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還挺熱鬧的。”
站在房車門口看熱鬧的松田陣平聽見身後動靜,一扭頭,就見伊達航坐在房車入口的階梯上,望着那邊吵吵鬧鬧的人羣。
松田陣平遠遠看了眼站在人羣中央的弓長警部,明白他在感慨什麼:“做了這麼久警察,這麼站在邊上看人辦案子還挺新鮮的吧?”
“還行吧,搜查一課的工作總體上都差不多。”伊達航不在意地搖頭,“偶爾案件要是發生在公共場所,不能及時篩查出嫌疑人的話,很容易變成這種場面。熱鬧正常。”
哪怕是警力最充裕的東京,單個案件,還是這種只是死了一個人的案件,來負責調查協助的警員也不會很多。
一旦涉及的人員多起來,現場七嘴八舌手忙腳亂很難避免。
“我在搜查一課的時候,倒是覺得都是些輕鬆的日常工作呢。”松田陣平聳了聳肩。
“你小子,一共纔在搜查一課呆幾天?還評價上了。”伊達航用腳尖踹他。
松田陣平笑着躲了一下:“也對,班長你在搜查一課呆的時間,比我們所有人的工作時間加起來都長……”
站在車門另一邊的淺井成實正喝着礦泉水,聞言險些嗆住。
可不是嘛,就伊達航工作的時間最長,剩下的幾個人,松田陣平工作了3年多,萩原研二一共沒幾個月,諸伏景光更是重量級,從頭到尾沒正式入職過。
這麼算下來,還真是。
“班長在搜查一課呆了這麼久,就這麼大大咧咧站在這沒關係嗎?我記得弓長警部是個老警察了。”靠在駕駛座窗戶上的諸伏景光也探出頭。
“哪能認出來。搜查一課光是強行犯一個系就幾百號人呢,何況弓長警部在我入職之前就在縱火犯一系了,最多會看着有點面熟。”伊達航不在意地擺手。
他確實是在工作崗位上殉職的,按理說犧牲後也會得到表彰。
但不同於松田陣平這種直面重大惡性事件,並用自己的性命拯救下所有人的情況,他只是在一次尋常的任務裡不慎出了意外。
可惜嗎?非常可惜,但在警隊,這真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像他這樣的例子不知凡幾,不會因此而變得更加知名的。
“嗯,也是。搜查一課的人員還是太多了。”
“那畢竟是要負責整個東京的事務,少了處理不過來。”
“明明大家都是一起畢業的,聽班長現在說話像個老前輩似的,真不習慣。”
“哈哈,從年齡來說,班長現在確實是前輩了。”
“你們兩個……”
淺井成實無言地擰緊瓶蓋,向前幾步,默默遠離這一塊地獄濃度有點高的區域,看看又熱鬧起來的現場在做什麼。
“所以,銀林小姐和周藤先生爭執的原因,其實是他沒有開着今天開的勞斯萊斯,以及,沒穿他今天穿的這套衣服。”柯南從周圍七嘴八舌的補充裡提煉出這條信息。
“對啊,你們不是見過他嗎?他那件毛衣是惠奈送的。”
銀林惠奈抿了抿嘴,輕聲反駁:“沒有,他上週就已經穿着毛衣,開着勞斯萊斯過來了。上週我們是因爲他在路上磨磨蹭蹭的起的矛盾。”
柯南沒有挪開視線,還是凝視着銀林惠奈:“嗯,可是大家說你不是不喜歡老爺車嗎?”
“……確實不喜歡。”銀林惠奈轉開視線,“但這輛車是我們兩個剛認識的時候,出去約會經常開的車,我覺得它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柯南緩緩點頭,也沒發表評論,但腦海中已經串聯出了一種可能性了。
從銀林惠奈反常和矛盾的行爲上看,她是兇手的可能性極高。
先假定她就是兇手,那麼她的這些行爲一定是有意義的。
已經是第三次傾倒的油桶,連續三週的週末派對,因爲穿着和用車的爭執……
“哎……”
想明白大概情況的柯南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論銀林惠奈的動機是什麼,他已經能大概感受到對方深埋在表象下的強烈殺意了。
如此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精巧設計,不是充滿情緒實在是很難做出來。
“嘆什麼氣呢,沒解開嗎新一?”阿笠博士彎下腰,小聲問。
“不,我只是覺得,要把這個問題解釋清楚,今天的露營怕是要泡湯了。”
對方選擇了一種很難留下確切物證的手法,雖說柯南覺得,搜查一課在這方面的經驗充足,給他們一些時間慢慢做鑑識和現場勘察,起火的原因總歸是能排查出來的,但他還是挺想現在就把問題解決好的。
這要是一個不慎,偵查過程沒做完善,指不定這個案子就會以意外起火結束了。
“哦?所以是怎麼做到的?”從來沒質疑過工藤新一破案能力的阿笠博士直接跳過了案件定性,詢問起手法。
從柯南問詢的角度也能看出來,他是認爲銀林惠奈是兇手的。
“這個……”柯南摸了摸下巴,正在思考怎麼描述清楚自己的發現,就感覺到有手指向着自己的臉頰湊近過來。
他剛轉過頭,那根指頭已經戳到了他臉上,“啪”的一聲打了下靜電。
“嘶——喂,唐澤!”
