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身着青色衣裙的楚瀟瀟在門外踱着步, 遲遲不肯敲門。夜風襲來,夾雜幾許寒意,她扯了扯領口。
“吱呀”一聲, 門開了。
門內男子的身形被燭火曳的更加修長。他淺淺一笑, 拉過那女子攬在懷中, 另一手掩好門。
“冷吧。”感受到女子身上的寒意, 男子開口。
“長陌哥。”
“我知道。”
冷風透着窗隙而過, 伴着和諧的聲響。秋天裡唯一的織初鳥也都回到窩裡躲避瑟瑟寒風。
“明天咱們就回家吧。”楚瀟瀟埋着頭,輕聲道。
“嗯。”
試武大會一過,身邊的人都這樣一個一個離開了。青揚青遠再也回不來了, 宮伯伯、韓大哥,還有江函予都生死未卜。青藍……想到宮青藍, 楚瀟瀟更是一陣酸澀涌上心頭, 終於鳳冠霞帔的嫁了人, 卻因此獲罪。之前也僱了人去查探,但無功而返。此時, 她甚至不知道青藍是否還活着。這是怎麼了!天要亡宮家麼?!想到這,她開始抽泣,最後放聲大哭。
他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由着懷裡的人發泄,久久沒有做聲。
後山的鐘聲響過三遍, 院內的燭火已經熄了大半。
“長陌哥, 你早些休息吧。我去收拾東西, 咱們明早見。”楚瀟瀟似乎又恢復成那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 語調輕快, 只是聲音有些沙啞。邊說着,她抹掉頰上的淚水。
“去吧。”他笑着拭了拭她的臉頰, 滿目的寵溺。
楚瀟瀟回了對方一個大大的笑臉,轉身出了門。
這一夜她睡得極好,久違了的美夢。夢裡開滿花的樹下,小男孩牽着小女孩,就那麼久久的立着。她也希望長陌哥能這麼永遠牽着自己,肩並肩的走下去。
她翻了個身,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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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監頒完聖旨,將那捲軸遞給宮青藍。
宮青藍神色未變的接過那聖旨,淡淡吐出四個字,“聖恩浩蕩。”
“世子妃,哦不,蕭王妃,老奴已經備好了馬車,您隨時可以回府了。您看是送您回宮家呢?還是去蕭府別院呢?”
“回宮家。”
“是。”
旁的人紛紛讓路,宮青藍緩步出了囚室。晨曦刺得雙眼生疼,她垂着眼,被衆人前呼後擁着上了馬車。事情真是瞬息萬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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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紅鶯大喊。
“快啊,大小姐回來了!”旁邊的丫頭激動道。
“大小姐。”綠柳聲音有些顫抖。
“小姐!!”晚香聞聲立馬跑了出來,未等宮青藍反應,晚香就緊緊抱住了她。
“小姐,小姐你可算回來了。晚香以爲再也見不到小姐了。”說着,哭出聲來。
“小姐,老爺呢,老爺怎麼樣了?”
“爹,爹已經過世了。”宮青藍沉沉道出一句。
一時間,整個院子被這悲傷的氣氛吞噬了。
“好了,大家都不許哭了。”許久,宮青藍道出這麼一句。
“大小姐,其他的少爺小姐呢?不,我是說除了青竹小姐,除了青揚少爺,還有……”紅鶯話說一半,再也接不下去了,別過頭去。
“好了,小姐這不是回來了麼,別提那些個傷心事。”雲兒收拾心情道。雖說她也很久沒有自家小姐的消息了,但這氣氛已經過於凝重,她適時的轉移話題。“小姐,你一定餓了吧,我這就叫巧娘給你準備吃的去。”
“瞧,還是雲兒會照顧人,我們別在這杵着了,進去吧。”晚香抹抹眼淚拉起宮青藍,丫頭們擁着她向內院走去。
“小姐,晚香給你備好了熱水,不如先沐浴更衣吧。”
“也好。”
“小姐,等下有驚喜給你哦。”晚香神秘的說。
“驚喜?”宮青藍有些意外。
“嗯嗯。”晚香眨眨眼。
“哦……你說……”雲兒後半句沒出口,就被晚香堵住了嘴。
“不許說。”晚香怒視雲兒一眼。
“嘿嘿,小姐稍安勿躁。”她轉過頭對宮青藍俏皮一句。
“你這丫頭……”說着,脣角上揚了幾分。
“喏,小姐,自己選吧。”晚香推開門道。
一陣芳香撲鼻,宮青藍怔住了,眼前分明就是個小花園。只是,裡面開着的都是已經過了季的花。她以爲自己眼花了,這些過了季的花居然還開着?
