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單單是針對青木宗，鄭法有意改革百仙盟制度——或者說，規範移民制度。
正好，章師姐也自凡間巡查回來了，她這些日子到處逛了一圈——主要是爲了覈實九山界凡俗的資源數據。
鄭法乾脆拉着她，並着蕭玉櫻和軒華夫人，商議此事。
“技術移民？”章師姐有點納悶:“像之前那樣，讓百仙盟各門派送一批弟子過來麼？”
“並非如此。”鄭法字斟句酌，也在思考怎麼說，“從這次可以看出，我們九山宗的底蘊還不足，特別是修仙百藝，煉丹煉器方面的積累。極爲匱乏，恐怕會拖慢我等的發展速度。”
“但若是讓他們送弟子過來，怕是會激發百仙盟中的不滿情緒，強徵的話，來的人我也無法相信，一旦過激，甚至可能引發動亂。”
雖然弄清楚了相應的丹方，但說實話，從丹方到成丹，再到藥效實驗，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玄微界的修士可能練了丹就想服用，但鄭法可不大敢：
人體實驗做不了，動物實驗總得有吧？
他又不是什麼都敢吃。
對九山宗和鄭法來說，此時真是時間就是生命，效率高於一切，實在等不得。
更何況，《九山金丹法》關乎鄭法結嬰。
而且，鄭法也不願意引起百仙盟的動盪：
一方面，一個穩定的市場很重要。
另一方面，縱然如今這些門派對鄭法他們不算什麼，也是因爲九山宗如今事情實在是太多，根本沒有精力放在平亂上。
章師姐和蕭玉櫻等人對視一眼，都是認同又疑惑。
“所以你想如何？”
“我想要建立一個覆蓋全百仙盟的移民體系，用以吸納有技藝的百仙盟修士，讓那些修士爲我九山宗的發展，添磚加瓦。”
章師姐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她看向鄭法道：“這可不容易，這是他們的安身立命之本，各大門派也不會放人。”
軒華夫人也在一旁點頭，她以煉器爲生，最明白這些修士的心思——要是有人想搶她的獨門煉器秘法，這和要她的命有什麼區別？
“此事需得謹慎，若是一個不小心，恐會引發百仙盟動盪。”
這一次，章師姐罕見地沒有站在鄭法這邊，而是勸阻道。
百仙盟這些門派的實力，對九山宗來說不算什麼，但問題在於，現在的九山宗實在沒精力放在平亂上。
鄭法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擔心，明白她是害怕自己因爲壓力太大，而做了衝動的選擇。
鄭法朝她點點頭，並不以章師姐的反對爲忤，而是解釋道：“因此，我如今只是想改革一下百仙盟的制度，而並非強制。”
“怎麼改？”
章師姐見他似乎真的想清楚了，又好奇地問道。
“以前我對百仙盟的想法，是將百仙盟當成一個商業同盟，他們提供市場和原材料，我們提供安全保護。”
說到底，鄭法還是不大信任百仙盟的修士——他這種慫人，一向只相信九山界內自己培養的這些班底。
“但如今玄微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變故，我九山宗必須得主動一點。”
章師姐和蕭玉櫻等人認真聽着。
“在百仙盟中，挑選那些願意和我們技術共享，幫助我們發展的門派或者修士。”
“……”
軒華夫人的表情有點怪，臉上就寫着一句話：天底下還有這種憨種？
似乎是看懂了她的表情，鄭法解釋道：
“這些人當然不是毫無收穫。”
“第一，那些技術產生的收益，他們將獲得分紅。”
軒華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這點，旁人不能理解，她這個生意人卻能理解。
說到底，這是一種技術換市場。
他需要百仙盟這些有技術的門派或者修士，拿出自己的真東西來，和九山宗建立一種類似合資企業的機構。
鄭法拿出來分享的，是百仙盟這個大市場，甚至是海域商路建立起來的，超大規模市場。
從她來講，這種條件，足夠誘惑。
“第二……”鄭法想了會，“在他們積累了一定的貢獻後，我九山宗可以接納他們進入九山界，允許他們在九山界學習，居住……”
