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符里斯家族的符里斯親王,他的家族和他自身,不僅在恩希爾父親的統治時期位高權重。
他在篡位者統治期間也榮華不減。
恩希爾號稱是‘絕不饒恕、絕不寬恕’,但是他在登基後,對於在篡位者統治時期依舊榮華富貴的符里斯親王和符里斯家族有什麼動作嗎?
有。
——他對於符里斯親王與符里斯家族.更加尊重了。
他多次與老親王私下會面,並且相傳他們相談甚歡、其樂融融。
對於符里斯親王的兒子,莫爾凡·符里斯,更是看上去非常器重。
誰能惹,誰不能惹。恩希爾心裡清楚得很。
惹了符里斯,他絕對沒有斬盡殺絕的能力,相反,他還必須讓人家完好無損的離開。
不然皇帝和這種大貴族之間引起的衝突,造成的損失是絕不能接受的。
可是一旦讓人家完好無損的脫身,所謂皇帝的威嚴也就當場掃地了。
就像是一個孩童張牙舞爪的去打人,是個不知輕重的瘋孩子反倒還好,至少會讓人害怕。可你連撒潑都沒力氣,卻只會讓人覺得可笑。
所以恩希爾乾脆就沒怎麼管過符里斯這種大貴族,也不跟他們起衝突,以此避免顯露出自身的無力。
可是說一千道一萬,所謂的無力不就是沒有力量?!
他明面上是這片大陸最強大、最廣闊的帝國的皇帝。
他享有尼弗迦德皇權與太陽教神權的雙重至高權威。
他也確信,自己是在實現自己的雄才大略,國家是自己實現理想的工具,但也肯定會在這個過程中得到更大的利益。
但是唯有一點他始終小心:想辦事就要得罪人,得罪人就可能被清算。
他是皇帝,但是尼弗迦德皇帝被推翻也是常事,他父親不就被篡位了嗎?隔了一代人,然後他又篡位回來了。
恩希爾表面上說一不二,但他心裡清楚,一旦自己在做事的過程中得罪的人,多過了在做事的過程中受益的人.他的位置乃至是他的命,就都很危險了。
可能是一場迅捷精準的政變,又或者乾脆是一把暗中的匕首、一杯摻了毒藥的酒水。
王座廳裡那些大氣不敢喘一下,恭恭敬敬站好的貴族們是自己的模範臣民?
恩希爾可不會傻到有這種認知.那些都是豺狼!
盯着自己身下王座,還有自己血肉的豺狼!
表面上看着是受羣臣朝拜,實際上是受豺狼環伺!
而越是有這種危機感,他就越是爲藍恩所展現出來的力量所着迷!
他已經有了巨大的權力,而只要還能擁有如同藍恩一樣的個人暴力,甚至是不用一樣!只要一半!五分之一!十分之一!
這份完全源自於個人的暴力,就能幫他保護好自己的權力。
權力終究是依附於人的。
在那場震撼了世界的索登山之戰前,恩希爾從沒正眼看過任何一個所謂的‘強大騎士’、‘知名戰士’。
但是在那之後,他便迫不及待的生下了兩個私生子。
聰明人大概都能知道他在想什麼。
獵魔人不能生育,那成爲獵魔人之前生出來後代不就好了?
恩希爾回過頭仔細想想曾經不被自己看在眼裡的怪物殺手,漫長的壽命、強韌的生命力、毒素抗性.這不都挺好的嗎?