“嘿嘿,小姐,怎麼樣,算不算驚喜。”見了宮青藍的表情,晚香有些得意。
“小姐,你走後,晚香就天天搗弄這些花。誰知沒等到你回家,卻等來了你嫁人的消息。”雲兒嘆了口氣接着說,“不過晚香說你喜歡用這花瓣泡澡,就堅持這麼養着,等你回來。沒想到你真的回來了,現在這些花也派上用場了。對了,您不知道,這些花多難養,有的喜暖,有的喜寒,還有的喜潮,所以晚香每天都在鼓弄這些花花草草,天天見她搬進搬出的。你看那暖爐,都被她搬到這來了,對這些花比對自己都好。”
晚香注意到宮青藍的神色變化,趕緊扯了扯雲兒,讓她別說了。
“哈……小姐高興就好,別站着了,快來選選,沐浴要新鮮的好。你選,晚香來摘。”見宮青藍眼眶紅了,晚香趕忙岔開話題。
宮青藍沒做聲,很配合的指了指那株蕙蘭。
“我也來幫忙。”雲兒也拿過剪子,挑選起來。
看着兩人忙碌的樣子,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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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白風清。
宮青藍先去了祠堂,打理好宮文宇的牌位。之後便一個人往憶然居去了。
此時的憶然居更加清冷。只有石桌上的棋子泛着森冷的光。
宮青藍在那石桌前坐下,注視着眼前未完的棋局。
她擡指捻住一顆白子落於棋盤。
“爹,女兒不孝,未能好好安葬您。”
她伸手再下一子。
“未料想這局棋還沒下完,您便去了。”
她凝眉,再拈一子。
“爹爹放心,女兒會幫您走完這局。”說罷,她專注的走着棋。
半響,宮青藍落下最後一子。起身,離開。
拐角處,錦袍男子半眯着桃花眼,從陰影中走出。他注視那棋盤,琥珀的眸子泛着前所未見的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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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
這一句久違了的“娘子”,讓宮青藍腦內一陣嗡鳴。
她垂目,緩緩轉身。對面男子腳上一雙銀色錦靴,邊鑲羽絨;穿着一襲繡銀紋的紫色長袍,外罩一件絲面對襟羽衫;他漆黑如緞的髮絲束在精緻的白玉發冠之中,絲質冠帶自然地垂着,平添了幾分隨意美。
來回打量了幾遍眼前男子,她才遲遲對上那雙注視了自己許久的眸子,顫微微的道出一句,“夫君。”
“呵,娘子這是頭次喚爲夫‘夫君’吧。”
蕭逸上前,將手撫上宮青藍的臉頰,“娘子,受苦了。”
宮青藍覺得心裡一股暖流涌進了眼窩,她唯有努力睜大眼睛,不讓眼淚流下。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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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兒,快來,楚小姐回來了!還有少爺,長陌少爺也在!”紅鶯掩不住的興奮。
“少爺小姐,你們沒事就好啊。”說着,綠柳接過夏長陌手上的包袱。“快進內院歇着吧。”
主子們一走,丫頭們都閒的慌,現在主子回來了,這些丫頭都跟小蜜蜂似的圍着他們轉,心裡都跟抹了蜜一樣美滋滋的。
“小姐。”
“雲兒。”楚瀟瀟上前抱住這個照顧了自己十年的丫頭。
“瀟瀟姐,長陌哥。”宮青藍喚道。
“青藍!”楚瀟瀟聞聲驚道。路上已得知蕭王爺謀反一案已經平反,但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了宮青藍,說不出的激動。
“青藍你還好吧?還有……蕭大哥,不,蕭王爺。”楚瀟瀟難以自控,說話有些結結巴巴。
“誒?楚小妹如此見外,喚我蕭大哥便是。”
楚瀟瀟看着那雙桃花眼,那裡面卻讀不到一絲悲痛或仇恨,眼神依舊清澈。
半響,她才叫出一聲“蕭大哥”。
“好了,要敘舊咱們還是進去吧,這涼。”蕭逸提醒道。說罷,拉起紅了眼眶的宮青藍向內廳走去。
楚瀟瀟點點頭,拉起夏長陌跟着去了。
不知不覺,亥時已過。
“我打算明日就帶青藍回府。”蕭逸擺弄着紫玉簫。
“蕭大哥……”楚瀟瀟正要問蕭家獲罪一事,又覺不妥,改口說了一句,“那你們路上小心。”
蕭逸淺笑,微微頷首。
二日清早,蕭逸便和宮青藍離開了宮家。
他們一走,這院子又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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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韓公子回來了!”雲兒興沖沖跑進院子裡衝楚瀟瀟喊道。
“什麼!韓大哥回來了!?”聽到這個消息,楚瀟瀟馬上起身趕向大廳。至從那日在穗卞一別後,韓大哥就再也沒了消息。本以爲是替師父去辦事,結果,沒有想到師父……如今韓大哥回來了,那是不是說師父也安然無恙!
