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羣戰馬飛奔離去的背影,藍恩微微皺起眉頭。
而在旁邊的朵羅雷斯和託莉夏,此時則看着看的那好像空無一物的手上……他手上現在還捏着迪希的腦袋呢。
但是即便隱匿面紗已經消耗了絕大部分力量,它依舊讓黑刀刺客保持着等級不低的隱身狀態。
在另外兩人的眼中,除了那條突然出現的斷肢之外,藍恩的動作其實都像是毫無根據的亂動。
直到獵魔人用握着刀的那隻手,指縫將迪希頭上的隱匿面紗給摘下來。
一個纖細高挑,卻一條小腿缺失,一條手臂被砸到反關節扭曲的身形才顯露出來。
“黑刀刺客!”
朵羅雷斯發出了驚呼。
此時不是在顛簸晃動、黑布遮擋的馬背上,隱身的面紗也被摘下來,朵羅雷斯立刻就認出了這副打扮的人是什麼身份。
黑刀刺客一身黑,那一羣戰馬身上同樣一身黑,奔馳而來的時候甚至讓人很難分清人跟馬的身體位置都在哪。
而藍恩眼見朵羅雷斯認識這羣人。
他一邊甩刀,將那刀刃上纏繞、消散的黑紅色死亡力量徹底甩空,收回刀鞘,一邊皺眉向手上被捏着腦袋的迪希問話。
“雖然有你提醒的原因,但是你們的人走的也太乾脆了。”獵魔人剛纔正是因此才皺眉疑惑。“我說,你們……到底幹了什麼?”
或許是因爲已經看着自己的同伴騎着戰馬遠去了,心底裡沒了牽掛。又或許是出於自己貿然貼近距離,想要近距離處決藍恩,導致陷入了現在這幅境地的後悔。
“幹了什麼?”本來一生中都不會說幾句話的黑刀刺客,現在卻聲音沙啞的笑着。“哈!褪色者,想知道的話,爲什麼不去羅德爾看看?”
“我們做到了!做到了你們無論如何都無法挽回的事!”
“時代終究要向前!停滯的時間結束了!”
迪希的這話說得實在太大,以至於藍恩和朵羅雷斯都有點懵,更不用說託莉夏了。
而既然連黑刀刺客都說重點在羅德爾,那藍恩他們當即就繼續朝着王城前進,又過了一會兒,纔到了這黃金王朝的中心。
但是剛到羅德爾那恢弘的大門口,他們就肉眼可見的看見了氣氛的異常。
往常排隊進門的朝聖者、外地領主們現在都跪倒在悠長的門前大樓梯上。
撐着黃金樹旗幟的用額頭靠着握杆,沒有旗幟的就朝向旗幟跪着低頭祈禱。
每個人都人心惶惶,驚恐不安溢於言表。
藍恩抓着迪希走在最前面,朵羅雷斯認爲黑刀刺客太過危險,即便是藍恩扯下了她的隱匿面紗也一樣。
所以她不建議給這名被俘虜的黑刀刺客使用紅露滴聖盃瓶。
只是讓託莉夏用調香師的香粉,去進行了簡單治療、止血,還有矯正骨骼。
不過在託莉夏想要爲迪希被切斷的小腿創面進行止血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那傷口簡直像是一層脫水的枯木。
完全沒有生命跡象,自然也不會流血。
雖然對以儀式仿照‘聖盃接取黃金樹恩賜’的紅露滴聖盃瓶很崇敬,但是託莉夏當時看着傷口莫名覺得,恐怕朵羅雷斯讓這黑刀刺客喝一口聖盃瓶,這條腿也是長不回來了。
驚訝之餘,調香師的心中還有心悸。
……那種黑紅色的力量,到底是什麼?
連聖盃瓶都恢復不了,無法祛除影響。
三個人越過匍匐一片,惶恐祈禱的民衆,直接上到宏偉樓梯的最頂端大門處。
此時門口依舊是兩個大樹守衛,日夜不息的駐守大門。
但是如今的大樹守衛,平日裡那些雖然嚴謹,但好歹還是日常狀態的精神,此時此刻被磨礪、拔高到了戰爭狀態!
他們兩個以這種狀態守着大門,恐怕正常人走到他們倆中間的時候,會感覺像是被兩門大炮的炮筒子頂着腦門在走路!
每往前走一步,那比人頭還粗的炮筒子就相應的轉動一度,卻會始終頂在來人的腦袋上!