章師姐神色微動，語氣古怪：“師弟，你這是……福利？”
連一向淡定的蕭玉櫻都翻了個白眼。
九山界是想進就能進，想出就能出的麼？
她這麼大的背景，進了九山界，走得了麼？
鄭法卻嘴角帶笑，朝軒華夫人問道：“我不說旁的，就說軒華夫人你，你加入九山宗，可曾後悔過？”
軒華夫人張了張嘴，顯然有些難爲情，只是沉默。
但這沉默，便是答案。
一旁的蕭玉櫻也不得不承認，比起外界，九山界有許多優勢——對仙法的開放，愈發豐富的物資，安定的環境。
也許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修士不喜歡。
但她平心而論，讓她願意在九山界停留這麼久的原因，絕不是害怕什麼心魔大誓。
此刻，鄭法卻又換了個角度：“師姐，我看你有些妄自菲薄了。”
“啊？”
章師姐眨了眨眼睛，就聽鄭法說道：
“咱們九山宗，如今怎麼說也是和五宗平起平坐的存在。說他們加入九山宗，似乎沒什麼吸引力，但若是讓給他們一個加入太上道，加入雷音寺的機會呢？”
章師姐愣了半晌，才露出笑意：“九山宗發展的太快……我有些不習慣。”
像鄭法這麼說就……聽起來很有吸引力了。
主要是九山宗起勢不過幾年，章師姐自己都沒習慣如今的地位。
在場之人也明白了鄭法的意思，鄭法是設立了一個同心圓的結構：
最外圍的門派或者修士，相當於商業同盟，享受九山宗的庇護。
中間一層，是技術同盟，能參與一定的利益分配。
最中心的，自然是九山界，他們能獲得九山宗優質的教育資源，福利體系……
“蕭仙子，你見多識廣，我這想法，你覺得如何？”
鄭法朝着蕭顧問問道。
蕭玉櫻沉默半天，居然吐出了四個字：“過於陰險……”
章師姐和軒華夫人愣了下，顯然沒聽懂這評價，可鄭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竟像是被蕭玉櫻點明瞭心思。
見他這般，蕭玉櫻嘆氣道：“我不知道百仙盟那些門派的掌門怎麼選擇，但我知道，百仙盟中那些有技術的，有實力的修士會怎麼選……”
“對門派忠心耿耿的人畢竟是少數……更何況，技術合作也不算背叛是吧。”
“等那些天才修士紛紛加入百仙盟，或是因爲和九山宗合作，和門中離心離德的時候……百仙盟那些門派，也就沒有還手之力了。”
章師姐此時纔算是聽明白了，她知道師弟一向不大信任百仙盟，這也正常，九山宗之前在百仙盟中的遭遇，她也沒忘記。
但如今九山宗實在沒時間或者精力武力統一百仙盟。
武力統一簡單，但後續卻很麻煩。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九山宗追求的，不是修士的數量，而是玄微界中積累的各項技術。
所以師弟的選擇是……將百仙盟各大門派的天才修士都割掉。
就像蕭玉櫻說的，不是每個天才，都對自家門派忠心耿耿的。
即使有忠心的，當他們加入九山宗的分紅體系，從九山宗拿靈石的時候……這份忠心還剩多少，就很難說了。
久而久之，那些門派的發展，可想而知。
“此事……怕是那些掌門，即使明白，恐怕也無能爲力。”
誰敢限制百仙盟修士用腳投票？
九山宗不動用道果，不代表九山宗沒有道果……
鄭法覺得這個陰險的評價挺中肯……
他學山巔之國的時候，也覺得挺陰險的——看似公平公正，沒有一點武力逼迫，但百仙盟的各大門派，日後恐怕都沒有反抗九山宗的實力了。
終究會形成強者越強，弱者無翻身之機的情況。
因此，鄭法還是稍微“仁慈”的給了那些門派一個機會：“我會去信各大門派，他們可以選擇，以門派的身份，加入技術同盟。”
章師姐三人聽了這話，俱是啞然。
這技術同盟所謂的市場，如今還未完全成型，讓那些門派選擇拿出自己的技術，怕是有點難。
但不得不說，相比起日後，今天這般有勇氣的門派，恐怕真是抓住了機會……
想起鄭法和那趙驚帆的交流，蕭玉櫻這下也明白了：“你是意在青木宗？”
鄭法點點頭。
選擇青木宗的原因很簡單。
一方面，是青木宗在丹道上積累足夠，對九山宗如今的幫助最大。
另一方面，是青木宗足夠倒黴，如今窮得都快當褲子了。
窮則生變不是？
……
