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列奧尼達斯之矛帶來的記憶鏈接之下,阿力克西歐斯只在頃刻間,就看見了他還是嬰兒,被扔下懸崖的那天,在卡珊德拉的視角發生了什麼。
秩序神教以信息差打造出來的謊言圍牆,在貨真價實的記憶面前被撕得粉碎。
他的姐姐在那天爲了救他,不僅人生中第一次殺人,而且後來自己也跟他走了同一條路,被人丟下懸崖。
謊言的根基被截斷,阿力克西歐斯在神教中被灌輸‘要仇恨那些從沒保護過自己的家人’。
但現在他知道,他的家人已經爲保護他拼過命了,只不過是能力不足沒有成功,最後還差點把自己給搭上去。
阿力克西歐斯不是怨天尤人的廢物,家人爲救他努力過,但只要他自己沒得救,那就怨氣沖天。
他不怪卡珊德拉當時的失敗。
他當然認爲自己很強大,但就算是他,小時候在獅子撕碎自己朋友時,不也只敢、只能躲在一邊無力的看着嗎?
卡珊德拉當時比他遭遇獅子的時候年齡還要小,那麼一個小女孩,就算拼了命又能幹什麼?
說句矯情的話:阿力克西歐斯要的是一個態度,一個家人不曾拋棄他,爲他努力過的態度。
只有密裡涅和卡珊德拉能證明,她們當時確實有這個態度,阿力克西歐斯的抗拒和敵意就會頃刻間被打破。
就像現在。
密裡涅笑中帶淚的走到癱軟跪坐在地上的阿力克西歐斯身邊,拉着他站起來。
接着又摟過來卡珊德拉。
三個擁有高濃度伊述基因的人,手上是一把家族傳承下來、源遠流長的伊述神器。
在這些力量的幫助下,他們的記憶與情感在瞬間發生了快速溝通。
在外人,也就是藍恩的視角中,只是被拆散許久的一家人哭着笑着進行了一次擁抱一樣。
但是擁抱的互相接觸開始後的一瞬間,他們三個卻好像陡然互相熟悉起來。
就連原本還有點僵硬的擁抱姿態,都變得柔和親近,彷彿之前幾十年的分離,在這一瞬間就煙消雲散了似的。
獵魔人踩着神殿遺蹟的大理石板走近他們。
“看來……”藍恩調笑着說,“我來的不是時候?”
抱在一起的三個人中,卡珊德拉和密裡涅‘噗嗤’一聲笑了,同時向他伸手。
馴鷹人臉上還帶着眼淚:“不,你來的正是時候。”
她們母女倆拉着藍恩的手就把他一起扯到了擁抱之中。
這也是把他納入家庭的象徵。
可惜……剛纔還感覺很溫馨的阿力克西歐斯,這會兒陡然就感覺彆扭得慌了。
藍恩就當沒感覺到他。
反正就算阿力克西歐斯悄悄耍脾氣,藍恩的臂展也輕易就能把對面三個人給摟在一起。
——
對於卡珊德拉一家人來說心潮起伏、意義重大的一天,已經到了夜色低垂的時候。
愛琴海上碩大而明朗的月色潑灑下來,再加上這個古希臘世界,跟他們在建築上消耗資源一樣喪心病狂的照明,也不遑多讓。
城鎮的大理石街道兩側,隔幾步就有一個夜間不滅的大火盆,裡面成夜的消耗着大量柴火。
居民們就連門口都各自掛着油燈。
因此夜間並沒有文明初期正常的黑暗與空寂。
相反,斯巴達城中的桃樹開出的桃花,還有金盞花、大麗菊,粉色與橘色的花瓣夾雜着綠葉或黃葉,在火光搖曳中飛舞,帶着香氣和美感。
在卡珊德拉今天才正式拿回手中的老房子裡,密裡涅從忒格特斯山上下來開始就抓緊忙活着,想要在一天中最豐盛的晚餐上慶祝自己兒子的迴歸。
這想法倒是讓藍恩感覺非常熟悉:不論後續怎麼慶祝,遇到好事首先還是得吃頓好的。
要不說希臘地區跟中國有些地方挺像呢。
密裡涅作爲在座的長輩,將桌上中間的一大盤燻烤豬腿肉分給自己的兩個孩子,還有藍恩、特莉絲後,這頓家庭重聚的慶祝晚餐纔算開始。
“我就是在這裡出生?”阿力克西歐斯從面前的陶盤裡又拿了些無花果和石榴籽,放到自己盤子裡說着,“但是現在回到這裡吃着飯……讓人感覺真複雜。”
“都會好的,”密裡涅將手和兒子搭在一起,對他微笑,“你很快就會習慣的。”
阿力克西歐斯在通過跟家人的團聚,還有斷矛鏈接的記憶之後,確認了自己並不是個被家庭拋棄的人。
這種確認似乎讓他一下少了很多戾氣和暴躁,原本兇惡狂怒的氣質,現在像是面紗一樣被掀開、消失。
這對於這個家庭,對於他本人來說都當然是好事,但是……怎麼說呢?
