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藍恩俘虜了德莫斯之後,他的安置始終是個問題。
阿爾西比亞迪斯在奧林匹亞租下來的院落終究只是個郊區小院,這裡的房間可不是什麼合格的監牢。
而且除了個別幾個人之外,誰又能看得住德莫斯?
普通人在他面前估計連個警報聲都發不出來,就會被制服、殺死。
哪怕他現在的一條肩膀,因爲藍恩用阿隆戴特從他的肩膀上直切下去,一直切斷了鎖骨和後背的肩胛骨。幾乎算是殘廢狀態。
手銬腳鐐也不太行,一方面是卡珊德拉很抗拒給她的弟弟上囚具。另一方面,她是想要讓德莫斯回頭,變回她的弟弟阿力克西歐斯。
讓她的家庭重新完整起來。
上了囚具,敵意和防備的意思就太重了。對應的,德莫斯心中也將會時刻充滿抗拒。
處理人際關係上的難題,有時候就是要比刀刀見血的廝殺來的更復雜。
但沒辦法,誰讓藍恩和卡珊德拉是戀人呢?並且這個驍勇而強大的女人才剛跨越世界幫他打了一場戰爭。
他承諾了會幫助卡珊德拉完成屬於她的奧德賽,那直面過程中的麻煩和困難也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關係和情感,也就是在這種你幫我、我幫你,互相體諒與協助中逐漸加深,最終水乳交融的。
此時,在阿爾西比亞迪斯庭院的客房裡面,德莫斯的肩膀纏好了繃帶,藍恩爲了防止他斷掉的鎖骨活動,戳到自己的內臟或血管,還給他用石膏包上了。
幸虧菲迪亞斯是個雕塑家,就算是工坊被毀了,石膏這種雕塑常用的東西也有的是,在本地還有專門的供貨商。
到這一步爲止,藍恩就沒有給他的傷勢多做處理了。
伊述基因混血帶給他們姐弟倆的不僅是跟伊述科技造物進行深度互動的權限,還大大加強了他們倆的身體性能。
這兩個人,一般的動物性、植物性毒藥都奈何不了他們,一般來講就是讓他們難受、虛弱一段時間。被毒蛇直接咬一口也就是罵兩句,把蛇給剁了,然後就好的差不多了。
一般的傷口感染在他們身上就更沒存在感了。
德莫斯身上那一套金光閃閃,跟達摩克利斯之劍的金光很搭配的盔甲被卸了下來,跟希臘短劍一起交給卡珊德拉保管。
不談秩序神教對於德莫斯從小的灌輸和洗腦,單說他們給這位【天選者】準備的裝備,確實真不錯。
德莫斯的全套裝備,每一件都是這個時代融入了許多神器碎片,所製作出的非常頂級的神器。
比不上列奧尼達斯之矛和達摩克利斯之劍,這種直接在伊述人遺留的鍛造爐裡出產的神器。
但是也跟他們倆的父親,尼科拉歐斯從斯巴達國庫中得到的戰刃是一個等級了。
那可是愛琴海上最強盛的兩個城邦之一,給自己最強大的將軍的禮物和裝備。
秩序神教給德莫斯,一給就是一整套。
他們給這套裝備取名叫【半神鎧甲】。金光閃閃的樣子乍一看也還真能配得上這稱呼。
眼下德莫斯全身就只有貼身衣裳,他沒有坐在牀上或凳子上,反而靠着房間石牆的牆角坐着,直勾勾盯着房門口的眼神像是條惡狼。
房門打開,進入其中的卡珊德拉看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德莫斯,身形先是僵硬了一下,隨後就緩步走向房間中離牆角不遠的牀鋪坐下。
姐弟兩個一個坐地上,一個坐牀上。
“你就是不能聽人勸,是嗎?”
良久之後,德莫斯突然出聲。
“什麼?”卡珊德拉反問,“你是說我想捍衛我的家庭?”
“不,我壓根不關心你滑稽戲一樣的找媽媽、找爸爸、找弟弟。那些爛事兒都跟我沒關係。但我在安德羅斯島上跟你見面的時候就警告過你:別擋我的路,不然我絕不留情!”
“哇哦!”卡珊德拉故作驚訝,“所以,怎麼了?現在我是身受重傷被人俘虜了嗎?”
雖說是要勸自己的弟弟回頭醒悟,但是這種事情要是放在別的地方,自然是姐姐好言相勸、耐心綿綿。
但卡珊德拉是什麼出身?她是正經的斯巴達人!
卡珊德拉是什麼性格?她爲了激怒凱法隆尼亞島上的獨眼人,能把他的黑曜石假眼球給塞到山羊屁股裡!
強硬又戲謔。
她當然會對自己的弟弟有感情、有耐心,但是能不能‘好言’?按照斯巴達人的習慣:看誰更強唄!