唐澤笑眯眯地舉起手,指了指自己衣服裡的毛衣:“我今天穿了羊絨毛衣,靜電比較多,不是故意的。”
“什麼不是故意的……”柯南揉着自己臉頰,“我才說到手法你就來這麼一下。”
“呵呵,其實還是挺容易聯想到的吧?他們說了半天的‘羊絨毛衣’和勞斯萊斯。”唐澤彎起眼睛笑了笑。
這位充滿決心,以身飼虎型的兇手銀林惠奈,其手法在一衆力學奇觀的案件裡,是比較少見的物理學派。
不是掄大錘的那種物理,是理論知識豐富的物理。
衆所周知,打火機的點火原理就是靜電點火,在可燃物質充足的時候,想要引燃它們所需的能量並不高。
只要汽油蒸汽足夠濃,打出來了靜電,引燃一個車庫並非難事。
至於靜電的電壓,總之普通打火機的壓電點火器就已經能到4000-6000V了,點燃汽油蒸汽有個300V就足夠了。
而這種在山裡建的新式別墅,由於地形和建築設計,不容易像許多市區的建築那樣,考慮到減震選擇木結構,磚石結構的房屋裡,縱火沒有那麼容易波及自身。
總之,是個學習很好,基本功紮實,很有想法的兇手。
怎奈何,在心理博弈和心態方面,確實稍顯稚嫩。
“哦,這麼說的話,這個天氣穿羊絨的毛衣,還加上絨夾克,相當容易靜電啊。”阿笠博士摸着下巴,“那勞斯萊斯呢?”
“重點其實不是勞斯萊斯,是它確實是臺老爺車。”柯南指了指已經黑漆漆一片的車庫,“死者不缺車子,還有很多其他豪車,可都不夠老,基本都用的車輛遙控器。發生靜電是需要摩擦的,換句話說……”“銀林小姐是在死者的車裡精心選擇了一種在外頭有鑰匙孔,下車之後鎖車需要從外頭再次插入鑰匙的車型。”走近的灰原哀接過話,“理論上是可以做到的,不過這也太需要運氣了。”
天氣乾燥的時節,這些條件確實容易讓人產生靜電,可這並不是百分百的。
靜電很容易產生,也很容易釋放,只要有一點防靜電的手段,或者像是前兩週那樣,改變一丁點條件,這種手法就不太可能奏效了。
也正因爲它的概率性,想直接證明銀林惠奈的殺意,難度就變得有些高。
“這也是她比較‘厲害’的地方了。”柯南無奈地攤開手,“她想要殺死周藤先生的決心非常強烈。”
反覆執行一個低成功率的手段,這會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爲了能達成這個目的,她不惜利用情感關係,要和死者結婚,以期反覆嘗試,尋找更合適的機會。
這個案件最核心的問題不在於縱火的手法,而在於她這不可動搖的殺意和決心。
“嗯,所以想要證明它其實也沒那麼困難。”唐澤也不賣關子了,直接表示。
能就地解決的問題,就不要那麼大費周章了。
現在的唐澤家大業大的,出來一趟這麼勞師動衆,也不容易,爲了個兇殺案就折返回去,多浪費啊。
已經安排好的團建怎麼能推辭呢?說得去就得去,請假都不好使。
“哦?”柯南擡起頭。
他已經在思考怎麼向弓長警部說明此事,又把銀林惠奈騙上車和他們一起回東京,方便釣魚了。
現場留下的與她有關的物證實在不充足,再沒有口供的話,這個案子想要犯人承認,那他就得去旁邊的房車上求助怪盜團了。
……等一下,他們該不會就是抱着這種想法,纔跟在後頭的吧?
