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吧,還要在裡頭呆到什麼時候。”
利用地圖監視着上頭的小點,確認琴酒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後,唐澤終於出聲,打斷了這種大眼瞪小眼的狀態。
柯南觀察着他的表情,像是沒反應過來一樣,一時半會兒沒出聲。
唐澤挑了下眉毛,把他往隊伍列表裡拽了一下,確認身上沒有什麼奇怪的debuff,不是被嚇傻了什麼的,才伸出了手。
柯南的視線向下一轉,看見那隻被黑色的皮手套完全包覆的手,動作慢半拍地握住了。
“……謝謝。”
哦,所以這是大腦佔用運存太高,系統有點卡頓。
瞭然的唐澤沒再說什麼,直接將他從狹窄的櫃子裡拽了出來。
“你是應該謝謝我。”唐澤調整了一下動作,靠在了身後的儲物櫃上,聲音沒什麼變化,“你這樣很無理取鬧,小朋友。”
不管柯南現在腦子裡正在運行的劇本是哪一套,身爲庫梅爾的明智吾郎,對他這個身份很明顯有問題的小孩子,最多表露出了一丁點對其頭腦和執行力的欣賞,除此之外,是不應該表現出任何好感的。
所以唐澤也沒有重新進入常用的噁心人狀態裡,只是像星川輝使用這個身份時大部分的自然狀態那樣,冷冷淡淡,帶着一點譏諷意味地說着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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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直起身體,柯南打量着站在面前的明智吾郎。
大概是這個場景實在不適合與正義的偵探扯上什麼關係,對方身上難得沒有穿那套萬年不變的雙排扣外套,而是一身嚴實的黑衣服。
黑色的牛津鞋,黑色的西裝褲,翻領的黑色短款風衣下頭是黑色的高領毛衣,即便被明智吾郎穿的修身有型,比起罪犯更像模特,這一身,終於比較符合柯南認知當中組織成員會穿的衣服了。
只除了,這張哪怕沒有笑容,也年輕的過分的臉。
“面對你們,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偵探,不得不利用我能獲取的所有訊息。”做了個深呼吸,柯南同樣沒再勉強自己用孩子的狀態說話,“我也只能使用一些,不那麼光彩的手段。”
柯南知道,自己是在利用對方的弱點,是在明知道對方不可能對自己下殺手的前提下,主動暴露在琴酒面前,逼迫明智吾郎做出選擇,可對現在的他來說,他確實沒有更好、更有效率的選擇了。
遊離在組織的任務與日常的生活當中,明智吾郎既沒有完全倒向組織,也不願意完全倒向他們,雖然給出了不少真實的訊息,卻又在更多問題上避而不答。
柯南需要一場更直接,更開誠佈公的對話,用自己已有的籌碼,儘可能地換取到一些信息。
像現在。
“出老千,還希望對手忍讓的偵探嗎?好吧,你總是不缺乏理由。”唐澤環抱起胳膊,審視地看着柯南,“你是故意的。”
“啊,我不否認。”大概是覺得這樣擡頭看人的姿勢缺乏氣勢,柯南也後退了兩步,靠在了自己剛剛脫逃的櫃門旁邊,“板倉卓的事情是你插手的,這很明顯。”
“嗯哼。”
“給他的房間點了午餐的人是你。哪怕偵探沒有來,他依然不會出事,甚至說,只要找到了攝像頭,沒有偵探的參與,這個案件也會水落石出。”
柯南沒有被他的態度勸退,而是按照自己的節奏敘述着。
這其實是一起不需要偵探參與的案件,兇手帶着毛利小五郎找上門,只是加速了案情的推進。
現場有監控視頻,雖然出現了意外的黑屏和信號中斷,兇手是怎麼對板倉卓下的手,又是怎麼在後來返回現場試圖抹除作案痕跡,都是非常清晰的。