“哼。”
德莫斯冷哼一聲,但也對卡珊德拉的反問沒有更多表示。
他確實從嬰兒時期就被秩序神教攥在手裡,但是他的成長環境估摸着跟斯巴達的傳統教育環境也差不到哪去——艱難而痛苦。所以對於卡珊德拉的強勢,他其實還挺適應的,因爲換做他來,他也會是這麼個調性。
“那你是來幹什麼?”德莫斯無所謂的嗆聲說,“給我行刑?”
“你明知道我不會殺你,所以現在別給我犟嘴!”
“你沒權利這麼要求我,我是被藍恩,你的情人打敗俘虜,又不是你!要跟我談,那就讓他來!”
“他是我的愛人!我的家人!”卡珊德拉嚴肅的對自己的弟弟強調,“在你重新迴歸家庭之後,他也會是你的家人!別用那種無賴似的語氣談論他!”
“哦,多令人感動啊,家人之間互相維護。”德莫斯先是不鹹不淡的諷刺着,隨後他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冷硬下來,“但你們當時怎麼沒有維護我?!”
“說話啊!當時我還沒有脫離家庭吧?我還是個嬰兒吧!你們就眼睜睜的看着我去死!”
卡珊德拉抿着嘴沉默一下,隨後開口:“你終於想要從我這裡,瞭解那天發生的事情了。”
德莫斯一怔:“你在說什麼?”
“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你對我的解釋漠不關心。”卡珊德拉手肘撐着膝蓋,坐在牀上彎腰俯身看着他,“你當時一心只有‘秩序神教必將在你的力量下統治世界’這念頭。”
“現在,呵!你至少想從我這裡瞭解點真相了。”
“那你就說,”德莫斯的臉色依舊冷硬,“告訴我你知道些什麼。”
卡珊德拉此時臉色玩味,這場景還真活像是姐姐看見了自己弟弟犯蠢後的微妙嘲諷。
“我還以爲你的神教把什麼都告訴你了。看來你是站在他們那邊的,但他們跟不跟你站在一邊,可就不一定了。”
“你以爲我只是個傀儡是嗎?那你就把你知道的說說看,說說我爲什麼站錯了邊,你們那晚爲什麼拋棄了我。來,說服我吧。當然,我賭你不行。”
“拋棄你?”卡珊德拉幾乎無法接受,“你是這麼認爲的?”
“在我看來,沒有比這個詞更適合形容你們那天對我的所作所爲了。我就是被丟下山去等死!他們決定了我的命運,而你們竟然就站在那兒接受了!”
“秩序神教恐怕沒告訴過你,我爲你做了什麼!”談及那改變了一家人人生的一天,卡珊德拉也有些失控,“我爲了爭搶你,失手殺了一個斯巴達長老!毀了我的人生!”
“密裡涅從山崖下只找到了重傷的你,她帶你一路求醫,最後在阿爾戈斯,赫拉的祭司明確說你已經死了,她才萬念俱灰的放棄!但那祭司轉頭就把你帶到了秩序神教!”
“總是想當英雄,哈?”德莫斯對此無動於衷,或者說他並不怎麼相信,“你們當時沒做好,現在同樣沒做好。”
“不管你怎麼說,也不管過去還是現在,我都已經盡力了,這一點我問心無愧。”
“來不及了。”【天選者】一臉冷漠,“無論你們現在做什麼,我都感覺不到你們是我的家人。你理解不了我的痛苦。”
“痛苦?”提起這個,卡珊德拉幾乎要氣笑了,“你是說被人丟下懸崖?你以爲就你經歷過這種事?我說了,爲了救你我誤殺了一個長老,作爲刑罰,我幾乎是跟你前後腳被丟下去!”
而說起這個,德莫斯才勉強擡起頭:“你……也被拋棄了?”
“……是啊。被宣判扔下懸崖,並且無論生死,逐出斯巴達。”
“但我們兩個都活下來了!”共同的遭遇,似乎讓德莫斯終於對卡珊德拉有了些熱切,“我們抗拒了那些人的願望!”
馴鷹人看着弟弟的目光也柔和下來:“是啊,我們現在都還活着。”
“哈!”德莫斯一聲獰笑,“這都是那些人活該!看着吧,咱們可不是光想着活下來就算了!”
共同的悲慘遭遇,讓他說話的時候竟然都能用‘咱們’這種很有歸屬感的詞了。
卡珊德拉根據藍恩的建議,並沒有指望能立刻讓弟弟回心轉意,所以她也並沒有拉着德莫斯不放的說話。
這次聊的差不多了,她就準備離開了。
但是在她離開之前,反倒是德莫斯叫住了她。
“我清楚。”德莫斯突然對門口背對自己的卡珊德拉喊着,“你們肯定是想從我這裡知道點什麼。”
馴鷹人轉身,坦然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