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爾騎士與其他幾個僕人,利索的收拾出來了屋子。
屋子本身並不大,也並不豪華。或者說圓桌廳堂之內,除了雙指所在的房間藍恩沒見到之外,他都並不覺得有什麼豪華的地方。
聚集在圓桌廳堂內的褪色者都是戰士,是曾經跟隨初始之王葛孚雷征戰交界地的戰士。他們本就也不習慣所謂的奢華。
書堆裡清出來一張牀鋪,周邊擺了個置物箱,戰士們常用的盔甲擺放架、武器架。
他們還爲麒麟在這片清出來的空間裡鋪了張地毯。
在藍恩向他們道謝之後,他們離開了房間,繼續自己的工作去了。
藍恩坐在牀上拍了拍,確信這張牀鋪完全撐得住他的體重。
麒麟趴在地毯上伸懶腰,絨布球則在這片小空間中跑來跑去。
將空間拓展包裡的物資裝備什麼的掏出來,擺放整理。
最後在盔甲擺放架和武器架之間堆出來一個大包裹,看起來完全夠它趴上去當個牀鋪用。
挑選每一個休息的空檔,整理、完善自己的準備,這是出色戰士的素養。得益於新大陸隨從貓的訓練章程,絨布球在這方面非常專業。
小貓充實又活潑的忙忙碌碌,藍恩則開始了思考。
雖然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還不長,但是大量信息已經以洶涌的姿態沖刷進了獵魔人的固有觀念之中。
世界之間的巨大差異,連‘死亡’的概念都可能大不一樣。
讓腦袋接受新觀念是件很累的事情,但對藍恩來說也很有趣。這也算是他在履行自己的職責,遊走在諸多世界之間時,給自己找樂子的方式。
圓桌廳堂內的燭光足夠明亮,僕人們不僅安置了燭臺,還在昏暗的邊角都放置點燃了蠟燭。
蠟燭燃燒的氣味和書頁墨水的味道混合着,讓人心安。
獵魔人撓了撓頭。
這次通過天球交匯裂隙前往新世界的旅程,說起來是有點趕的。
因爲在上一次混沌魔力潮汐的間隔期中,他先是打了一場北境戰爭。然後又爲了還卡珊德拉的人情,陪她到古希臘世界走完了奧德賽的旅途。最後回來還參加了一場戰後和談。
一次間隔期的日程,可以說是滿到不能再滿。
卡珊德拉本人倒是並不覺得過來幫藍恩一把有什麼不對的,但是藍恩出於自己的性格和觀念,不可能說是卡珊德拉不在乎,他就也不在乎了。
如果他是這樣的人,那他們之間也不會相愛。
安倍晴明本來是藍恩從魔幻日本戰國世界邀請來,完善自己下一步強化方案的技術援助。
結果人家大陰陽師自己都對着藍恩吐槽說,來了之後壓根沒見藍恩有多少時間能一起進行研究。
但也沒辦法,誰讓這回趕上戰事了呢?
不久前那場談判的結果,對於藍恩來講可以說是完滿。
他的訴求都在談判桌上得到了以法律和條約爲形式的承認。
辛特拉擺脫了尼弗迦德帝國的‘保護’——在佔領之後,尼弗迦德帝國一直宣稱自己的行爲是在‘保護’辛特拉——重新獲得獨立地位。
理所當然,餘燼騎士團將即刻啓程回國,並且嘗試接手現今辛特拉的管理體系。
但用屁股想都知道,尼弗迦德人在撤走時必然會留下來一地的爛攤子和引而不發的地雷。
畢竟藍恩已經看出了,所謂的尼弗迦德帝國,其實與當年的日不落帝國頗有些八九分的相似。
那麼他們相差不多的大缺大德的尿性,也自然得以在歷史愛好者的眼中一窺而知。
這時候,如果沒有強力的統治保證,那麼條約上藍恩剛把辛特拉拿下來,回頭內亂了那就是自己的問題,屎盆子在頭上扣得穩穩的。
所以雖然阿力克西歐斯對於所謂的‘異世界’很好奇,但是藍恩依舊把馴鷹人姐弟倆勸在了原地。
以兩個希臘‘半神’作爲鋒頭,餘燼騎士團的戰鬥力足以壓制絕大部分的混亂,維持強力的統治。
而等藍恩回去之後騰出來手,這些爛攤子和地雷將會被妥善處理。到了那時候,辛特拉作爲一個王國的存在,纔算是重新穩固下來。
簡單覆盤了一下自己在魔幻中世界做出的安排,藍恩暫時想不到什麼關鍵的錯漏和疏忽,於是他能夠立刻調整心態,將其他世界的事情從腦海裡排除出去。
目前來講,這個新發現的異世界秩序井然,並且如黃金般奪目美麗。但是藍恩深知自己纔剛到達一天而已。
在這如黃金般的王朝之中,自己對其的理解只是霧裡看花。
或許在這燦爛的黃金之下……會潛藏着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表象與內在反差極大的案例,藍恩的旅途中已經不知道見過多少了。
他對此擁有清醒的認知和理性。
但無論如何,認知都建立在對信息的攝入上。
圓桌廳堂裡褪色者們的藏書,想必會比黃金王朝的普通人都更有價值吧?
