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久等了。”韓朔推門而進,朝坐在牀邊上的人拱手道。“順利完成任務,夫人是不是要獎勵爲夫一下?”
宮青素一臉淡然的看着韓朔, “要什麼?”
韓朔過去摸了摸對方的頭, 然後輕輕將對方抱起, 讓她坐在自己身上。“青素這個名字真不習慣, 還是青竹好聽。”
宮青素, 也就是宮青竹,依着韓朔的意思靠入他懷裡,“這個名字, 我記得,你取的。”宮青竹對於自己叫什麼不在意, 所以當初這個名字還是韓朔幫她取的。
韓朔抱着宮青竹, 笑得十分滿足。“沒關係, 反正以後都喊你夫人就是了。”
“夫君,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自從答應了嫁給韓朔之後, 宮青竹就一直照着韓朔希望的稱呼喊他。
韓朔將宮青竹輕輕地放到了牀上。
她墨色的長髮披散開來,清澈的眼眸凝視着韓朔。
韓朔一笑,垂下頭緩緩靠近宮青竹,兩人鼻尖貼近,“夫人, 每次聽你喚我夫君, 我都特別開心。”
這點宮青竹確實感受到了, 自己第一次這麼喊他的時候, 他高興的立馬抱住自己, 緊得差點以爲他要勒死自己。如果不是他鬆手及時,她不敢保證自己袖中的霓裳會不會直接招呼上去。
她不明白, 像韓朔這樣的人,居然會因爲一個稱呼而情緒波動如此之大。原先,她以爲韓朔跟她是一類人。現在她卻覺得,看不透他。
“夫人,你又走神了。”其實宮青竹的表情從始至終都未變過,但已經關注了她近六年的韓朔,卻能夠輕易的看出,自己的娘子又想別的事情去了。
宮青竹收回思緒,仔細看着眼前的男子。還有一點她不明白的就是,爲什麼自己有點小動作他都能發現。
韓朔看出了宮青竹眼中的疑惑,“夫人,那是因爲爲夫眼中只有你。”
他低下頭,隨手將牀賬放下。
宮青竹緩緩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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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帶我去祭拜一下爹孃吧。”一進門,宮青藍便道。
“娘子莫急,舟車勞頓,晚飯之後再拜不遲。”蕭逸寥寥幾句,獨自走在前面。
這一路上,蕭逸雖然還像往常那樣,時不時的會開玩笑,但她感受得到,那是爲了沖淡自己的喪父之痛。所以她很配合的笑着。一路上,馬車內的氣氛很愉快,雖說也許不是本意,可雙方都努力的掩飾着。死者已矣,若不珍惜眼前,還能做什麼呢。
直到那個背影消失在廊柱,她也緩步而入,隨着他的方向去了。
“娘子隨我來。”
夜色漸暗,蕭逸身着素衣來接宮青藍。
宮青藍也早就換好衣裳,等着蕭逸了。
蕭逸伸手遞上一件連帽斗篷,“天涼,帶上吧。”
“嗯。”宮青藍有些不解。難道不是在祠堂拜祭爹孃牌位?這疑惑她未問出口,一切等蕭逸安排。
蕭逸看着宮青藍的神情,笑了笑。拉起她往正門去。
二人上了馬車。
約莫兩刻鐘,馬車緩緩停下。
“王爺,到了。”
蕭逸下車,轉身扶宮青藍下車後,兩人一起向園內走去。
宮青藍看了一眼立在道旁的石碑,隱約可見‘南陵’二字。莫非是蕭家祖墳?
幾個小廝掌着燈,在前面帶路。迂迴的走過幾個路口,來到這個青石砌的碑前。
宮青藍注視着石碑,竟是蕭王爺與蕭王妃的合葬墓。
“王爺,蕭王爺和王妃去的急,老奴操辦不周,隻立了這簡單的石碑。改日老奴再找人雕琢裝飾。”俞管家面有愧色。
“不必了,若是二老尚在,恐怕也不願如此鋪張。”蕭逸看了一眼石碑。“已經很好了,二老地下有知,會滿意的。”
蕭逸接過小廝遞上的香,燃上。
“俞伯,以後還是喚我‘少爺’。”他回頭看向俞管家。
“是,少爺。”
他跪在蒲團上,雙手持香,恭敬地三拜。隨後將那香遞於邊上的小廝。
蕭逸起身,打算幫宮青藍燃香。
“不,夫君,我自己來。”宮青藍看一眼蕭逸,接過那香。
蕭逸勾了勾嘴角,立在碑旁。
“父母大人在上,望父母大人保佑蕭府上下平安……”說罷,宮青藍叩首。
蕭逸注視着那石碑,他的視線一直停在‘樑月瑤’幾個字上。母親大人始終都不知道自己並不是她的親生兒子,而當年她剛出世的小兒子,已經被她這個夫君,也就是自己這個名‘蕭政’的爹殺死了。這個秘密被爹帶入了這片森冷的泥土,不會再有人知道。母親也不會因此痛苦。他明白,父親這麼做只是爲了保護自己。他無法想象,若是母親知道真相,會對自己是何態度。對父親是何種態度。
宮青藍早已上完香,見蕭逸遲遲未動,她也不做聲的立在他身後。
那輪缺月掛上天幕,把周圍的景色映得更是一片冰冷。
寒風刺骨,宮青藍扯了扯斗篷。
她接過管家手中的連帽斗篷。走上前,輕柔的將那斗篷披在他肩上。伸手緩緩抽出被掩住的烏髮,手感順滑,卻透着絲絲涼意。
“娘子,走吧。”
“嗯。”宮青藍轉頭對俞管家道:“俞伯,回府吧。”
“不,先不回府。”
宮青藍有些疑惑。
“娘子累麼?”
