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千名矮人的喉嚨裡唱響了那首著名的馬哈坎戰歌。
“嗬——!嗬——!嗬——!
等着吧,彆着急!
戰火馬上就燃起!
殺場崩塌又破碎,
一直碎到骨子裡!”
被提前包圍的馬哈坎志願軍,開始在血肉和鋼鐵的浪潮之中向着目標推進。
而在尼弗迦德軍團的指揮所內。
“讓我們了結他們吧,元帥。”
預備隊的指揮官中,戴爾蘭尼第七騎兵旅的指揮官激動的揮舞雙手。
“他們的防線動搖了!只要我們毫不猶豫的進攻,就能突破防線!偉大日輪在上,他們會被粉碎!被摧毀!”
“進攻吧。”戴爾蘭尼旅的指揮官又重複強調一遍,“我們準備好了,元帥閣下!預備隊就該是這時候用的。”
門諾·庫霍恩平靜的擡眼看他一下:“你們理應準備好了,維律赫德旅也一樣!”
維律赫德旅,其實也就是整編到軍團中的松鼠黨。
指揮官是個精靈,叫做伊森格林·法歐提亞納,綽號【鐵狼】。
從眉心跨越鼻樑,一直到臉頰的猙獰傷痕,讓他多了股本不該在精靈身上浮現的狠辣和醜陋。
“你們出擊。”門諾·庫霍恩以不容置疑的命令,指着遠處戰場的一個方向,“直衝泰莫利亞和瑞達尼亞兩個軍團的連接點,誰也不準回頭!誰也不準拐彎!”
自從上次在索登山之戰時,被自己的參謀們在緊急關頭下克上之後,門諾·庫霍恩對手下的指揮風格越發冷硬。
只在戰前的討論階段,還跟以前一樣暢所欲言。可是一旦上了戰場,他就不再允許任何雜音存在。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這種變化反而讓他在軍隊中威望更勝從前。
預備隊的指揮官們離開了指揮所,門諾·庫霍恩將指揮棒往身邊看都不看的一伸。
而已經充當侍從多日的亨利,則低着頭趕緊上前,顯得有些唯唯諾諾的將指揮棒接過。
只不過在他低着頭的雙眼中,時不時會神色複雜的偷偷瞥一眼這位帝國元帥,還有這間指揮所。
同樣在指揮所之中,不過這個指揮所在山頭上。
“陛下!治安官閣下!”
一名信使騎着馬匆忙趕到。
雙方合計十多萬人的戰場,餘燼騎士們就算是充當傳令官,也只是信息流通渠道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還有更多普通人在充當信使。
這名信使看着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也就跟當年的林肯差不多大。
“說吧,孩子。”
弗爾泰斯特緊咬牙關,但還不至於因爲心情的緊張而對着一個孩子撒氣。
那孩子嚥了嚥唾沫:“馬哈坎志願軍和自由兵團正在小魚河的河邊固守,他們堅守陣地,但是損失慘重據說【永別了】亞當·潘格拉特已經戰死。伏龍迪諾死了,【小美貓】也死了。”
“所有指揮官都陣亡了,派去支援的多裡安軍團也全軍覆沒”
“撤退吧,約翰!”弗爾泰斯特聲音不算響亮,但咬字特別清晰,“要我說,是時候打一場撤退戰了!就現在!馬上!轉換方略!不然等他們突破防線,會來這裡殺了所有人!”
約翰·納塔利斯沒說話,只是眉頭緊皺得像是要把皺紋刻到頭骨上。
他像是還在等什麼消息,又像是單純的優柔寡斷。
在一場決定性的戰役得出結果前,人們對於一個指揮官的正面評價或負面評價往往都能說得通,只有等結果出來了,才能徹底定性。
而現在,沒人能代替納塔利斯感受他此時內心的糾結痛苦。
治安官此時的心理壓力空前的龐大,幾乎要讓他產生生理性的窒息。
在溝通不暢、意外隨時可能發生的戰場上,自相矛盾、天方夜譚的消息都能層出不窮。
而對於指揮官來說:他該不該信任信使帶來的情報?又該信任多少?