藍恩從爲了擺放牀鋪而清理到一邊的書堆上抽出一本,決定從此開始。
——
藍恩能確定了,圓桌廳堂內的褪色者們確實都十分忙碌。
自從朵羅雷斯那天在大門前交談完畢,趕緊出門之後,她已經有七天沒回來了。如果不是任務之中出了意外的話,那麼褪色者們的任務週期看着倒是都不短。
而看圓桌廳堂裡的僕人和守衛的神態,顯然朵羅雷斯這種出門時間還完全無法引起重視。
這七天裡,藍恩大部分時間都窩在圓桌廳堂,顯得十分深居簡出。
他在這個過程中翻遍了那位基甸·奧夫尼爾爵士的藏書,效率之高讓偶爾旁觀的圓桌廳堂僕人們大多以爲:這位褪色者應該是不太喜歡讀書的那一類戰士。
不然也不會明明頭腦空空,卻還敷衍又打發的把書亂翻一通。
好像只是爲了欺騙自己緩解焦慮,而並不真的用心閱讀。
除了在書本上了解這個世界,藍恩偶爾的幾次外出也都僅限於在羅德爾城內晃悠。
而恰巧今天,羅德爾似乎正好有一場比較熱鬧的活動。
羅德爾內城大道上人來人往,寬闊的城池之中竟然也能感到一些擁擠,並且擁擠的感覺還在隨着人潮聚集而愈發嚴重。
藍恩在人羣之中隨波逐流,絨布球這會兒已經站在了他的肩上。
“嘿!別再擠了!”
“【黃金】!葛德文王子!”
“王子還沒出來呢!安靜點不好嗎?”
藍恩此時已經被擠到了羅德爾大道旁露臺的位置。
“哦!原來他們也會吵吵嚷嚷的啊,老大!”絨布球在藍恩肩上,朝着人羣左看右看的發出感慨,“我還以爲他們一輩子都會很規矩呢喵!”
相比於進入羅德爾城門時大排長隊也無人焦急的情況,眼下的黃金之民們確實稱得上嘈雜又擁擠。
“他們終究是人。”藍恩側身,儘量讓過那些被推着朝自己撞過來的倒黴蛋,“是人就總會有情緒。或強或弱而已。”
擁擠之中,人羣裡發出了不少木塊碰撞的聲音。
這些聲音來自於居民們身上的服飾。
羅德爾人,或者說交界地的普通居民,在常服上大多都會往脖子上掛一個如同頸手枷的厚木板。
上面用金紋雕刻着樹的形象。
樹紋象徵着他們是黃金樹之民,頸手枷的外形則象徵着束縛自我的剋制。
在藍恩眼裡,這屬於用自我懲罰的姿態來加深信仰的一種形式。
在如此洶涌密集的人潮中,藍恩和絨布球也變得不顯眼了。
羅德爾大道上,兩列金光閃閃的羅德爾騎士分成兩列,阻擋人羣的同時,將大道正中間的一列車道清空出來。
“咚咚咚~”
沉重的腳步聲在大道上響起。
兩頭猙獰的山妖踏步走來。
他們的腹部像是被挖空了一樣,整個腹腔都暴露出來,凹陷下去。而一根粗大的長釘就從背後扎透過來。
長釘連着鎖鏈,拉動後方沉重又威嚴的車廂。
已經從藏書之中大致瞭解了交界地歷史的藍恩,看着山妖的樣子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但是周圍的羅德爾居民們則對此並沒有什麼感覺。
他們只是不停的興奮議論着將要出現的偉大人物,還有順嘴提一下邊邊角角的事情。
“寧姆格福這次來朝貢的人是誰?”
“聽說是叫……海德?還是姓海德來着?反正是偏遠地方有個小城堡的貴族唄,寧姆格福不都是這種人?”
寧姆格福會定期向羅德爾朝貢,以示忠誠。
但是羅德爾人對這種小事情不怎麼關心,每天來朝聖黃金樹的人絡繹不絕,貴族、英雄都不在少數,誰在乎這個?
真正讓羅德爾人感到興奮的是:每當寧姆格福的朝貢隊伍到來,黃金王朝的王子,【黃金】葛德文都會親自出現,以示重視。
今天也不例外。
山妖拉車的腳步提前停下,車上的人則也提前下車表示誠惶誠恐。
下車的人穿着一件鑲毛邊的藍色大衣,但是看不清頭臉,因爲他戴着一套面具和帽子。
那面具是銀質,上面刻畫着一張帶着皺紋,智慧、溫和又不帶着攻擊性的面容。
對於前來權力中樞的人來說,這是種很合適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