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雷山摩雲洞。
萬歲狐王高坐寶座,視線看着剛剛與自己吵了一場,正在山下朝遠處飛去的玉面,又擡頭看了看那滿天星斗,卻是微微嘆了口氣。
“歲月無情啊”
別看他外貌萬年未曾變過,但是他的生命此時已經如風中火燭,不知何時便會熄滅。
老狐王下方,一隻手持長柄巨斧,身穿鎧甲的野豬將軍走了出來,看向老狐王,將眼底的悲傷之色隱去,單膝下跪,恭聲道:
“大王,屬下已經派人去追公主了,請您放心!”
“呵~豪剛,玉面日後就要麻煩你了。”
豪剛心中一顫,斬釘截鐵的道:
“屬下將誓死保護公主!”
他知道,自家大王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最多也不過還有三、四十年的壽命,如今這是在將自己唯一的女兒託付給他這個陪伴了萬年歲月的老夥計,老下屬。
萬歲狐王緩緩從寶座之上站起,曾經無比威嚴的身軀此刻卻平添了幾分衰老之感。
可惜他早先年與人爭鬥之時傷了真靈,本源一直在微弱的潰散,無法修補,直至今日,他已經沒有多少年可活了。
萬歲狐王緩步走着,視線卻看向靈山方向,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之色。
前些年,那靈山來人,曾言可爲他續命,但日後他就要當做靈山的護法,不得有任何違背。
他乃是此元開闢以來最初之時誕生的生靈,因爲吃了神果而誕生靈智,經歷了三皇五帝的時代,一路修行至今,被四方妖魔尊稱爲萬歲狐王。
那靈山竟然要他去給他們當看門狗,簡直是癡心妄想!
他萬歲狐王是想活着,但他即便做不成那高高在上,瀟灑肆意的妖王,也絕不以永恆的自由爲代價,苟活於世,去給他人做那看門狗!
不過這樣一來,也只有投入輪迴,轉世投胎這一條路子走了.
就是他那女兒性子驕縱,若是沒了他這當父親的護着,日後也不知道又會如何,他也只能儘量安排。
可惜,當年在金蟾山怎麼沒有看出,那廣毅道人跟腳本事竟然如此之深厚,若是他當年同在金蟾山上一同對敵,是不是他如今也可厚着麪皮,去請人家照顧他這女兒一二。
但是這世上,可沒有如果。
毒敵山琵琶洞中。
蠍子精正坐在精緻的梳妝鏡前滿意的看着自己的面容,而她的身後,兩名身穿粉衣,模樣可人的年輕侍女正在專心給她編着頭髮。
這兩名侍女的眼眶似是還有些微微泛紅,顯然是不久前纔剛剛哭過。
蠍子精透過鏡子,頗爲無語的看着這一幕,從梳妝檯上拿起兩盒胭脂隨手塞到這兩名侍女身前。
“你們兩個,拿着這胭脂把自己的眼眶好好蓋一蓋,省得那牛鼻子道人再來的時候,還以爲我欺負你們。”
“都答應你們日後每月可下山探親一次了,有必要這般激動麼~”
那兩名侍女連忙伸手接過,躬身道謝:
“謝謝主子,謝謝主子。”
“主子請放心,若是那仙長來了,奴婢二人定會主動與他言說,主子對奴婢們向來是極好的。”
“沒錯沒錯~”
蠍子精滿意的點點頭,道:
“還算你們兩個有良心,日後你們就知曉了~老孃我能看上你們,收爲婢女,那多大的福分~那是要帶着你們修仙,少說能活得上千年的~”
“那凡塵俗世,還是早早斷了的好,只是你們啊~年齡還太小,日後就知道了,何爲仙凡有別~”
蠍子精說着,卻又微微嘆了口氣。
“這西涼國什麼都好,就是半個男人也無~”
這時,左邊那個侍女似是想到了什麼,看向自家主子道:
“主子,那正南方的解陽山,聚仙庵,不是有兩個男人。”
蠍子精聽聞此言,翻了個白眼,捏起桌上的金簪送到身後那侍女的手中,又看着自己鏡子中的盛世美顏道:
“老孃我是好色,但可不是瞎了眼~我看上的男人,哪個不是放在三界中都是響噹噹的。”
“那兩個是什麼貨色,貪財好色,見了老孃我腿肚子都打哆嗦,又醜成那個模樣,連銀槍蠟頭都算不上~”
“就那模樣,還自稱如意真仙,呵~對比前兩日來的那廣毅道人,那什麼如意真仙啊~真是連人家一根手指都比之不上。”
這一番話語下來,引得身後那兩名少女一陣嬌笑,而那蠍子精卻忍不住舔了舔嘴脣。