這些信使的精神狀態值得信任嗎?他們會不會是被嚇得慌了神?
而就算這些信使報告的都是親眼所見的現實,但是他們距離目擊地點的距離是多遠?需要多久才能趕一個來回?
他們當時所見的‘現實’,眼下又發展成什麼情勢了?
這都是指揮官需要考慮的事情。
指揮官的每一個命令可能都關乎整場戰役的成敗,而他的命令又需要依賴於情報的獲取和彙總。
但是指揮官和情報來源之間又必須保持一定的審視和懷疑.
簡直就像是蒙着眼,卻妄圖在鋒利的刀山之中單靠摸索找出一條生路。
這種反人類的折磨和壓力讓約翰·納塔利斯感覺自己幾乎都不記得該怎麼用肺呼吸了。
可是他依舊承受住了這股壓力,沒有產生破罐破摔的自毀心態,也沒有萌發自暴自棄的頹廢想法。
“不。”他沉聲說着,“再等等!”
“等?”弗爾泰斯特詫異的喊了出來,只覺得荒謬到幾近憤怒,“再等下去只會造成更多的傷亡和損失!這是多少人的命!”
“再等等!”而約翰·納塔利斯則毫不客氣的吼了回去,“你沒有指揮權!陛下!這是你在戰前自己下的命令!”
另有一個信使正騎馬從遠處趕來,馬嘴邊上白沫飛揚。
“喘口氣,夥計。”納塔利斯立刻親自走過去,“先喘口氣,然後把口信告訴我。”
“他們突破了吸~,突破了正面防線!是、是維律赫德旅的精靈!”
信使艱難的說着。“德·魯伊特閣下向各位傳達一條口信。”
“他說什麼?”
“諸位,眼下只能想辦法自救了!”
弗爾泰斯特此時眼球充血!
但約翰·納塔利斯卻擡頭望向天空。
“布倫克特!”他此時才終於斷然道,“終於!庫霍恩出動了他的預備隊!現在,讓瑞達尼亞的布倫克特上吧!不然就讓黑暗吞噬我們!”
約翰·納塔利斯。
在這場焦灼而痛苦的戰役中,雙方都壓着自己的預備隊,不敢輕易調動這應該在最後時刻補充上去,一錘定音的力量。
北方的治安官強壓住了自己的心理波動和精神壓力——他隱藏起來的預備隊將比敵人的更晚進場!
來自瑞達尼亞的布倫克特爵士,他率領着攏共一萬出頭的瑞達尼亞騎兵,在戰前掩藏在一個小山包的側面。
尼弗迦德人向那個方向派遣了斥候,但不知怎麼的,或許是斥候隊長在馬上拉了肚子,他們沒發現這支騎兵部隊。
這讓瑞達尼亞的騎兵們在從山包側面衝出來時,可以正好衝擊尼弗迦德人軍團毫無防備的側面!
東面的山丘頂上,一面巨大的瑞達尼亞紅鷹旗幟飄蕩起來,萬餘名騎兵直接將小山包頂端密密麻麻的站滿!
“援軍!”德·魯伊特喊着,“援軍來了!萬歲!向黑甲軍進攻!”
他必須拖住正在跟自己交戰的尼弗迦德人,讓他們無法對側面襲來的瑞達尼亞援軍做出反擊佈置,爭取最大殺傷效果。
於是不能等援軍趕到,他就率先領人反衝鋒了一波。
他的脖頸中箭,落下馬鞍,他從旗手處搶來領導衝鋒的戰旗裹住了他,像是一塊裹屍布。
他死了,但是他的戰術成功了!
尼弗迦德人的側面防禦直到敵人衝擊到達的那一刻,依舊軟弱無力!