不管如何,能聽到韓朔回來的消息,對於楚瀟瀟來說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哎哎!小姐,你別跑那麼快啊,真是的。”雲兒在後面根本就趕不上楚瀟瀟的腳步,“韓公子還帶了另外一個人回來啊,小姐,都不聽我把話說完的。”雲兒嘟囔道。
“韓大哥!”看見站在大廳中完好無缺的韓朔,楚瀟瀟欣喜的喊道。
韓朔聽到楚瀟瀟的聲音,轉過身來,臉上依舊帶着往常的笑容。楚瀟瀟這才覺得有種韓大哥回來了,就在自己眼前的真實感。禁不住又喊了一聲,“韓大哥!”
“師妹。”
“韓大哥,你沒事就好。她是?”楚瀟瀟一陣激動過後,終於意識到韓朔身後,還有一人坐在那。
韓朔移開兩步。
“青藍!”楚瀟瀟驚呼道,青藍不是前些日子跟着蕭逸回王府了麼。怎麼會跟韓大哥在一起,莫非又出了什麼變故!?
“她不是青藍。”隨後纔到的夏長陌,看了眼坐着的女子,她確實與青藍很像,但是兩人的氣質截然不同。這個女子雖然稍顯孱弱,但是她的眼神卻很凌厲。比較起青藍柔和的感覺,相去甚遠。
“韓大哥。”夏長陌拱了拱手。
“長陌。”
“那她是誰?”楚瀟瀟覺得這個女子的出現,將會使得好不容易沉靜下來的生活又掀起波瀾。
“楚姐姐,夏大哥好。我叫宮青素。”宮青素緩緩起身,朝楚瀟瀟和夏長陌一服身。
宮青素?!
楚瀟瀟表情驚愕,而夏長陌則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我爹是宮文宇。”
宮青素繼續說道,聲音雖淺,卻十分攝人。
“什麼?這,這是?”楚瀟瀟除了驚訝,還是驚訝。彷彿置身雲層中一般,她完全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怎麼會突然冒出來一個跟青藍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還自稱是師父的女兒。
“師妹、長陌,青素舟車勞頓,剛剛又去祭拜了師父,現在十分疲憊。我先帶她進屋休息,稍後我再向你們解釋。”
楚瀟瀟看着韓朔小心翼翼的領着宮青素進去,許多疑問和一些莫名的情緒令得她更爲焦躁。“長陌,你說這是怎麼回事?祭拜師父?師父難道真的已經……那麼這個突然跑出來的宮青素又算怎麼回事?”師父死了,爲什麼韓大哥還表現得如此鎮定,像無事人一樣!而且韓大哥對宮青素的態度,就像對待當年帶回來的宮青竹一樣,這是說韓大哥喜歡上這個宮青素了?那宮青竹呢?
夏長陌上前握了握楚瀟瀟的手,示意她冷靜一點。
“一切等韓大哥來解釋吧。”
韓朔送宮青素回房後,再回到大廳。
“青素是師父的親生女兒。”韓朔看到楚瀟瀟想張口說什麼,擡手示意她等他先說完。“當年師父的女兒不是出生沒多久就死了麼。其實那只是假死,爲了防止風尹回頭再尋機會報復。當初師父的女兒出生不到一個時辰,就差點死在風尹手下。幸得師父手邊有東門家留下的續命露,事後又尋得東門一族的人,將青素帶到東門家中照料,這纔將她的命保下。這一切,都是師父臨終前託付於我的,希望我以後能好好照顧青素。所以,我已經娶青素爲妻。算是完成了師父的遺願。”
韓朔一長段解說下來,楚瀟瀟依舊聽的滿頭迷霧。“那青藍呢?難道青藍也是師父的女兒?”青藍既然跟這個宮青素長得一摸一樣,她倆爲親姐妹也並不奇怪。
“青藍,是師父當時看她長得極像師母,才收養的孤女。”韓朔認爲沒有必要讓楚瀟瀟和夏長陌知道太多。
“那,那日你送我們的時候,師父就已經?”
“是的。我不想讓你們憂心,而且當時長陌傷勢很重,所以就將此事壓下。我已經和青素將師父安葬了,就葬在宮家祖陵。爲了讓師父安心,所以我娶了青素。但師父屍骨未寒,此事不宜鋪張,只是帶她去見了家父家母。”
楚瀟瀟很想問,那宮青竹呢?韓大哥和宮青竹在一起五年了,雖然現在已經知道宮青竹是魔教教主,但五年的感情就這麼隨隨便便散了?還有韓大哥轉身就娶了一位認識不到兩個月的女子?不知道爲何,楚瀟瀟看到韓朔臉上暖笑,卻覺得渾身發冷。
韓朔看出楚瀟瀟的疑問,淡淡的說道,“正邪兩立。而且,她殺了師父,設計青遠,害死青揚。出了這些事,我和她都是不可能了。而青素,她是師父唯一放心不下的人。一日爲師終生爲父,爲報師父多年教導之恩,我會好好照顧她一輩子的。”
“韓大哥……”楚瀟瀟聽了韓朔這番話,覺得自己過於疑心了。都沒有站在韓大哥的立場上去想。
“韓大哥,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夏長陌看出韓朔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