至於所謂變成獵魔人之後,在人類與非人類之間,人類與怪物之間的身份認同問題,自我認知的撕裂問題,這都是傑洛特那種表面冷硬、心思敏感纖細的人才會在乎、痛苦的東西。
恩希爾是皇帝!哪怕他的本性並不適合當皇帝,這麼多年的錘鍊也會將他錘鍊成一個皇帝的模樣。
而皇帝,不可能在乎這種纖細又脆弱的情感問題。
所以,幾乎是跟戰敗後的內部清洗一同開始,尼弗迦德帝國開始重視起以前只被當作高級技工的術士們。
恩希爾頂着很大的阻力,強行給術士們搭了往上爬的梯子。
一方面是因爲,生還歸來的門諾·庫霍恩確實總結了他在當時戰爭中所開創出的‘高效通信網絡’。
這種劃時代的創造離不開術士。
另一方面,帝國之中不約而同的開始了對獵魔人的研究。
或者說研究重啓。
這倒並不是尼弗迦德人以前就研究過獵魔人。他們南方境內的非人種族早幾百年都被殺光了,北方常見的怪物在他們那兒跟童話故事似的。
實則是尼弗迦德帝國確實有着比北方諸國更高效、細緻的疆土掌控力,至少在他們的核心地區來講。
在兩年前,他們在接到來自帝國高層的命令後,先後找到了阿梅爾山脈中的熊學派獵魔人已經荒廢的城堡,海恩卡威赫。
也就是當初,藍恩與格德、高等吸血鬼雷吉斯一起,去找熊學派宗師級甲冑圖紙的地方。
而除了這裡,尼弗迦德人還有一個在時間和空間上都更近、更早知道的獵魔人城堡。
蝮蛇學派城堡,格斯韋德。
這個位於尼弗迦德境內的偏遠獵魔人學派,在恩希爾之前那個篡位者的統治時期,被篡位者知道了位置。
當時篡位者想要降服這批獵魔人,沒成功後惱羞成怒,攻破了城堡。
這也是尼弗迦德官方最先接觸到的獵魔人學派。
本來,這應該也是最容易找到相應資料與知識的學派。可惜,自從恩希爾回來之後,他對於當初的篡位者深惡痛絕。
就連這人的隻言片語,有過些許描述的書籍資料都沒放過,直接燒掉清除。
時至今日,篡位者這段歷史幾乎都成了虛無的空白,人們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在位時攻下的獵魔人城堡,自然也就沒人在意了。
但是尼弗迦德人還是以兩個破敗的獵魔人城堡爲基礎,開展了關於獵魔人的研究。
先後使用了魔法,照映城堡中殘留的靈魂怨念,還有其他一系列手段。
城堡中的暗室、遺留的資料遭到尼弗迦德情報部門細緻排查的城堡,比它們被攻破的那一天還要赤裸裸的展示着秘密。
獵魔人配方,在以國家爲支撐的魔法面前不在話下。
隨後就是實驗,各種各樣的研究。
熊學派和蝮蛇學派都有,但因爲藍恩的關係,主要是研究熊學派的配方。
尼弗迦德的傾力研究不知是不是偉大日輪眷顧,反正一路都很順利,結果也很有成效。
雖然死亡率依舊很高,畸形率也很高。但是對於這樣一個古典軍國主義奴隸制帝國來說,這點人實在談不上什麼‘重要資產’。
而且在恩希爾表現出對於術士的重視之後,這些人中也確實涌現出很多人才和奇思妙想,得出了很多成果。
“我們會在他上場的情況下打仗。”皇帝拍了拍已經被紅茶粘在桌上的信紙,平靜的說着,“這本就是預期計劃之中的事情,不是嗎?事到臨頭有什麼可慌的?”
“遵命!”*5
兩個伯爵,一個情報總管、一個皇家驗屍官、一個皇室總管,同時向皇帝致意。
“只是有點可惜了。”恩希爾嘆氣,“咱們本來是算着他將近離開的日子,才發動的戰爭。結果卻沒能在他回來前塵埃落定。”
現如今,對於藍恩消失的事情,各個地方的人們都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大差不差。
他們雖然不知道天球交匯裂隙的事情,也不像研究過精靈信標的蒂沙雅和瑪格麗塔,知道怎麼計算混沌魔力的潮汐涌動。
可是單純從數學層面計算,得出一個誤差超過兩個月,非常粗略的猜測範疇,卻還是能做到的。
感慨一下後,皇帝還是斷然下令:“給前線發報,告訴他們這個消息。按照咱們計劃中的應對來。”
“讓部隊分散開,不要尋求大戰,也不要回應挑釁,按住那羣青年軍官的火氣!”
“我們已經提前打崩了北方的軍力,他們聚不起來。而且得益於庫霍恩,我們在通信上有優勢,利用好這點。”
“他終究是一個人,一個人就算是日夜不休、輾轉推進,又能在漫長的戰線上、龐大卻零碎的戰場上顧得了多少地方?”
“還有,”恩希爾看了眼默默聽令,記在心中的衆人,“準備好應對最壞情況的打算你們心裡應該有數。”
‘灰林鵠’略微詫異不解,但是其餘四個人卻沒什麼表情。
顯然,在場之中有個人搞不清楚情況,也沒人會讓他搞清楚。
“諸位,現在是驗證帝國成果的時候了。”
皇帝波瀾不驚的吩咐着。
“陛下。”而年輕的伯爵,魯道夫卻突然擡頭,“我也該上戰場了。”
恩希爾原本起身的動作又撤回,他面無表情的眯着眼,看了看這個年輕人。
在往常,這代表着危險,會讓貴族們誠惶誠恐。
但是現在,魯道夫·愛普·達西卻依舊看着他。
恩希爾知道這回,這隻豺狼如果沒聽見可以接受的答覆,怕是會露出獠牙,而不是柔軟的肚皮了。
“我必須洗刷家父和家族的恥辱。這一點陛下您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