對她來說,男人這種東西,還是搶來的好,若是搶不來的,反而更是能讓她提起興趣
忽的,蠍子精看眼前的鏡子中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不由得心中一驚,轉頭看去,正見牛毅面色平靜的看着自己。
牛毅此時心中也有些無語,這蠍子精果然是個好色的女土匪性子,不能以常理度之。
好色而自知,或許就是這蠍子精唯一的優點了。
蠍子精揮手退去了身邊的兩名侍女,面露討好笑容,扭動着身姿便迎了上去。
“哎呀呀~仙長您來了怎麼不提前與奴家說上一聲,奴家也好去迎迎您~”
牛毅看也不看蠍子精,自顧自的走到一旁的桌椅上坐下。
“自然是那事有了結果。”
蠍子精見這人又是看也不看自己,心中暗罵自己簡直是獻媚給瞎子看!
但一聽那事有了結果,不由得面上笑容更盛,緩步來到牛毅對面,正欲說些什麼,卻聽牛毅又道:
“但是,還是那句話,貧道,爲什麼要幫你?”
他本就是打算先前往地府一行再做打算,看看這蠍子精曾經與自家二師兄是否真的有過一段。
如今既然知曉這兩位是什麼都未曾發生過,那事情自然就簡單許多了。
蠍子精對上牛毅的望來的視線,面色一僵,勉強笑了笑,道:
“仙長,咱們先前不是說好了.”
蠍子精說到這時,聲音越來小,她突然想了起來,眼前這個牛鼻子道人,當時不過是說此事他也沒有把握,若是有把握便來尋自己,根本沒有給出任何承諾!
現在這是有把握能幫她,又來跟自己談條件了?!!“仙長若是能幫奴家此事,日後五千年奴家可任由仙長差遣”
牛毅微微搖頭。
“這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處。”
蠍子精一聽這話,頓時惱羞成怒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我?!”
“老孃蟄過如來!三百佛門金剛護法也沒能拿得下我,便是那觀世音菩薩也不見得能近我的身!你這是說我無用?”
牛毅看向蠍子精,道:
“我道門中人少有爭強好勝者,便是貧道也常年在山中清修,你雖本事不錯,但卻天生一副土匪性子,有求於人還想着將人先綁來再說。”
“先不說你先前與貧道妄動刀兵,就算貧道可以不計較你先前的冒犯,但若是收下你,怕是會給貧道招來不小的禍事。”
這蠍子精本事確實不錯,即便是日後孫悟空與豬八戒一同鬥這蠍子,也是被這蠍子用那倒馬毒尾鉤與有毒的暗器打退了去。
便是觀世音菩薩也親口承認不願意近這蠍子的身,指點孫悟空去尋昴日星君,顯然這蠍子應當是有其他的後手。
先前他二人爭鬥,彼此都留了手,各自又都沒有殺意,試探居多,不過即便二者全力相爭,牛毅也有把握壓下這蠍子,只是會十分棘手罷了。
最重要的,就是這蠍子一副女土匪模樣,色慾太盛,真要收回去,怕是真就是收了個麻煩。
幫是能幫,此事對他來說也算不得多麻煩,靈山那邊也已經點頭,甚至與他安排西遊一行有不小益處,但就要看這蠍子精能不能打動他了。
蠍子精秀眉緊鎖,她清楚牛毅的意思,她並沒有與牛毅談這種條件的權利,尤其是對方或許是唯一能幫到她的貴人的情況下。
半響後,蠍子精眸光一定,嘴巴一張,一枚粉紫二色交織的珠子竟快速從她的口中飛出,落到桌子上緩緩漂浮着。
蠍子精站起身來,乾脆跪倒在牛毅面前道:
“請仙長原諒我先前的舉動,若是仙長能幫上我這一次,我甘願獻出妖丹由仙長掌控萬年,以表誠意。”
“仙長,我這妖丹,乃是情慾大道與毒道的結合,亦是我修煉上萬年的大道顯化,可助人感悟七情六慾之道與那毒道。”
牛毅看着眼前這妖丹,微微有些詫異,因爲他眼前這妖丹除了最重的色慾,便是其他情慾也十分明顯。
原來這蠍子精修的是七情六慾,但卻因爲自身本性,在色慾一道上進展遠超其他。
“你當真要將此妖丹交予我?你這可是將身家性命交到了貧道的手中。”
蠍子精擡頭看向牛毅,眼中露出七分決絕與三分無奈之色。
“奴家自是信的過仙長的,仙長是得道真修還不至於誆騙我,並且那人當年說能助我的是貴人,那便真是貴人。”
“並且若不如此,仙長如何能信得過奴家呢.”
