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數院，電話鈴聲響起。
看來電顯示，是王院士打來的。
幾乎是剛一接通，那特別具有標誌性的爽朗笑聲，便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老陸啊，你帶的那些小朋友們，水平不怎麼樣啊！”
一聽到這聲老陸，正在喝水的陸舟，差點沒一口茶水噴電腦上。
嗆得水從鼻子裡倒灌了上來，陸舟眼淚都快疼出來了，拍着胸口咳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你能不能，換個稱呼！你這年齡至少比我大一輪，叫我老陸是不是太佔我便宜了！”
哪怕正在朝着三十的大關一路狂奔，但他也是二十多歲的人！甚至外表上看起來還要比實際年齡年輕的多，最多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
再怎麼說，這個輩分也不能亂了！
“哈哈哈哈！”電話那頭傳來了爽朗的笑聲，王增光院士毫不客氣地說道，“你看我都專程從上京那邊跑來幫你這個忙，你倒是說說，佔你點便宜又怎麼了。”
陸舟：“……”
這句話他倒是無言以對。
一般人想請這位核工業、電氣工程領域的大佬幫忙還真請不動，這已經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了，不管怎麼說，這個人情他還是得認下的。
見陸舟不說話了，王增光院士也不再調侃他，笑着繼續說道。
“你那個什麼充電的項目書我看過了，雖然設計上和技術上在我看來一塌糊塗，但創意還有點意思。不過我有一點挺疑惑的，爲什麼你們這麼執着於無線充電技術和鋰空電池捆綁在一塊？我覺得這兩個技術完全沒什麼必然的聯繫，就算是拆開來用也是可以的吧。”
陸舟：“其實你問我這個……我也不是特別懂，咱們都是學者，對學術界之外的東西瞭解的也都是半斤八兩。但我的CEO和我說了一句話，我覺得很有意思，我想也應該可以回答你的困惑。”
王增光院士好奇問道：“哦？你那CEO說了啥？”
陸舟微微一笑。
“爲了成爲標準的制定者！”
哪怕鋰空電池和無線充電沒有任何關係，甚至整個新能源汽車行業都可以和無線充電沒有關係，但如果掌握着這兩樣專利的星空科技，一定要將鋰空電池的專利和無線充電的專利捆綁在一起，那它們兩個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邊，那也是一體的。
面對星空科技在專利儲備上的強勢，其他企業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爲自己的不聽話付出更高昂的成本，要麼就必須向星空科技的標準妥協，主動去迎合星空科技制定的規則。
短期內可能看不到這麼做的好處，但等到整個行業都接受了星空科技制定的規則，而星空科技的規則已經成爲了整個新能源行業的標準……
即便有那麼一兩家企業意識到了這麼做的危險，想要對抗星空科技的制定的規則，也基本上爲時已晚。
因爲到那時候，他們所需要面對的壓力將不只是來自於星空科技的專利，更來自於新能源產業這個大集合……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
隨後，被一道哈哈笑聲給打破了。
“標準的制定者？聽起來挺有意思的，”王院士笑了笑，“行吧！我這老頭子閒着也是閒着，就幫幫你好了。對了，我這人可是很嚴格的，要是把你那個研究團隊裡的小夥子都給折騰跑了，你到時候可別怨我。”
“怎麼會？”陸舟笑了笑，轉了下手中的筆，不怎麼在意地說道，“跑了就跑了，總會有人頂上來，哪怕只有一個人堅持下來，能把他培養成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學術帶頭人，對我們來說都不算虧了。”
聊完了正事兒字後，王院士接着和陸舟寒暄了幾句，扔下了一句“有空記得請我喝酒”，然後便掛斷了電話。
當他剛剛將電話掛斷的時候，辦公室的門正好推開，一位戴着眼鏡的中年研究員，帶着一份文件走了進來。
“這是修改之後的計劃書，”將文件放在了桌子上，姚宏習慣性地伸手推了下眼鏡，看着自己的導師認真說道，“我已經讓他們做好把核心部件推倒了重做的準備。”
接過修改之後的計劃書看了一眼，王院士這次終於是滿意地點了下頭。
“不錯。”
不愧是自己帶的學生，這份計劃書做出來之後，看的順眼多了。
看着臉上露出讚許之色的王院士，姚宏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道，“教授。”
看出自己的學生似乎有話想說，王院士放下了手中的計劃書，笑了笑說道。
“怎麼了？”
雖然知道自己不該質疑導師的決定，但出於內心的責任感，姚宏遲疑了片刻之後，最終還是開口說出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
“咱們……這麼幫他們真的好嗎？”
“星空科技好歹也是私企，還有那個嗶嗶充電什麼的……如果是企業之間的合作倒也罷了，但咱們現在這樣，純粹是幫他們白乾活兒……”
看着自己學生臉上糾結的表情，王院士笑着說道。
“你想說咱們這是‘假公濟私’？”
姚宏點了點頭。
“雖然咱們沒有用國家的經費和實驗室，但研發資源也是社會資源的一部分——”
打斷了自己學生的話，王院士擺了擺手，說道，“做人不能這麼認死理，得學會變通。”
“可是——”
“你覺得咱們幫他是假公濟私，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幫咱們的時候又算個什麼？可控核聚變是他該幫咱們搞的？說星空科技是私企，但你看陸教授有沒有和你計較該不該出力？有沒有和你計較核聚變的專利歸誰？”
聽到導師這句話，姚宏一時間不禁語塞。
支支吾吾了半天，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然而他倔強的性格又不允許他就這麼認輸，咬了咬牙還是勉強爭辯了一句道：“可是……核聚變那是全體核電人的共同成果，就算要算專利，那專利權也該歸集體所有——”
“所以說你懂個什麼？”王院士笑着搖了搖頭，“我問你，他要是不回國，留在德國馬普所，你覺得用馬普學會的資源這個核聚變他弄不弄的出來？還是說，你有信心帶着全國上下核電人，趕在19年前把可控聚變技術給搞出來？”
“這……”姚宏遲疑了一下，尷尬說道，“他家在這裡，總不能不回來吧。”
“是啊，他的家在這裡。”
看着自己的學生，王院士點了點頭，聲音帶上了些許懷念，感慨地說道，“你我的家都在這裡，我們都希望這裡變得更好，所以他放棄更好的選擇回來了，帶着自己的研究團隊到山裡去，到海邊去，沒抱怨過一句，也從來沒和你計較，那你覺得這個人情到底是誰欠誰的？”
說到這裡，王院士打住了話頭。
看着陷入沉默的學生，他笑了笑，繼續說道。
“何況，他說的那些話，我也很感興趣。”
“有那麼一天，咱們也能成爲這個世界規則的制定者，至少在電力這一塊能夠說一不二。甭管你是列強也好，還是無賴小國也好，都得聽咱們的，按咱們的規矩辦事兒。”
“如果這一天真的能到來，哪怕只是有希望到來……”
伸出滿是老繭的右拳，在自己學生的胸膛上不輕不重地碰了下，看着那張漸漸變得慚愧的臉，王院士語重心長地說道。
“至少現在，咱們還是別把彼此分的太清楚了！”
“都是自己人，真沒那個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