到這個動手的人之前,板倉卓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會遇上的到底是誰。
“唔,只能說明這三個人確實很可疑。”目暮十三點頭,“板倉卓在之後沒有記錄了,那說明,見面以後,對方就動手了。”
除此之外,這些日記就提供不了更詳盡的內容了,頂多作爲鎖定嫌疑人的旁證。
看着高木涉關閉文檔,柯南盯着文件夾裡的這五個對應年份的文件,渴望都快從眼睛裡透出來了。
關於兩年前見到龍舌蘭的時候發生了什麼,關於他之後又和組織有過什麼交集,關於他近日不算太正常的工作和活動軌跡……
這裡頭的隻言片語,說不定都是撬動真相的關隘。
想到這裡,柯南看了依舊插在讀取器上的軟盤一眼,然後轉過頭,衝着身後的毛利蘭使了個眼色。
習慣性又在場邊掛機的毛利蘭呆了一下。
她沒完全理解對方的意思,也不是很清楚他想要做什麼,柯南完全沒有和她進行什麼提前的商議或者說明。
但不管他要幹什麼,眼下的這個情況,將注意力從電腦面前引開還是很有必要的。
毛利蘭飛快地眨了眨眼睛,視線在房間裡的佈置上一一掃過,很快有了主意。
“現在能肯定有人在我們之前就來過,並且對板倉先生下過手的話,那板倉先生原本肯定不是坐在這裡的吧?”壯着膽子,毛利蘭努力思考着,“實際上,要真的是心臟病發作的很嚴重,那人也不可能真的只是倒在桌上,什麼也不做。”
並不想死亡的人類,在瀕死的時候求生慾望的是很強烈的,不可能真的老老實實坐在桌前,徒勞地等待自己死亡。
尤其是,考慮到監控錄像能證明,他趴在這裡的姿勢已經維持了一整個早上,這就更加反常了。
“有道理。而且,我要是兇手的話,不可能把他放在藥瓶的邊上,那就和想要做的事情相違背的。這更像是被擺出來的姿勢。”毛利小五郎同意。
“日記也就很好解釋了,依舊不能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毛利蘭絞盡腦汁想着,有些磕絆地開口,“板倉先生遇到犯人以後,就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活動都活動不了的話,根本沒可能預見是他們中的哪一個想要自己的命。那這個日記,兇手沒有處理的必要,徒增風險。”
板倉卓的技術不錯,又差不離是個被害妄想症,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在軟盤裡留下什麼程序甚至病毒。
永遠不要小看被害妄想症患者的腦洞,保不齊東西往電腦上一插,電腦直接啓動自毀程序直接爆炸了的可能性都有。
你說對吧,伊東末彥?
“嗯,說的不錯啊。”目暮十三很是贊同,末了讚許地看向毛利蘭,“你跟着你父親學的不錯啊,已經是個很有想法的偵探了呢,小蘭。”
真學也不可能是跟着他學啊……
並不是很想聽什麼有乃父遺風之類誇獎的毛利蘭無力地笑了笑,看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經轉向了自己,包括坐在電腦前的高木涉,都已經轉過身來,將電腦空了下來,心裡鬆了口氣。
過去她還以爲是爸爸開竅了,突然之間對命案有了特殊的敏感度,一度陷入過,這麼多年父親頹廢那麼久,到底是真的沒能力,還是單純因爲失敗的婚姻和事業在擺爛,她自己都無法斷言。
趁着所有人都看向了毛利蘭,沒有人注意自己的空隙,柯南悄悄抓住被高木涉放開的鼠標,動作輕柔迅速地選中了幾個文檔,複製,粘貼。這樣就行了,之後只要想個辦法,再用別的存儲介質將裡頭的備份挪出來……
完成了一件大事的柯南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在客房轉了兩圈,開始找尋其他可能的證據。
這次行動,犯罪者的行爲看上去似乎較爲冷靜,也已經盡力在爲自己洗脫罪名留餘地,可不管怎麼看,這起案件激情殺人的可能性還是更大的。
只是或許,因爲很清楚板倉卓的弱點,比如狀態不佳的身體,不爭氣的心臟,犯罪者最後認爲,比起直接用暴力手段拳拳到肉,讓板倉卓直接死於心臟病,纔是更加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然而板倉卓也不是什麼毫無防備的弱者,一定會盡己所能,留下更多的線索。
很快,柯南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看見的東西。
“目前好像找不出更多證據了,再進一步的確定人選,可能得需要板倉先生自己恢復意識之後指認了。”在那邊,目暮十三充分肯定這起非自然死亡案件肯定是他殺案了,只是對具體的破案流程依舊持悲觀態度。
“現在這樣的話,起碼已經縮小了嫌疑人名單,排查的壓力會小很多。”高木涉趕忙安撫領導情緒。
至於嫌犯會不會趁機逃離,你看看樓下那幫不好惹的大哥呢?