反而是中間那段黑屏,對案件本身其實無關緊要。
現有的證據已經形成了完整的鏈條,毫無死角,偵探來不來,對案件的現狀都無甚影響。
“你把那段監控昧下來了?”唐澤偏了偏頭,“這可真是有違你的身份。”
哪怕已經在另一個房間看完了現場,唐澤還是對他這一舉動頗覺有趣。
誠然,柯南這麼做的理由很充分,他提前預知了案件與組織的關係,不可能任由這些可能觸動組織敏感神經的內容落進警方手裡,給無辜者徒增風險,但拷貝和隱瞞案件關鍵證據這種事,還是靈活的有點不像他奉行的偵探原則了。
比起剛變成孩子那會兒,這傢伙真是有所成長。
“我不那麼做,它也會從警局的證物庫裡離奇失蹤。”柯南倒是沒被他嘲諷到,“更別說,想要再在那東西上頭動一些手腳,對你來說也易如反掌不是嗎?‘庫梅爾’。”
在瞭解到有這麼一個代號之後,柯南是研究了一陣子庫梅爾這種酒的。
它在利口酒中屬於相當小衆的類型,起源於荷蘭,興盛於德國和東歐,是一種風味相當獨特的香料利口酒。
換句話說,給一個不那麼瞭解專業酒水知識的人聽,這個代號脫口而出的時候,絕大部分人甚至意識不到這是一種酒名。
雖然暫且不清楚黑衣組織爲這些人命名的原則,但柯南猜測,找出這麼一種不常見的酒名給他做代號,他身份的隱蔽需求說不定比其他人都要更高。
——當它指向明智吾郎的時候,就變得更加合理了。
“有趣的說法。”唐澤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凝視着他的眼睛動都沒動一下,“你是指,我會利用偵探的身份去警局裡對它下手嗎?”
“不,我是說,不那麼做,你也可以輕易處理它。”柯南的目光同樣沒有躲避的意思,“我猜的不錯的話,你的‘能力’就和它有關。”
“哦?願聞其詳。”唐澤挑了下眉毛,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倒不全是在陰陽和互懟,唐澤是真的蠻好奇柯南這裡給他編纂的劇本版本的。
基於過去柯南目擊的那些場景,聽到的相關訊息,庫梅爾在他眼中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形象,唐澤確實很想聽聽看了。
柯南知道,自己不點出更多關鍵情報,這個玩弄話術的高手絕對不會輕易吐口,他做了個深呼吸。必須要說出一些足夠讓對方驚訝的信息,才能交換到需要的東西了。
“精神影響,幻覺,情緒失常……”用篤定的口吻,柯南直接回答,“你的能力與之有關不是嗎?”
柯南這麼說的時候,眼前閃過了許許多多的面孔。
對方的親生父親吞口重彥,在電視臺射殺同事的鬆尾貴史,二十年前造成火災的長門光明……
許許多多因爲明智的原因而當衆失態的兇手和罪犯,爲他不斷貢獻着極富戲劇性的鏡頭,讓對方在鏡頭面前的形象越來越有魅力,甚至擁有了“犯罪剋星”這種稱號。
一次兩次可能是巧合,次次皆是如此,要說這裡頭沒有人爲因素,那真是自欺欺人了。
這其中,明智吾郎那極其厲害的挑動情緒的話術是一個方面,能發揮出那樣的效果,絕不僅僅是單純的會說話、會騙人了。
唐澤控制了一下面部肌肉,還是忍不住,又挑了一下眉頭。
他知道柯南智商高,也知道這傢伙聯想能力強,但能直接跳過那麼多前置情報,直接讀出庫梅爾在組織方面的人設情況,有點不講理了哦。
“你確實盡你所能,利用了你能得到的一切情報。你對認知訶學並非一無所知。”唐澤給了一句正面評價。
“四井麗花。”說出這個名字,柯南忍不住蜷縮起指尖,捏了下拳,“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我認爲……那個被目擊者看見,逃亡進森林裡的四井麗花,也是你製造出來的,‘幻覺’吧?”