“我不累,我怕夫君站久了受風寒。”
“好。”蕭逸牽起宮青藍,顯得有些愉快。
蕭逸的笑,永遠像是沒有心機的孩子,讓人不得不相信。
“俞伯,老地方。”
隨着蕭逸這一句,馬車開動,向蕭逸口中的‘老地方’行着。
宮青藍有些意外,要是往常,蕭逸肯定已經擔心自己的身體狀況,早早回府了。雖然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外界傳言的那麼柔若,可今日他卻連這一步也省了。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不得不看的秘密?宮青藍不由得好奇。
“少爺。”俞管家示意到地方了。
蕭逸輕快的下車,宮青藍隨後跟上。
看着眼前的景物,宮青藍略微有些失望,確實與她想象的‘秘密地點’有些不同,因爲它太平常了,更像是街巷邊隨處可見的荷塘。
讀出了宮青藍的想法,蕭逸引着她向湖的對岸走去。宮青藍打量着眼前的湖,它很小,硬說有什麼不同,也就是湖中的小橋了。湖面上煙霧繚繞,那橋不似實景。
“娘子,來。”蕭逸拽起她。這才拉回了宮青藍的注意力。
剛向前行了兩步,蕭逸就停下,“娘子別動。”
蕭逸這一句,倒是把宮青藍嚇了一跳,以爲自己做錯了什麼,忙止步。
看着宮青藍,蕭逸輕笑出聲。
“夫君你又笑我。”
“不敢不敢。”蕭逸一臉無辜,依舊勾着脣角。
“好了,閉上眼睛。”
宮青藍未多問,配合的閉上了。
“嗯,可以睜開了。”蕭逸扣住宮青藍的肩膀道。
宮青藍睜開眼睛,還是那個湖面,有何不同?再定睛一看,似乎少了點什麼。對了,湖上的橋呢?!
宮青藍瞪大眼睛,剛想上前一步,卻被蕭逸止住。
“誒?娘子,只許站在這裡看,不許動。”
“怎麼?莫非這站的位置還有蹊蹺?”話一出口,宮青藍愣住了。她突然憶起自己幼時看的一個故事,裡面似乎就有這麼一座橋,每個月的幾天裡,它都會消失掉,相傳是被天神借去鋪路了。現在想來,這故事確實可笑的很。不過她不曾見過這樣的景色倒是真的。
“如何。”蕭逸淡淡吐出一句。
宮青藍頭次切身感受到,並非‘眼見爲實’。如同自己看蕭逸,亦或是蕭逸眼中的自己。
“很美。”良久,宮青藍道出一句。
“過了今夜,就要等下月初八才能見了。”
回頭看,蕭逸已在湖邊的石凳上坐下,注視着那如鏡的湖面。
宮青藍也走過去,要在他邊上坐下。
蕭逸突然想起什麼,擡手示意宮青藍等等,偏頭道:“長安,取兩個軟墊來。”
待宮青藍坐下,兩人就這麼面對着雲煙霧繚的湖面,沒有言語。
“娘子。”
“嗯?”
“看着我。”
這讓宮青藍有些摸不着頭腦。她順從的轉過身,注視着他。後者沒有絲毫表情變化,只認真的看着她,不一會兒卻笑起來。
“夫君還笑得出來。”宮青藍不帶語氣,問出這麼一句。
“只是想看看娘子的心裡,有沒有爲夫。”說着,蕭逸將雙手搭過她的肩,在後頸交疊,頭抵着她的肩窩。
宮青藍平靜的問出一句,“夫君看出了什麼。”
“娘子的眸子,美極了。”蕭逸聲音很低。
話一出口,便被桐樹的曳擺聲湮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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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宮青藍端着薑湯,推開書房的門。
“這麼晚,娘子還沒歇息。”蕭逸將先前看得書合上,放進旁邊的屜子裡。
“喏。”宮青藍將托盤放在桌上。
“這些瑣事,讓丫頭們來就好了。真是勞煩娘子了。”嗅出是薑湯,蕭逸來了興趣。
“莫不是娘子親手熬的?”