坐在餐桌對面,藍恩感覺這傢伙怎麼變得更……憨憨了?甚至都還有了點陽光開朗的跡象。
愛琴海的大太陽這麼養人嗎?
還是心裡的苦悶和憤世嫉俗消失之後,整個人的本來面貌就漸漸浮現出來了?
“你的鎧甲在船上放着,達摩克里斯之劍倒是在希羅多德手上保管研究。”藍恩掰開一個核桃,“你準備什麼時候拿回來?”
“啊?也、也都行吧。”
阿力克西歐斯的嗓音低沉粗重,在他語氣兇惡的時候顯得很有威懾力,可一旦開朗起來,就顯得這小夥子很實誠。
“雖然身上沒盔甲,手上沒武器確實不習慣。但也不着急。”
藍恩一挑眉頭,發現對方在跟自己接觸的時候,還是顯得有點不自然。
“對了,”於是好似無意之間,油燈火光之中,藍恩對阿力克西歐斯問了一嘴,“我還不知道你多大了呢,阿力克西歐斯。”
“我?”他有些驚訝,“如果神教的人沒在這上面騙我,那我應該有二十四歲。”
“你現在確實有二十四歲。”作爲對這件事最有發言權的人,密裡涅肯定道。
“啊,那看來咱們差不多大啊!”藍恩對阿力克西歐斯笑笑,隨後又轉頭面向他的姐姐,“而且這麼算起來,卡珊德拉,你有三十一了?”
馴鷹人對此無所謂的聳聳肩,她倒是一點沒有女人的年齡焦慮。可能是因爲容貌一直都很漂亮吧。
藍恩端起裝着葡萄酒的陶杯,向桌對面的小舅子致意。
“我們可以一起喝一杯……我應該是這幾年才趕上你的年齡。”
“年齡?趕上我?”阿力克西歐斯不明所以,但似乎是因爲年齡的相近讓他拉近了和藍恩的距離,所以他也沒有矯情,舉起了杯子一飲而盡。
喝完之後他才吐槽道:“呃,你說的話讓我都有點懵了……媽媽,我是喝多了嗎?”
年齡這東西怎麼‘趕’?除非年紀大的人先死了,不然過了一年,大家不都是同步增長一歲?差距保持原樣?
但這在藍恩身上就不太能成立。
當時他在雅典大瘟疫的時候跟德莫斯第一次交手,那時候他剛二十出頭。
但是現在,阿力克西歐斯二十四歲,藍恩的身體年齡則已經有二十四五了。
歷經許多世界的冒險,藍恩正從原本的半大小子,變得越來越成熟。
“啊哈!”卡珊德拉這時候拖着長音,摟着自己弟弟的肩膀,靠過去給他空了的陶杯重新倒滿,“這事兒可就不好說了,我當初聽的時候緩了好久才理解。”
“你那也能叫理解?”特莉絲無奈的瞥了馴鷹人一眼。
關於世界之間時間流速的變化問題實在太深奧,她覺得卡珊德拉只是記住了藍恩目前的歲數而已。
馴鷹人也不惱,聳聳肩就繼續樂呵了。
“但無論如何,你一定是整個世界上最傑出的戰士和勇士。”阿力克西歐斯感慨之中還帶着點低落,“我在你面前沒撐過半分鐘,我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打敗你了。”
“謝謝。”獵魔人客氣的點點頭,“但沒撐過半分鐘不是你的問題。達摩克利斯之劍相比於列奧尼達斯之矛少了很多功能性。”
“但是那把劍的金光,不管是防護還是攻擊,都很有力氣。是一把簡單粗暴,適合戰鬥的神器。”
“可咱們兩個之間差距,嗯……不小。這種簡單粗暴,讓你在我面前少了周旋的餘地,反而解決起來會很乾脆。”
藍恩斟酌詞句,採用了一種比較溫和的說法,但阿力克西歐斯仍舊顯得低落。
“但你怎麼能這麼強?”阿力克西歐斯雙手往桌上一攤,眼睛瞪的滾圓,“在雅典的時候,你明明還不如我啊!”
“他經歷了很多冒險和戰鬥,還有學習,阿力。”卡珊德拉在旁邊拍着弟弟的肩膀寬慰他。
“戰鬥?冒險?學習?”阿力克西歐斯頓時坐直,希臘小夥兒立正了!“我也可以啊!我也做過啊!但怎麼可能有你這樣的效率?”
不管是斯巴達人的血脈,還是秩序神教的教育,追逐變強都已經是阿力克西歐斯下意識的習慣了。
“這事兒……同樣有點不好說啊。”獵魔人撓了撓頭。
隨後卡珊德拉在旁邊插嘴說:“但如果你想的話,可以跟他一起去。他那邊其實缺人手。之前還拉我過去幫忙了。”
“當然!”阿力克西歐斯連忙拍着胸脯,“我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