如果只是單純的能造成精神方面的影響,能讓人產生幻聽幻視,這種能力很厲害,但卻還不足以用於殺人。
起碼,不可能做到毫無痕跡。
唯一能解釋這一現象的,就只有發乎使用者的主觀意識,承託了足夠反向影響現實和認知力量的“認知訶學”了。
“我曾經,見過一些不尋常的現象。”柯南用委婉的用詞這麼形容,“用幻覺來形容它可能不是那麼恰當。那種程度,應該已經是幻象了吧?並且是,能被電子設備捕捉到,能被鏡頭拍攝和記錄下來,足夠以假亂真的,幻象。”
是的,這就是柯南對自己看見的前後完全矛盾的,監控視頻的理解。
甚至說,它在一定程度上爲明智吾郎令人費解的犀利推理風格做了解釋。
不需要依靠太多外力,這傢伙也能“移花接木”,既欺騙過人類的眼睛,也欺騙過鏡頭和電腦,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在他手中,只是隨念而動的泥塑。
“那些東西,所有的那些東西,不管是你作爲證據交給警方的,又或者你在其他地方運用的,沒有人能發現你的罪證,因爲你不需要造假。你就像個,站在高處的人偶師,他們看見了什麼,會做什麼,都是你一抖絲線就能操縱的事情。這樣的你,是毋庸置疑的天才,天生的騙子。因爲你說的謊言,它太容易天衣無縫了。”
用一種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語氣,柯南心情複雜地說出了自己的評價。
四井麗花生前的影像?當然鑑定不出真假,他相信當時拿着攝像機的真的是四井麗花和二階堂本人。只是他們的情緒失控了,陷入了癲狂,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做法的危險,誰也不知道他們眼中看見的樣子到底是什麼。
板倉卓房間裡的監控?相馬龍介肯定是確認過被害人的生存情況的,可在當時的他眼中,板倉卓就是被捆在那裡,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徵的樣子。監控記錄的,並不是房間的真相,而是當時的明智吾郎想讓相馬龍介看見的。
如何做到的?親身走進過那個世界的柯南,當然知道背後的緣由。
那個由心靈控制的世界,一樣可以被攝像和攝影記錄下來不是嗎?
“天生的騙子。”唐澤笑了笑,抽出兩隻手,慢慢地鼓掌,“你對我的評價很高啊。”
並且在一定程度上,一點沒說錯。
雖然達成的手段不一,有些是認知空間拍攝的結果,有些是利用易容或者隊友幫忙製造的假身,可柯南的說法確實挺本質的。
製造幻象,操縱人心,爲了自己的目的,扭曲他人的認知,這還真是唐澤做事的根本手段。
畢竟唐澤真實的位階,就叫詭騙師嘛。
“既然你都知道這些,還要來賭我不會傷害你?”鼓了幾下掌,唐澤用一種玩味的口氣反問,“我不會傷害唐澤,不代表我有義務保護他的所有朋友。你就那麼篤定,我不會對你動手嗎?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今天這一出有實物裝無實物表演,其核心在於唐澤不可能真的傷害柯南。
這一波微妙的心態博弈,可以說柯南在耍賴,但也不能否認中間的風險。
從身份的角度出發,如果庫梅爾只是一個對特定人羣有所顧忌的真酒,在這個場景下,把柯南揪出來交給琴酒纔是更合理的選擇。
在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時候,解決掉不穩定因素,百利而無一害,如果這層皮下頭的不是唐澤本人,哪怕換成再往前數幾個月,心態差一點的星川輝,都不好說會怎麼決定。
說到底,在玩命的是柯南。
“你當然不會傷害我。我有自信,因爲你一定在密切關注板倉卓,你肯定知道,我和毛利叔叔接觸了這個案子,只要我敢過來,八成會遇上你……而這些都不是重點。”
柯南長長地吐出肺裡的空氣,將微妙的緊張情緒一併吐了出去。
他賭對了,這稍有些冒險的猜測,也正中靶心。
只要回答對這個問題,他就有了對話的資格。
這麼想着,柯南十分慎重地斟酌起用詞。
“我說了,你是毋庸置疑的天才,是天生的騙子,換一種說法,你是天賦絕佳的僞裝者,當你想要欺騙某個人的時候,誰都逃不過你的陷阱……當我開始將你的身份對應的時候,我忍不住開始思考,你真正在欺騙的,到底是誰呢?”
唐澤勾起的嘴角重新繃直了,注意到這一點的柯南,嘴角反而翹了起來。
“你在騙的一直不是我,不是我們,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