“不,是夏桑熬好了的,我見書房的燈還亮着,就給夫君送一碗來。”她有些不好意思,繼續道:“我是怕我的廚藝夫君不喜歡。”
“爲夫不是說過麼。只要是娘子做的,我都喜歡。”他看向宮青藍,眼裡帶着一抹異色。
宮青藍面上掛着笑,目不斜視的從釉彩煲中一勺一勺盛着薑湯。一時間,屋內香氣四溢。
“夫君趁熱喝吧。”宮青藍遞過那碗。
蕭逸眯了眯桃花眼,便將那碗薑湯一飲而盡。
“累了一天了,娘子先歇着吧,爲夫稍後就睡。”
“好。”對於蕭逸的事,她從不多問。她明白,只要做好自己,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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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長陌遞給楚瀟瀟一個紙包,楚瀟瀟接過,突然愣住。這香氣……莫不是……
她快速拆開紙包,山楂白蓮酥!
“長陌哥?”她驚詫的看向夏長陌。
“城南開了一家糕餅店,就掛着苷枝會上街角那家店的牌子呢,你嚐嚐看,是一家麼?”
印象中,她甚至覺得夏長陌是第一次主動說了這麼長一句話。她心裡暖暖的,努力眨了眨眼睛,迫不及待的捏起一塊放入口中,“嗯!就是這個!!”楚瀟瀟含混不清的道。
得到楚瀟瀟的肯定,他帶上漫不經心的笑。記憶中,至從試武大會出事後,她已經很久沒這麼笑過了,沒想到這一包酥餅就能有這樣的效果。也許越是傷痛的時候,人就越容易滿足。
“長陌哥,你吃麼?”楚瀟瀟試探性的問。小時候只有自己偏好這個口味,家裡的其他孩子都不喜歡,所以她也不確定夏長陌是不是喜歡這個。
夏長陌拿起一塊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看着夏長陌,楚瀟瀟有些驚訝,竟有人跟自己一樣受得了這酸味。能跟長陌哥一起吃這美味,她說不出的滿足,今晚她想忘掉一切煩惱,只是美美的吃一頓都好。
昆蟲的鳴叫漸漸稀了,池塘裡的蓮蓬垂着頭,飽滿的搖搖欲墜。
“長陌哥,記得你剛來的時候被罰抄詩文麼?”
“記得,你幫我抄的。”夏長陌回的不緊不慢。
“呵,沒想到你還記着呢。”楚瀟瀟突然有些自豪,想不到這麼一個凡事灑脫的名門之後還會記得這些陳年瑣事。
“以爲你對我特別優待,抄了那文章。”夏長陌伸手再拿一塊遞給楚瀟瀟。
“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以前也遇到過這般獻殷勤的女子。但那時剛到宮家,看你那麼積極地代我罰抄,以爲又是一個對我一見鍾情的女子。”
“噗!”楚瀟瀟一個沒忍住。
夏長陌遞上茶杯。
“咳咳……咳……”楚瀟瀟猛咽兩口茶。沒料到夏長陌竟然也會說笑!
“多大的人了,吃東西還跟小孩子似的。”
“喂!是你說笑話害我的!”
“我後來才注意到,是因爲你成績優異,所以才自願幫別人抄寫,無論是誰。”
“那是,我是第一嘛。”楚瀟瀟重拾當年那份驕傲。
“所以,那時我一直想知道,並沒有人和你爭第一,爲何還要如此用功。”
“那是因爲……”楚瀟瀟正想補充,卻不知如何說下去。也許因爲是宮家的外姓小姐,所以凡事都想爭第一,凡事都努力成爲第一,這些無非是想得到更多關注。確實她成功了,這些成功,讓她能一直保有着那份屬於楚瀟瀟的驕傲。
“莫非是本小姐讓你決心改邪歸正?”楚瀟瀟記得夏長陌剛來宮家的時候,對凡事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後來卻無端端的表現好了一段時間。
“那是覺得你很有趣。”夏長陌淡淡說出。
楚瀟瀟瞥了一眼夏長陌。
“所以……那次罰抄之後的酥餅是你送的?”不知聯想到什麼,楚瀟瀟這麼沒原由的竄出一句。
夏長陌但笑不語。
從小,在楚瀟瀟心裡,夏長陌一直是個孤傲的少爺。有時候她覺得這個人跟自己很像,都有着怕被傷害,而擺出的驕傲。她曾想要接近他了解他,但在那之前就已經被自己的傲氣說服了。今天一下子聽到夏長陌說了這麼多話,楚瀟瀟說不出的開心,彷彿多年來,她終於離他近了些。
“夏少爺,夏少爺!”
“什麼事?”楚瀟瀟原本不錯的心情,突然被這慌急的叫聲給打落。現在的她,特別怕聽到這樣的聲音。
夏長陌一手搭在楚瀟瀟肩上,示意她不要慌。
“夏少爺!加急信件,是從邊境過來的!”
邊境!?大哥不是一直鎮守邊關嗎,莫非出了什麼大事?夏長陌知道大哥一直不喜歡自己,因爲自己的出生搶走了太多屬於他的東西。所以自己才遠離夏府來到宮家,他與大哥已有十一年沒見面了。若不是邊境出了大事,依照大哥對自己的態度,斷不可能有任何來信。
楚瀟瀟心裡一沉,果然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