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果功法？”
養老院後院中，白老頭幾人，圍坐一團，一起瞅着《赤霄玉冊》和《陷仙劍典》。
從鄭法口中，他們都已經明白，所謂道果修士，便是傳說中的仙人。
能看到道果功法，他們自然好奇又興奮。
唐靈嫵已經看過了這兩本功法，此時腦袋湊在鄭法肩膀旁，看着鄭法手中的《大自在真法》。
說起來，道果功法在玄微界極爲珍貴，五宗修士能看到此等真法的，都少之又少。
更何況還是三本。
在九山界中，讀過這三本功法的，也不過寥寥數人。
根本沒有元嬰以下的修士。
但在養老院不同。
田老師還有湯慕道，早得了鄭法信任。
更不用說白老頭和唐靈嫵這倆。
鄭法自然不會隱瞞。
白老頭雖不知道這點，可依舊是興味盎然，他飛快掃了一遍三本真法，由衷慨嘆：“修仙……真是神奇。”
湯慕道亦是一臉興奮：
“這《赤霄玉冊》以火行法訣爲主，九曜陽神成就，竟如同火神一般。”
“《大自在真法》的法身，肉體強橫不說，更有各種詭異法門，生命力還頑強。”
“便是《陷仙劍典》，看似未完善，但與劍合體後，實力反而遠超前兩者。”
“三種完全不同的思路，又各有千秋。”
鄭法搖頭道：“不是完全不同，陽神法是源頭。”
這點，在和章師姐等人的探討中，鄭法已經差不多能確定了。
“陽神法構造的神經系統，在法身和天河法中，都有着痕跡。”
“他們的區別，反而只是各種法訣選擇的不同。”
聽到這話，湯慕道皺眉，似在回想三種功法，不由緩緩點頭，他忽然說道：“魔門法和天河法且不說，陽神法，其實……我覺得有些熟悉。”
“熟悉？”
鄭法愣了下，看向湯慕道。
“就像院長你說的，修仙是一種自發的生命進化，那陽神，可以說朝着一種靈氣生命在進化。”
這說法，倒是蠻貼切。
“我說這法門聽着熟悉，其實是因爲在道家典籍中，有一個很常見的術語。”
“什麼術語？”
“煉氣化神。”
鄭法一怔，這個詞他當然聽過，只是沒朝這方面想，更沒有將玄微界的陽神法和這東西聯想到一起。
“這陽神法，竟與煉氣化神四個字隱隱相合。”湯慕道沉思道，“說起來，煉氣化神，也算是最正統的道門修仙路子。”
湯慕道這話，似乎又印證了鄭法說陽神法乃是三法根源的說法。
“那幹嘛要有天河法和魔門法？”
白老頭不解道。
“這纔是問題的關鍵，我有個推測。”鄭法仰頭看向天空，似在數着天上繁星，慢慢道：“陽神法，應該有隱患。”
“隱患？什麼隱患？”
“不知道，所以說只是推測。”鄭法輕搖腦袋，坦然道，“但可能性很高，不然那些修士，不會再創造魔門法和天河法。”
這道理很簡單，要是陽神法完美無缺，天河尊者和魔祖他們，折騰個什麼勁？
或者再說的絕望一點，玄微界如今的三種法門，恐怕都有些問題，不然玄微界不會是現在的局勢。
集齊了三種道果功法，鄭法心中卻更加悲觀，甚至可以確定，前方的路，日後再無參考，只能自己摸索。
從此之後，前方可能再沒有石頭讓他摸了。
日後艱難險阻，可想而知。
見他臉上表情不大明朗，唐靈嫵看他的眼神，不由涌現一絲擔憂，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鄭法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轉頭朝她笑笑：“九章算陣完善，功法推演應該很有效率，於我幫助會很大。”
“嗯！”
唐靈嫵重重地點了下小腦袋，望着自己房間，似乎又想去加班。
這點不是鄭法安慰唐靈嫵。
他自然有自己的計劃，這計劃說來也簡單：