她都將身家性命交到牛毅手中了,這可比任何誓言或是約束類的神通法術都要管用,要是這都打動不了眼前這道人,那她就真沒得辦法了。
這兩日蠍子精想了不少事情。
若是當時,她能拿住這道人,自然萬事好說,主動權便在她的手中,這也是她一貫的作風。
然而她未曾打過這道人,又因此惡了人家,被此人死死拿住了軟肋,那還不如干脆一點,搏上一把。
別看那靈山的人天天口中說着什麼我佛慈悲,但你要真惡了那羣禿驢,那什麼金剛杵,真言鎮妖塔等等保準得招呼上來。
在此人身邊效力萬年,怎麼也好過日後被靈山禿驢清算,身死道消來的好!
其實她也不是完全信牛毅,而是信當年那人,那個人即便總是油嘴滑舌的,但在這算卦一事上,從未出錯過,也從未說過謊。
牛毅看着身旁這妖丹,沉吟片刻,還是翻手將其收了起來。
此妖丹一被收走,蠍子精頓時也無法感知,心中不由得一陣空落落的,升起一絲悔意,暗道自己是不是太沖動了。
但這絲悔意出現了一瞬,便被她壓了下來。
卻見另一邊,收起妖丹的牛毅手掌一翻,一翠玉卷軸便出現在他的手中。
牛毅將這卷軸攤開,手指凝練法力,在上面寫了幾筆,使其飛到蠍子精面前,道:
“雖然貧道收下了你的妖丹,但此事也需你‘立下字據’,在天道面前發下誓言。”
蠍子精看着眼前這寫滿字跡的卷面,感受到其上那宛如直面天道的浩大氣息,咬了咬牙,在手指逼出一點血液,使得那血液融入這卷軸中。
忽的,那捲軸化作金光消散開來,但蠍子精卻感知到了冥冥中的某種約束。
“奴婢,見過老爺。”
牛毅看着卷軸散開,面露笑容,點了點頭。
他前日傳訊太白,將此事說明,詢問有沒有能穩妥約束那蠍子精的法子,太白則是直接下界,拉着他去面見了玉帝,言說此事與佛法東傳一事有關。
玉帝便將這卷軸隨手丟給了他,讓他們離開。
太白金星可是直言,三界之中除了能超脫大道者,可不受這卷軸約束,否則無人能規避這卷軸上寫下的誓言。
即便這蠍子精如今表現的再是誠心,但對方那過往種種的事蹟又如何能讓人放心的下,有這兩手準備,牛毅才能徹底放心。
“既如今你我達成協議,你便安心在此修煉吧,若是有事,貧道自會傳信與你。”
“放心,貧道沒有那使喚人的習慣,萬年後也會依照約定放你離開,若是日後有關那佛門之事開啓,自會傳信與你,讓你上去搏一份功德,化解當年因果。”
牛毅說完,身形一閃便離開了這裡,而蠍子精聽聞牛毅的承諾,心中一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微微嘆了口氣,暗道她這是徹底賣身了。
只希望她今日的豪賭是正確的.
數年後,南贍部洲,正換了副模樣,在醫館中教授醫書的方誠,忽見道君的身影正緩步從上方的神像中走出。
“方誠,有客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