數日後，青木宗的宋掌門並着門中長老聚在議事殿中。
他們看着宋掌門身前的幾份傳訊符，都皺着眉頭，臉色難看。
“技術同盟……”一個老者哼道，“怕是想空手套白狼。”
“是極，說給我們分紅……可咱們壓箱底的技術都送出去了，以後分多分少，不還是他們說了算？”
“那鄭法比起通明上人，實在是貪心不足！”
此時，另一個長老擔憂道：“若是拒絕，那鄭法不會惱羞成怒吧……”
這話一說，殿中幾人都陷入了沉默。
顯然都在擔心這點，不然他們早就去信拒絕了。
宋掌門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鄭法給我來了信，只說全憑自願，不會強制。”
“……”
“這話，可信麼？”
顯然，這些人對鄭法的人品不那麼信任，宋掌門也是如此。
或者說，他自己也明白，自己一個掌門，如果將希望寄託在旁人的人品上，怕也太過天真了些。
“無論可信不可信，我等也不用立馬答應，且看看旁人如何。”
那老者又道。
這話倒在理。
出頭鳥當不得。
旁人……
宋掌門看向一枚傳訊符，目光有些幽深。
旁人可了不得。
重玄宗掌門，竟也發來了傳訊符，話裡話外，對九山宗怨氣十足，顯然也因爲鄭法這次的傳信，生出了些意見。
這倒是自然。
可讓宋掌門奇怪的是，這種重玄宗掌門甚至隱隱暗示……他不怕九山宗。
重玄宗雖也是九大上宗之一，但也不過是個元嬰宗門，哪來的底氣？
這其中……怕還有五宗手筆。
想到這裡，宋掌門心中一緊，只覺得百仙盟日後事端怕是越來越多。
只是不知道鄭法他知道不知道。
而他青木宗，又將如何自處？
……
漫無目的的想了會，宋掌門敲了敲桌子，對幾位長老說道：
“門中情況如何？”
這話一說，這幾位長老都顧不得憤怒了，臉色一個比一個愁苦。
“藥園中的扶搖葉，常春藤……幾乎都毀了，剩下的還有……”
宋掌門聽着，心中也在滴血。
青木宗精於煉丹，藥園便是最爲重要的寶庫，如今這麼一盤算，他們往日的積累，近乎十不存一。
“因爲藥材匱乏，我們的坊市，如今也沒多少人來了……”另一個長老也沒說什麼好消息，他又道：“來了也不行，如今其他門派的訂單，咱們也完成不了。”
宋掌門的臉色越發難看，心跟着這些消息漸漸地沉了下去。
他如今已經從之前的憤怒中脫離出來了，可還是無法接受門中這般悽慘的情形。
要說他們青木宗的根基倒是還在——起碼還有一批優秀丹師不是？
但另一方面，門中損失也太大，想恢復舊觀，也不大容易，甚至還得看有沒有機會。
他又看向那枚從九山宗而來的傳訊符，技術同盟，分紅……
他心中慢慢推敲着，忽然擡頭，對門外的弟子道：“將趙驚帆找來。”
趙驚帆？
殿中幾位長老互相看了看，都摸不着頭腦。
趙驚帆進來的時候，更摸不着頭腦。
“你且看看這個傳訊符。”
宋掌門將鄭法的那枚傳訊符，遞給了趙驚帆，趙驚帆看完，也沒弄明白這是找他幹嘛？
“你覺得我們該不該答應？”
衆位長老都是愣了下，這有什麼好問的？
趙驚帆和鄭法的關係，誰不瞭解？
他難道還能有第二個答案？
“當然應該！”
果然，趙驚帆挺着胸膛答道，一息都沒有猶豫。
那老者想要說什麼，可宋掌門卻又開口道：
“給我個理由。”
“我就是理由！”
“……”
殿中諸位長老的眼神都有些迷茫，看着趙驚帆，就聽趙驚帆直白地說道：
“我娘常說我這個人，又笨，資質也就這樣，性子更是不好……”
“……”
宋掌門聽着。
“但我如今在門中有這樣的地位，爲什麼？”
爲什麼？
諸位長老一愣，當然因爲你和鄭法是布衣之交，關係非比尋常，甚至還和鄭法時時通信？
趙驚帆點點頭：“掌門明鑑，若沒有這層關係，我算什麼東西？”
宋掌門抽了抽嘴角，你倒是知道門中有些人對你的評價……
“鄭法此人，向來不忘舊情，我早年不過待他好了幾分，如今便能在門中橫着走……此時九山宗缺少丹道修士，我青木宗若能表露忠心……”
這話一說，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趙驚帆這理由，實在過於鮮活，過於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