用九章算陣加上現代研究，推演三門功法的原理，找出其中優點和缺陷，揚棄改進。
然後靠着《天罡地煞變化》和大日真火，可以不留隱患地，進行人體實驗。
如此一來，不說能夠創造出完美的功法，卻也可以集三家之長，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道途。
白老頭聞言，側頭望了鄭法一眼，卻沒說什麼。
……
“《赤霄玉冊》符圖詳解？”
十日後，鄭法看着手中的黑色筆記本，又擡頭看向白老頭，一時間，彷彿回到了當年那個又破又老的教師公寓。
“您老寫的？”
白老頭揮揮手，渾不在意的模樣：“讀《赤霄玉冊》有點感悟，隨手就寫了，不值什麼。”
鄭法不由沉默。
他看向一旁的田老師，就聽田老師笑道：“裝的，天天晚上抓耳撓腮，寫得可費勁了。”
“小田！”
田老師翻了個白眼：“你這演技，騙得過誰？”
白老頭整個人一僵，偷偷摸摸瞟向衆人，就見連最單純的唐靈嫵都是一臉看破不說破的表情。
“想幫忙就幫忙，扭扭捏捏。”田老師又嘀咕道，“越老越彆扭。”
鄭法看着不說話的白老頭，打開了黑色筆記本，發現田老師說的費勁，絕不是誇張：
想借助《赤霄玉冊》完善九章算陣，其實並不是那麼簡單。
作爲道果功法，《赤霄玉冊》構想宏大，內容深奧。
其中的符圖數量，更是個天文數字。
這就有兩個問題：
其一，想要領悟這功法，需要極高的符道素養。
第二，領域還不夠，想要讓九章算陣應用其中思想，還需要能將這玩意，翻譯成唐靈嫵和那些程序員能看懂的資料。
這個工作，章師姐藉助九章算陣，做了一部分。
但絕沒有白老頭這個現代數學教授做得好，做得詳盡。
最主要的，是章師姐自小接受的教育，和現代是有隔閡的……
她很多思路和解析，其實更偏向於玄微界修士的習慣，現代人理解起來非常困難。
更何況，那些程序員絕大部分，沒接觸過修仙和符道。
白老頭卻不同，他解析的《赤霄玉冊》，更適合現代人理解。
看完手中的筆記本，鄭法將其遞給了一旁好奇的唐靈嫵。
唐靈嫵翻了翻，咧嘴看向白老頭，滿眼都是崇拜。
白老頭叉腰，昂首：“對九章算陣有用吧？”
“非常！”
白老頭笑得得意，唐靈嫵捧着筆記本，像是捧着個寶貝。
比鄭法都開心。
鄭法輕輕吐了一口氣，眼中也泛起了笑意：
前方雖然已經無人可效法。
可身邊有人同行，更不錯。
……
“院長昨天講的符圖好難！”
“我以爲就我沒聽懂呢……”
楊組長走在晨露未乾的山道上，準備去講道堂聽課。
說話的是她身後的幾個武館弟子。
聽了這話，走在她前方的一個老者，不由回頭望了幾人一眼，眼神中，帶着笑意。
“吳教授，您老覺得呢？”
一個武館出身的小夥，朝老者期待地問道。
“唔，是有點複雜。”
老者沉思片刻，也附和道。
小夥見他表情，腳步慢了下來，目送着老者走遠，才唉聲嘆氣道：
“果然是咱們笨，吳教授看來不覺得難。”
楊組長目送着吳教授漸漸離去的背影，也鬱郁點頭。
吳教授雖表現得謙遜，但他們哪聽不出對方語氣中的輕鬆？
偏偏這種來自學霸，發自內心的體貼，對學渣的傷害更大。
要問楊組長爲什麼這麼瞭解，因爲……昨天她也沒聽懂。
想到這裡，楊組長簡直想哭。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跟身後這羣胸大無腦的肌肉棒子，笨到了一起。
如今聽道的上千人中，人數最多的，還是之前那些教授學生。
其次，就是各大研究院中，曾經給養老院研究做過貢獻的研究員或者工程師。
最後，纔是她，還有武館弟子，以及來自九山糧食公司的員工。
嗯，這大概也是智商排序。
鄭院長其實並不歧視他們，講課也是一視同仁，學的功法也一模一樣。