“嗯,那三位,你們先不要離開東京,等待我們的電話……”
柯南熟練地擡起手錶,熟練地找到合適的角度,熟練地打開表蓋。
“時間差不多了。”他心想,“差不多該讓沉睡的毛利小五郎發揮一下作用了。”
————
“嘔——”
走進房門裡,原本還能保持正常行走的宮野明美再也繃不住了,彎下腰發出乾嘔聲。
站在她邊上的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沒有伸手扶,因爲自己差不多也是這麼個半死不活的狀態了。
“理髮師,是我第三討厭的職業……”快吐了的松田陣平無力地說。
“第一和第二是什麼?”由於面具強烈的載具屬性,在殿堂裡扮演代步工具很久的萩原研二比他暈的還厲害,但開玩笑的精神還在。
松田陣平瞪他一眼:“你剛纔不還說自己盯的要失去意識了嗎,還有力氣在這裡開玩笑。”
“失去意識歸失去意識,玩笑還是要開一點的。”萩原研二表示兩不耽誤,只是活躍一下氣氛,話題終於回到了剛剛的戰鬥上,“嘶——這傢伙真狠啊。”
葉阪皆代的殿堂沒有隨着案件的真相告破以及唐澤的處理而消失,一如唐澤的預料的那般,當聽說前男友沒有死的時候,她的情緒比她這一整天的綜合都多一些,他的養boss計劃到底是奏效了。
“到底是誰告訴的她,理髮店就必須要開那種旋轉的燈箱?”乾嘔了好一陣,什麼都沒吐出來的宮野明美只能吐出自己的惡氣,“開就開吧,讓客人進你的燈箱去排隊?這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以後不許理髮的有殿堂。”
葉阪皆代的殿堂,是她這所繼承了兩代人願望的小店,更是她能用來解壓的地方。
從中學開始就知道自己未來註定走上繼承家業道路的她,很努力地想要讓自己的技術更精進一點,一個理髮店出身的孩子,家境還算湊合,但也得不到多少尊重,正式從事這份工作以後,更是不得不面對服務業的許多困境與難題。
而理髮店,這間完全由她經營的理髮店,是少數的,能讓她感覺到自己握住了什麼,能短暫地決定他人一些東西的權力的地方。
也因此,這家幾乎已經成爲了她住所的理髮店,在她的眼裡,也就成了具備權力象徵的地方,成爲了某種權力建築。
結合她對前男友的頭髮都能這麼有佔有慾,經過簡單的測試後,基本能確定這次的殿堂關鍵詞就是,藏寶閣。
道理大家都懂,問題是,一個藏寶閣,裝修是理髮店風格的,這都不是賽博朋克的問題了,這真的有點精神污染。
那些用來練習美髮技術的塑料腦殼,頂着一頂頂精美的假髮,放一面牆什麼的,真的有點冒昧了。
“秘寶拿出來了嗎?”
喘勻了氣,宮野明美的重點就重新回到了流程本身上。
如果變成了什麼貴重或者特殊的東西,怎麼處理它就會是一個麻煩的問題了。
萩原研二沒有說話,在衣服裡掏了一會兒,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了宮野明美。
與宮野明美以爲的某些行業內獎項,或者和身爲理髮師的父親有關的東西不同,這是一張薄薄的剪報。
在那上頭,年輕氣盛的永作司朗正高高舉起自己的手臂,展示着自己第一次的獎牌,笑容得意,意氣風發。
毫無疑問,這就是葉阪皆代所提到的,她爲永作司朗做的亮相在公衆面前的造型了。
“好吧,起碼她的感情還是挺真摯的。”很難評價這算不算戀愛腦的宮野明美乾巴巴地說。
“先不管她了。酒店這邊怎麼樣了?”恢復過來的松田陣平直起腰,看向了房間的書桌前,正對着電腦處理着什麼的諸伏景光,“沒穿幫吧?”
“當然沒有。”再次檢查了一遍監控錄像,諸伏景光衝坐在電腦邊上的布偶娃娃點了點頭,示意諾亞方舟可以把處理好的畫面發送過去,然後才轉過身,“當初唐澤的視頻把所有人都騙過去了,要不是他主動說,沒人能發現它的真假。現在只是糊弄一個普通的激情殺人的兇手,小問題。”
只要板倉卓自己配合,利用兇手自己的執着,拼接一下視頻而已,很好解決。
“那現在呢?”萩原研二指了指身後的酒店門,意思是接下來需不需要他們做什麼。
諸伏景光笑了笑,在陰影的襯托下,帶着幾分不懷好意。
“唐澤已經讓諾亞按照諾亞自己和暗夜男爵的定位代碼作爲基礎,寫了一些東西雜糅進去。他會把這份東西好好交上去的,這份大禮精心準備了這麼久,怎麼能讓它不見天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