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新初坐在六福酒樓大堂,一個靠路邊的窗口座位。這是中午過了飯點的時候,酒樓裡的人都是泡着茶休閒,有的人桌上還擺着一兩樣小點心。
陶新初面前就擺着一碟瓜子,比起大多幹喝茶的客人,他能添上一碟瓜子已經很得小二的歡心。門外進來一個人,四十來歲,讀書人打扮,手裡輕輕搖着一把扇子,扇子下掛着一個紅玉做的知了。現在已經是深秋,雖然漢國這個季節不像北方那些國家已經大雪漫天,但這個季節人人也穿着夾衣。那讀書人一進來,大堂里人看到他手中搖動的扇子,內心竊笑:真夠裝的。
陶新初好像不經意的看到書生上了樓,然後看着窗外繼續喝茶,然後開始嗑瓜子,不時注意樓梯口,上上下下的不多的客人。碟子裡的瓜子,還剩下三五顆時,陶新初緩緩站起來,拍拍手,順着大堂邊上走到樓梯口聽了聽,然後向樓上走去。
在樓梯上的轉彎處,上樓下樓都看不到他的地方。陶新初幾乎在一瞬間,將外衣脫下翻過一面穿上,竟然成了另外一種顏色的外衣,一個灰布帽子戴在頭上,兩手在臉上,輕輕的揉動,從臉上掉下一層泥灰模樣的物體。那些泥灰很精準的掉在了袖子裡,陶新初臉上的鬍子沒了,圓鼻子也變成了挺直,下巴也變得尖了起來。
劉老二坐在三樓的雅間裡很是無奈的等待着,聽到門外輕輕的敲門聲,三長兩短,劉老闆沒好氣的說:“進來吧,進來吧,敲什麼敲?”
從門外進來扮做酒樓夥計打扮的陶新初。劉老二想難怪我在大堂裡沒看到他,原來他裝扮成了夥計,早就藏在樓上。
“飛虎兄,開始做生意到今天,六年有餘,你的生意一直是我幫着穿針引線。我的外貌,形象,就是燒成灰,你也認識。何必搞這些沒用的,我拿把扇子,一邊走一邊搖,走了半個城,這種天氣搖着扇子反而讓人注目。”劉老二第一次認識陶新初開始,就只知道對方外號叫飛虎,真名從來也沒問過。
聽完劉老二說話,陶新初看看扔在地上的扇子和掛墜,正色說:“地上的東西可不能留,劉老二,咱乾的是掉頭的買賣,做的是殺手,殺手就要有殺手的規矩,不能亂,一點也不能亂。”
劉老二負責穿針引線的殺手也有好幾個,就是這個飛虎,盡是些亂七八糟的規矩,也不知從哪一本書上看來的。有一個冬天,兩人約好在河邊見面,在那個整天不見人影的河邊,竟然要求他做漁夫打扮,露着大半截的光腿,自己白生生的雙腿,怎麼也不像打漁夫,沒辦法,只好糊了些泥。會面之後,劉老二回到家,被凍得病了半個月。
“說說吧,這一次給我接了什麼活?”陶新初靠着窗口邊上的牆,好像看風景一樣看着外面的街道問。
說到買賣,劉老二頓時興奮起來“這次接了一個大買賣,趙國公知道吧。剛剛死了的是老趙國公,漢國還準備舉行大型葬禮來着。這次是新的小趙國公,也不知道哪打聽到的,飛虎兄是一個守規矩人,特別指定這個買賣一定要有飛虎兄來做。”
陶新初當然知道趙國公,趙國公是鎮守邊界,掌管漢國三分之一兵馬的大將軍,手下能人無數,不知道爲什麼就找上自己了。
“說吧,這次要殺誰?趙國公的敵人,可不是一般的人,如果強的太離譜,讓我去送命,我可不幹。”自從踏入真氣境,陶新初對殺人,突然有了特別的愛好,特別是對那種實力相當的人,偷偷摸摸的一擊而中,每次做完,都興奮的渾身發抖。每次做完,自己的功力就提升一截,踏入真氣境九年了,陶新柱覺得自己再做一單,一定能衝入五層境界。
劉老二拿出一支蠟燭點上,滴了一點蠟油在桌上,把蠟燭穩穩當當的,粘放在桌子上。
從懷裡掏出一張疊放整齊的紙,輕輕把紙上的封蠟剝掉,在蠟燭的火苗上方打開紙張,有字的一面對着飛虎。劉老二心中暗數五個數大概四五息後,就那張紙點着。這一切,都是陶新初給他的規矩。紙上有字有畫的一面對着陶新初,表示劉老二也不知道里面的內容。其實每一次的任務,作爲中間人的劉老二對內容都明明白白。要知道只有身份很高的人才特別隱藏自己,普通的任務僱主一般都不太嚴謹,大多都是口頭髮布任務,沒有辦法,按陶新初要求必須的字和畫,只好由劉老二來動手,每次都要費盡心思的改動筆法,畫功,讓劉老二的文墨大有長進。