之後的小竈，聽說和修煉沒什麼關係。
問題是她和那些院士教授，聽一樣的課，那能有一樣的成績麼？
楊組長自認爲不是個笨人，不然以前也不會被上面委以重任。
不自誇的講，她智商情商，絕對超過全國百分之八十的人。
問題是，全國智商排在前百萬分之一，額，不，前千萬分之一的那幫變態。
恐怕有一半都在養老院。
以智商衡量，她和狗的差距，也許都小於她和這些變態的……
同在一起聽課，心裡哪能沒有比較之心？
比來比去，她都快有心理陰影了。
走到講道堂門口，楊組長深吸一口氣，放下了心中雜念，心中暗自給自己鼓勁：
修仙機會難得，光宗耀祖，福澤百代。
聽哭了，那都是幸福的淚水。
……
一進門，她就看到唐靈嫵正站在門口。
“靈嫵？”
“楊姨，給！”
唐靈嫵小手一伸，輕輕巧巧地，就將一堆半人高的書推到了她懷裡。
楊組長趕忙伸手接住，好奇地翻了翻。
這書大概是剛印好的，摸上去還帶些溫熱觸感。
“《陣法通路》。”
“《丹法入門》。”
“《符圖拓撲》。”
“《煉器通論》。”
“……”
她翻了一會，發現這竟像是一套完整的修仙教材。
不僅有幾套常見的練氣功法解析。
還有煉器，陣法，煉丹和符道等科目。
甚至還有兩本農學，靈植方向的書。
“這是……”
楊組長捧着沉甸甸的教材，有點明白了什麼。
她眼神發直，嘴脣不自覺地開始輕抖。
“鄭法說了，之前的講道，只是入門，讓大家先適應適應……差不多就是學前班。”唐靈嫵笑眯眯地道，“現在纔算是正式開始。”
學前班？
楊組長臉色慘白，簡直想哭：
門在哪？
我還沒進去啊！
……
鄭法盤坐在蒲團上，看着面前衆人，都拿了一套新發的教材，滿意點頭。
這套教材，就是之前鄭法問軒華夫人的那些。
當然，這裡面不只是有軒華夫人和煉器師行會的成果。
《丹法入門》是青木宗熊長老和宋掌門的心血。
《符圖拓撲》是集合了鄭法等人之前的研究。
《陣法通路》主要的創作者是章師姐。
可以說，這套教材，是如今九山宗各種技藝集大成之作品。
不單如此，章師姐還專門用九章算陣，將其審訂了一番，修改了許多數據誤差。
在鄭法看來，這也許是玄微界古往今來，可能最成體系，最完善的修仙教材。
也將會是九山大學第一套通用教材。
第一個五十年計劃首重教育。
如今留給九山界和平發展的時間，可能只剩二十年。
一套好的教材，價值不言自明。
他對這幾本書給予了厚望，一心精益求精，甚至想着盡善盡美。
將其拿到養老院來講，當然是有培養這羣聽道之人的打算。
二來，其實是爲了進一步的完善這教材。
他見衆人坐定，從身旁拿起一本《符圖拓撲》，朝衆人說道：
“今日講道，分爲兩部分。”
“上午，我們開始學習這本《符圖拓撲》。”
“下午，繼續講煉氣期的功法，和修煉注意事項。”
“以後差不多都是如此。”
講道堂裡面的聽道者，自然沒有異議，還有許多人臉上洋溢着濃濃的興趣，迫不及待地翻開了手中的新教材。
“我們先看導論部分。”
鄭法拿着書，一面講，一面感應着這些聽道者的想法。
講到一半，他忽然捕捉到了一個念頭：
“這個證明方法太複雜了，換個思路，可能更簡單？”
鄭法精神一振，往書中看去，果然，方纔講的一個符圖變化，確實有簡化的餘地。
他手指輕輕一點，在書中做了個重點標記，臉上不由浮現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拿着這教材，先給這羣人講一遍，自然是爲了增強養老院的研究能力。
但另一方面……就是爲了藉助這羣大牛的靈感或者想法，改進這套課本。
雖然這些教材，都是關乎修仙的。
但因爲和現代和玄微界的相似，導致了玄微界各大技藝，和現代科技，都有些相通之處。