而這還不是約翰·納塔利斯死死捏在手裡的唯一預備隊。
在岌岌可危的中央防線上,一支軍容破破爛爛,器械也破破爛爛的步兵軍團,在一陣塵土飛揚了十幾分鐘的急行軍後,趕到了中央防線的正面。
這支部隊由臨時徵召兵組成,一幫子上個月還是農夫的外行人,軍中綽號很是帶着一股蔑視,叫爛渣步兵團。
“感覺如何,士兵們?”布羅尼伯對他的部下們吼着。
爛渣步兵團回以一陣怒吼。
“好!噪音也算是氣勢!至少你們不像是沒力氣的老媽子!”布羅尼伯騎着馬在軍團邊上晃來晃去,“我看得出來,你們渴求戰場的榮耀。而你們的夢想馬上就要實現了!”
隊列裡傳出嘟囔聲,好像沒啥人有爵士嘴裡所謂的‘夢想’。
但是布羅尼伯仍舊繼續說着。
“步兵們,你們此前只是在騎手後面行軍,吃土、吃馬糞!榮耀和戰利品卻與你們無緣。但在今天,在這片.去他媽的,我忘了叫啥的野地上!你們將捍衛國王與納塔利斯治安官的榮耀!用你們的武器和胸膛堵住即將破碎的缺口!”
“哦,戰友們!你們感受到榮耀了嗎?你們的心中涌現出自豪的喜悅了嗎?”
部隊裡,不少人四下張望。毫無疑問,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這些士兵在期待即將到來的任何戰鬥。
只有緊張的低聲咒罵,還有咳嗽、吸鼻涕的聲音。
布羅尼伯轉過馬頭,在馬鞍上坐直了:“我沒聽見你們的回答!你們心中涌現出他媽的自豪了沒有?”
爛渣步兵們沒得選,只好高喊着表示他們確實自豪。
“很好!來吧,長矛兵將杆子懟進地裡!別慌,也別想着能跑,先生們!你們面對的可是騎兵!人跑不過馬,這是常識,對吧?”
“你們恐懼,你們想活命,但是活命就得撐住!就得殺了那羣朝着咱們衝過來的尼弗迦德人!看哪,他們衝過來的時候簡直就像是黑色的洪水!”
“但越是這樣就越要撐住!因爲只有能撐住的人才能活着!能得到獎賞和名聲!”
“對面衝過來的可是戴爾蘭尼旅!精銳啊!但你們也是在和馬哈坎的矮人並肩作戰!我告訴你們個訣竅:抵抗!兇狠的抵抗!你硬了騎兵就會軟!”
布羅尼伯想用大量、頻繁的垃圾話來佔據士兵們的腦袋,讓他們忘了恐懼和驚慌,只用在無措中聽令抵抗就好。
但他其實也沒多少時間來繼續鞏固這個效果。
因爲緊接着,尼弗迦德人已經衝到了面前!
面對長槍、短矛、草叉,騎兵們衝進了爛渣步兵團!但是宛如奇蹟一般,爛渣步兵團糾纏、擋住了敵人!
雖然可能只有半小時,但是半小時就足夠讓情勢逆轉!
爛渣步兵團和趕來二號山包的馬哈坎志願軍、自由軍團,一起撐住了中央防線!而在側面,新加入的瑞達尼亞騎兵正在摧枯拉朽的攻破尼弗迦德人的防線!
直到此刻,這場超過十萬人的大型戰役在常規意義上,已經算是塵埃落定,只剩收尾。
甚至於在戰場兩側,已經有北方部隊開始試圖包圍尼弗迦德人的指揮所了。
是的常規意義上。
“看來就是這樣了?”
在指揮所內,門諾·庫霍恩的臉上不見敗軍之將的惶恐與焦急,他放下望遠鏡的時候還有心思扭頭下令。
“把偵查東邊的斥候,都給我掛到絞刑架上。”
因爲旁觀一場大戰、死傷慘重,並且自己這邊還失敗了的漢斯·卡彭,這時候有點小英俊的臉已經滿是冷汗,金髮黏在額頭上。
但他還是機械式的點頭,表示接到了命令。
“然後,”門諾·庫霍恩淡定的聲音不停,“咱們該來真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