“你去和弓長警部溝通,讓他考慮好靜電起火的可能性。然後……博士的車不是開上來了嗎?”唐澤指了指門口的方向。
周藤豪貴人雖然壞,錢確實多。
爲了方便車輛進出,這個山間別墅的門前專門鋪平了一片鋪裝道路,現在被警方,以及他們這些遊客充作停車場了。
阿笠博士的小甲殼蟲停在他們這個大號房車的邊上,本來放在轎車中就圓圓短短的車型,被襯托得更加可憐了。
“他的車也是一輛老爺車,是需要鑰匙的車型。所以,待會兒就這樣……”
灰原哀看唐澤說着說着湊過去和柯南咬耳朵了,微微搖頭,瞥了房車門前不知道在聊着什麼的幾位前警察一眼,在心裡唸叨。
她就知道,唐澤消停不了。
這麼一看,這個案子搞不好還是讓心之怪盜來比較好。
會讓怪盜團的人並不是暗中跟隨,而是這麼大張旗鼓地開車跟在後頭,說明……
“……說明他真的是來露營的。”
成功給自己贏來了一週假期的諸伏景光這麼向不服氣的萩原研二解釋道。
“哈?就因爲這個理由嗎?他真的沒和你通氣?”
“那不然呢?”
“可他又不可能預測在路上會撞上什麼人……”
“他是不可能預測,但是……”在邊上看報紙的宮野明美將報紙挪下來了些許,露出一雙洞徹的眼睛,“估計在看見周藤豪貴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傢伙命不久矣了。”
“有這麼神奇?”萩原研二回憶着房車追上來的時候唐澤的樣子,不太確定,“我記得他的能力確實不包括這個方面的吧……”
通過擁有與唐澤的視覺類似能力的松田陣平,萩原研二大概能猜測出唐澤紅眼的時候能看見什麼。
這一般來說和視覺擁有者的想法有關,不過基本上還是一些“痕跡”、“印記”這類關鍵詞的東西。
比如腳印啦,機關上的竅門啦,可以說是一種擴展感知能力的看破。
而唐澤據說是因爲使用熟練度較高,加上能力的區別,除了以上的部分,還能感知到情緒的傾向。
被人投注了愛意的紀念品,充滿回憶和情感的舊照片,都能被唐澤準確識別出來,所以當然也包括強烈的殺意和仇恨。
但他遇到的是死者,又不是兇手,要說能看出這個的話……
“諾亞說,唐澤在對方停車的時候,就讓他去檢索了車牌號確定到了車主的名字,然後用異世界導航測試了一下。”宮野明美表示,“周藤豪貴肯定是有陰影的。”
不僅如此,以當時的反應來看,有可能是已經到了殿堂級別的。
這個對老人出言不遜的混賬,其內心存在的扭曲確實相當之大。
所以,唐澤其實是在被對方冒犯到之後,乾脆殿堂都不想要了,決定讓對方直接赴死。
“有陰影,說話又難聽,那麼不會做人不會做事。”諸伏景光接過話,實事求是地表明,“又是個有錢人,還一副要出去玩樂的樣子。他只是什麼時候死的問題。”
爲富不仁的傢伙世界上存在不少,但能像周藤豪貴這麼直白,對弱勢羣體直接言語霸凌的,也屬於其中較爲少見的種類了。
得罪什麼人都不奇怪,放在恐怖片裡只能活過片頭的類型。
“可惡,就這麼輸了嗎?我不甘心……”萩原研二憤憤地捏着拳頭。
“而且,要不是打定主意要大家一起露營,唐澤纔不會這麼費事讓我們開房車呢。走認知世界跟上去多省事的事情。”
“就因爲這個嗎!”
“我都說了你對唐澤肯定存在先入爲主的偏見。那傢伙是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從來不拘泥於形式。”
“你這話說的,到底哪邊纔是偏見?”
“好聽一點說叫‘說一不二’嘛,差不太多……”
提着一油桶清水走過的伊達航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們幾眼,搖了搖頭,還是放棄加入這段容易被唐澤記小本的對話了。
“給,你要的油。”伊達航走下車,重複起在山下已經進行過一次的步驟,“有這些的話,不管是回東京,還是去露營,應該都夠了。”
“謝謝謝謝,太麻煩你了……”阿笠博士連聲道謝,將他引向自己的小甲殼蟲。
唐澤走近一步,跟上他們:“是要加油嗎?我也來幫忙。”
坐在小甲殼蟲車裡,正在百無聊賴地整理髮梢的銀林惠奈,看着那鮮紅的汽油桶越靠越近,指尖忍不住一僵。
他們這是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