比如符圖，就和拓撲關聯甚密。
煉器與物理學材料學高度相關。
煉丹更偏向化學。
而陣道，又和數理邏輯以及計算機理論，有些聯繫。
這些教材，大多出自九山修士之手，實用性可能不錯，可理論性，系統性在鄭法看來，頗爲欠缺。
簡單來說，便是深度不夠，理論高度欠缺，看問題不夠本質。
而這些學者對仙道瞭解，也許沒有軒華夫人他們深，可自有一套思維體系，以他們的視角和科學素養，看這教材，又能幫鄭法梳理其中的理論脈絡，完善原理。
……
一上午的《符圖拓撲》講下來，鄭法在書中做了密密麻麻的記號，幾乎每一頁都有。
有的是證明不夠簡潔清晰。
有的是定理使用，出了問題，導致幾個符圖簡化出錯，白老頭都沒發現。
最重要的，是有些推論不夠深入，還有可拓展的餘地。
之前九山符道，實際上是建立在白老頭，鄭法和章師姐三人的努力上的。
三人智慧終究有限，許多地方，淺嘗輒止。
如今講給這羣人聽，又激發了他們許多奇思妙想。
其中一些想法，讓鄭法都有醍醐灌頂，想要深入研究的渴望。
甚至還有個驚喜：
這羣人裡面，最不缺各種教材的編寫者。
他們看《符圖拓撲》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套用自己的寫作經驗，想着這本書怎麼編輯，章節怎麼排布，更合理，更科學。
這些想法，也被鄭法暗暗記在了心裡。
可以說，一上午的課上完，這羣人也許學到了些東西。
但收穫最大的，其實是鄭法這個老師。
……
兩個月後。
“大家還有什麼問題？”
講道堂中，鄭法合上了手中的《陣法通路》，問道。
無人說話。
楊組長欲哭無淚。
她全是問題！
因爲鄭法想要儘快過一遍這教材，所以這兩個月的講課進度拉得很快，楊組長已經完全跟不上了。
但她也不敢說，只能自己私底下偷偷努力，卻受限於知識儲備，被其他人越拉越遠。
因爲不理解的太多，她甚至不知道從何問起。
不止是她，她自己知道，講道堂中，如今大概有三成的人，都不大跟得上院長講課的進度。
只是或是出於自卑，或是出於膽怯，又或者是不願意讓院長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竟沒人敢說話。
鄭法在人羣中掃了一眼，輕輕點頭，口中道：
“既然沒有問題，那今日講道結束。”
楊組長站起身，朝鄭法拱手行禮，臉上愁眉苦臉，心想今天晚上，又是個不眠夜。
“唸到名字的人，留下來。”
楊組長頭也沒擡，以往小竈，都沒有她們這些笨蛋的份。
可下一刻，她的名字，就在講道堂中響起。
楊組長猛地擡頭，就見周圍一些不大跟得上進度的聽道者，都是又驚又喜，顯然也被留了下來。
楊組長暈暈乎乎地坐在蒲團上，看着鄭法，眼神中還有些不敢置信。
“我再從《符圖拓撲》給你們講起。”
又講一遍？
專門爲她們？
楊組長心中一顫，只覺得院長煞費苦心，有教無類。
她眼底一酸，直欲落淚，趕忙豎起耳朵聽着。
講着講着，鄭法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詫異：這也不懂？
他在《符圖拓撲》上畫了個問號，打算再將這一節的推演過程，寫的更傻瓜一點。
好的教材，最好要能深入淺出。
深入，靠那羣院士教授等大牛就可以完成。
淺出嘛……
鄭法看了一眼書頁上密密麻麻的問號，又看向面前衆人，心中反思，原來什麼腦子都有自己的用處。
不專門給這羣人講課，他都不知道，原來這短短三頁課本里面，居然有八個世界未解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