大樹守衛這股被拔高到戰爭狀態的銳利精神,對託莉夏還有點威懾力,但是藍恩和朵羅雷斯對此都並沒有太大感觸。
讓他們倆感覺異常的,是現在大樹守衛左手上的裝備。
原本的大樹守衛,左手上會擎着一扇黃金圓形大盾,那盾牌大到往身側一架,連人帶戰馬的側腹都能護得住。
屬於是騎兵戰鬥裝備之中很實用的一種。
但是現在,在黃金樹的光輝照耀下,兩個大樹守衛的左手都只拿着一根火把。
那是由鋼絲絞成的火把,在藍恩看來,上面有充沛的黃金賜福力量。但是同時,一向在裝飾和紋章方面精準且講究的黃金王朝,卻在這火把上什麼標記都沒留下。
粗糙趕工的痕跡溢於言表。
大樹守衛只顧擎着火把籠罩大門的入口處,褪色者他們也都見過,因此也都不打招呼就能進門。
進門的時候,藍恩的另一隻手拿着從迪希頭上扯下來的隱匿面紗,低頭看了看。
果然,輕薄如無物的面紗,在那火把的火光下被照出了影子,其本身也顯得真實了不少。
看來黃金王朝雖然在今晚被一羣會隱身的黑刀刺客搞了個大事,但是本身依舊強大。
在遭受襲擊的當夜,就立刻開發出了能專項破除隱身能力的器具。
以藍恩的感覺,大樹守衛手上的火把,似乎是經由黃金樹禱告進行了賜福,纔有了這種能力。隱身,說到底也只是一種能力罷了。
看不到的人怎麼都看不到,但也可以像是藍恩這樣,他本身的‘視野’足夠高遠,由此可以看破大部分隱身。
同時,還能像是黃金王朝在半個夜晚之間就拿出的對策一樣,專項破除。
其中的差別,就像是科技時代的信息化作戰。
你當然可以用高超的技術力,硬碰硬侵入敵人的通信網絡。
但是如果你能直接搞到對方的通信秘鑰,那直接連進通信網絡裡也沒問題。
交界地終究是被黃金王朝給整個打過一遍的土地,他們之前只是沒想到有人竟然敢這麼做而已。
一旦確認了敵人入侵所用的技術類型,憑藉此前巨人戰爭時期的積累,很容易就能翻出來針對性的對策。
也因此,這種僅憑藉某項技術的突然性,而不是硬實力發起的進攻行動,往往只有頭一次能起到最大效果。後續就會被立刻針對。
但很顯然,黃金王朝的對手,也只想要在這一晚上的時間裡,把他們的事兒辦了。
進入到羅德爾城內後,三個人不約而同的瞪大眼睛,被藍恩抓着的迪希則如同老巫婆一樣陰沉的笑笑。
原本羅德爾城內鱗次櫛比的潔白建築和金色房頂,現在像是拙劣的積木城堡一樣歪斜、倒塌了一小片。
那是弗爾桑克斯的紅雷刀,在一揮之下所造成的地形崩壞。
如果不是因爲角度問題,或許整個羅德爾的建築物,還有建築所依附的地塊都保不住。
藍恩他們向着羅德爾內城走去。
途徑的地方,那些廢墟和歪斜的建築裡傳出了連綿不絕的慘叫和呼救聲。
鮮血和肉糜從那些殘骸中流出來,數量不多,但在大體呈白色的羅德爾城內很刺眼。
一向規則嚴謹且秩序永恆的黃金王朝王城,在今天染上了動亂的血色。
但因爲數量不多、程度不重,因此人們還並沒有多麼恐慌。
也沒有意識到……他們如今到底陷入了什麼樣的處境裡。
“殺了我吧!啊!”
藍恩他們所經過的路口處,一個貴族男性正滿臉痛苦的對着身邊施救的人喊着。
這裡地面開裂,那人的兩條腿自膝蓋往下都在裂縫裡。
但是地塊的崩塌往往會伴隨着搖晃,裂縫可能上一刻剛裂開,下一刻就又撞在一起合上。
這人就是在中間掉下裂縫,結果地塊的裂縫閉合,把雙腿夾碎在裡面。
這種人在地震級別的災難中可以說是幸運,畢竟地縫吃人,有時候大型地縫甚至會在數秒鐘內把一個村莊給陷下去,接着地塊就又閉合起來,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目睹到這一切的人們肝膽俱裂,甚至在未來很長時間,都會覺得那已經閉合的地面之下,還有傷者和遇難者的呼救聲在不停哭訴。
相比起來,遇到地縫之後只是被壓碎了兩條小腿,連膝蓋都沒被波及的貴族,算是天大的僥倖了。
但對已經在黃金律法下生活了不知道多少歲月的黃金樹之民來說,被壓碎雙腿的痛苦實在太誇張。
遠不如一次乾脆的死亡。
所以這個僥倖活命的貴族,此時只覺得還不如死了之後趕緊去黃金樹裡排隊好。
叫嚷着趕緊給自己一個痛快。
旁邊施救的人也對此見怪不怪且表示理解。
畢竟雖然是神代王朝,可是那些強大的恢復性法術和紅露滴聖盃瓶,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有的。
再加上黃金樹之民們現在普遍對於痛苦的耐受力很低,於是一場場雙方都很不在意的臨終處刑,在王城羅德爾中越發常見。
託莉夏和朵羅雷斯對此見怪不怪。
但是藍恩卻皺着眉頭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只感覺還是不太能適應黃金王朝的常識。
他們繼續往王城中心走,到達了黃金樹大教堂的位置。
此時,大教堂中已經沒有閒雜人等,最次也是羅德爾騎士。
所有人都死寂而木然的看着大教堂的中心,藍恩他們進來的時候,甚至不得不動手扒開前面的人影才能往裡進。
因爲沒人會看他們一眼,好像所有人都傻了一樣。
而剛擠進人羣,在一羣不比自己矮的人影中想要尋找絨布球和麒麟身影的藍恩,隨即就聽到了一句讓本就不好的氣氛簡直像是窒息了的話。
“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