陶新初在數到四個數的時候,已經把這張紙上的內容記了下來。從十七八個數才記下內容,進展到現在五個數以內,陶新初刻苦練了很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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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春雲在外辦完了事情,回到京城相府,還沒來得及歇息,相府大總管已經來到他面前。交給他一個任務,保護昨天離開京城的雷侯爺。相府裡有兩名真氣境高手,張春雲,真氣境六層,是相府裡實打實的第一高手。
張春雲走出相府時,大總管把相府裡最好的三匹馬交給了他。
張春雲走出京城六七裡地,看到一個騾馬店。京城人都稱它爲大騾馬店,因爲門口,旗子上掛着一個大字,這是一個遍佈各地的消息買賣中心。張春雲進了這個院子不大的騾馬店,不一會就買到了一份價格不菲的情報,情報裡有兩個預判,雷生有可能在大行山脈裡,也有可能已經進入了渭水郡。
這兩個地方緊挨着,離京城有四五百里。張春雲決定到下一個騾馬店再打聽消息,說不定到了下了一大騾馬店,隨着時間的變化,新的消息就會出來,到時消息就更確切了,到時候再確定行進的方向。
張春雲一路換馬,馬歇人不歇,即便如此,每過二百里地,還是要讓幾匹馬回回氣,休息兩三個時辰。緊趕慢趕,三天後來到了渭水郡的紅燭縣。情報顯示,雷侯爺被紅燭縣的木偶戲吸引,在這呆了一天多了,估計還得呆幾天。
小弦戲班的班主白玉瓊,有點後悔。最開始,接到一單大生意,是很興奮的。客人出了兩倍的錢包場,雖說是包場,但還不禁其他人入場。這兩天戲園子裡,坐得滿滿當當,前面四五排,坐着的全是平常沒錢看戲的孩子。這些個孩子,一大早門還沒開,就守在了門口。
坐在後面的看客,大多是平常很少進來的女看客,因爲沒花買票的錢,一個個出手也蠻大方,幾乎人人手上拿着吃的零嘴。小弦戲班這兩天掙的錢,抵得上平常兩三個月的。
即便如此,白老闆也很着急。平常日子裡,戲班子說是早上一場,下午兩場,晚上一場若有客人多晚上會加一場。但大多數時間早上那一場,是沒有人看的,基本來說上午不表演。每天裡,也就是三場戲,過節時偶爾能加一場,一天中四場的木偶戲頂天了。也是自己被錢迷了心,竟然答應了客人,每天十場。客人從小弦戲班的戲單裡,挑出了四十七場,全是些人間的悲喜劇,那些展現仙人的故事一場也沒有點。這些木偶戲時間長的,需要兩個時辰,短的也在半個時辰左右,要求五天看完。每天早晨,辰時剛過一盞茶時間,那個近六尺高的客人便帶着早餐吃食,往第一排正中一座,一邊叫着開戲啦,開戲啦。
木偶戲才演到第二天下午,白玉瓊和他入贅的丈夫,還有從小帶着的大徒弟,三個人是戲班的主角,個個嗓子已經冒煙。小一點的徒弟雖然在戲路里沒有多少戲份,到第三天中午上也說嗓子疼。看看天色將晚,白玉瓊只盼着客人不要像平常一樣,叫人把晚餐送到園子來吃。這樣大夥就可以趁晚餐的時候,休息休息嗓子。
這時大女兒白玉珍趁着換場景的中間走過來:“媽,我去跟他說說,再這樣下去,咱小弦戲班子全毀了。”大女兒學戲不認真,平常裡只能打點下手,偶爾搭個腔,嗓子倒還好好的。
白玉瓊啞着嗓子:“這客人不知哪來的達官貴人,惹不起啊,別說給了錢,就算沒給錢,咱也得賣力氣。”
順着幕布的縫隙,白玉瓊向外看。只見那個客人,正和旁邊的小孩子們在聊天,那些個小孩站起來也就跟他坐着一樣高。大概正聊着看過的劇情,一個個眉飛色舞。這時只見自己十歲大的兒子,端着賣小吃的百寶盒,走到客人面前,不知說了些什麼?那客人面色有點驚愕,然後不好意思的笑笑,站了起來,對着臺上大喊一聲:“老闆,今天就這樣了,明天再看。”
說完這句話,客人轉身領頭走出去了。整個戲院裡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紛紛說,哎,怎麼就不演啦?還有一小段就演完啦。
兒子來到白玉球身邊說:“媽,我剛纔求客人了,說連演幾天,嗓子受不了了,大家想歇一場半場的。”
在一個小巷子,張春雲看着斜對面小弦戲班裡走出來的雷生,頓時提高了警惕。雖然他一直在這盯着,路上行人,人來人往,一切都平平常常沒有發現可疑情況,但是不能掉以輕心。看見雷生向左一轉,心想他應該是,和平常一樣,到隔壁的酒樓吃飯。正打算跟上去,就近保護,這兩天他有意無意的,在雷生視線所及地方露過面,雷生肯定應該看見過他。只要到時跟着丞相大人身邊再讓雷生看到,雷生自然會明白大人的好意。
張春雲正在爲輕輕鬆鬆完成了大人的任務高興,突然感覺,後腰上被一個尖物刺入,鑽心的疼痛,讓他竟然喊不出聲來,手上也使不出力量,只是渾身發抖。
張春雲努力扭頭,眼角餘光看見一個老頭,不正是經常在路上,拖着腿,走路都有點困難的那個老頭嗎?這老頭怎麼也全身發抖?哦、不是老頭髮抖,是自己已經迷糊。
陶新初把張春雲拖進巷子裡的牆角,在迷糊中被扭斷了脖子的張春雲倒在地上,臉上留着不解的表情。陶新初在他身上翻找着,不一會,竟然翻出他的身份證明,原來竟然是相府的護衛大人。
陶新初在酒樓看完任務要求就想回絕,但劉老二已經收了錢了,而且是大筆的定金,光定金就是他以前做三單生意的全額。任務並不是叫他去殺人,而是去保護剛纔走出來的雷侯爺。陶新初不能和劉老二說,我是一個殺手,幹不了護衛的事,這樣劉老二就知道,任務的秘密了。最主要的是這一條,任務上是這樣寫的,殺死所有暗中對雷生不利的人。說起來,這也是一個殺人任務。
張春雲是陶新初殺掉的第三個,準備下手的殺手,也是來頭最大的一個。看來這個雷侯爺的仇人很多嘛,漢國好多大官都派了殺手來對付他。殺掉這一個後,陶興初覺得,回家只要打坐一回,必然衝入五層境界。只是現在受保護的人,還處於危險之中,淘新初覺得自己,不能有半點放鬆。
陶新初又來到酒樓,上上下下,慢慢的走了一趟,這才放心的走到酒樓門外。憑他殺手靈敏感覺,周圍沒有那種實力超過普通人的厲害人物,現在沒有什麼危險。
陶新初正打算離開,這時遠遠傳來,一支馬隊奔來的聲音,聲音在入城後不久就停下了。其中一匹馬從馬隊中分離出來,向這邊緩緩跑來,在離酒樓四五十米外的豆腐店停了下來。
馬上坐着一個讓陶新初差點露出驚訝表情的女騎士,從盔甲上的標誌看出算是個偏將軍級人物,年齡也就二十七八這樣,臉蛋五官長得還算周正,只是身材比大多男人還男人,像這等強壯的女人陶新初還是第一次見到。
陶新初暗中估了估,這女人身高比他還高一些,脖子和腦袋幾乎一樣粗,粗壯的四肢因爲都比較長,看起來還不算嚇人,但那粗腰就太不女人了。
陶新初早在馬蹄聲傳來的時候,就慢慢的迎了上去,這時站在離豆腐店六七米遠的地方。
豆腐店老闆跑了出來,和那位女將軍說着話。陶新初暗想,我怎麼沒發現豆腐店老闆也有來歷?看來我的本領還得加強磨練。憑着超人的耳力,陶新初大致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原來,女將軍要安排一些人到豆腐店裡,遠遠的保護雷侯爺。
陶新初頓時鬆了一口氣,剛纔還心想,如果一大堆人馬上來,自己是否敵得過?是不是就此放棄走人?實力對比太懸殊的任務,如果放棄了,是不壞規矩的。
就在這時,陶新初看到一個手提籃子,上街購物的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