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秦總的車回去,一路上都面無表情,也不說任何話。
因爲這時候,任何一個字,都有可能泄露我內心的風浪。
秦總也不多話,我們之間一直保持着一種安靜的距離。然而,過一家百貨商店的時候,秦總突然問我話:“要不要下去準備一點生活用品?”
他說話的時候,沒有看我,一直直視着前方。
雖然我知道我在秦總那裡有衣服,然而我還是告訴他,需要。
秦總就把車停了下來,我下來,發現他沒動。
我稍微猶豫了一下,不明白秦總是什麼意思,秦總這才指了指二樓的咖啡廳:“你去逛,我在咖啡廳等你。”
這種狀況我是很中意的。
等我去買了一些換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過來之後,秦總一杯咖啡還沒喝到一半。他問我要不要喝一杯,我說不要,他就說,那走吧。
我突然發現,秦總好像對我沒什麼意思了。
我叫他秦總,他一點反應也沒有,也沒有再提過讓我叫他名字的事情。他對我的態度,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沒有太大區別,很有距離感,卻也很自然。
沒有刻意疏遠,但也沒有刻意靠近。
我……我是不是應該感謝蔣欣琪?
她徹底幫我把秦總給噁心到了。
秦總是否覺得,如果林小瑩體內藏有那麼騷包的一個踐人,他還是敬而遠之好了?
謝天謝地,我真心感謝蔣欣琪了。
去了秦總家,他問我要住哪裡,我說客隨主便,他覺得哪裡好就哪裡。
秦總倒是沒有急着給我安排,他只是問我:“你準備什麼時候去上班?”
這還有什麼好問的?我是巴不得今晚都住在公司裡啊。
我就回答秦總,我覺得自己身體無恙了,明天就可以回公司。
沒想到,秦總思索了一下,說道:“你最好還是等一段時間再來上班,明天燕少回來,你現在身爲小米的助理,如果他要問你些什麼,你答不上來,不太好。”
我怔了一下。
我沒想到,我在貿易公司沒幹個啥,秦總也是知道的。
我也不懂秦總是關心我,還是別的什麼意思。
我就很正色的回答他:“明天不見,改天說不定也是要見的。拿人工資,逃避不是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
大概林小瑩模式和蔣欣琪模式之間轉換得太迅猛太沒有徵兆了一點,秦總很明顯愣了愣。
然後,他才說:“好吧……”
我鬆了一口氣,明天誰要攔着不准我去見燕少,我就要跟誰急。
結果秦總又補了一句話:“如果明天他沒有理到你那邊去,就算了。如果真的理到了,會發生什麼,我也不知道。總之,小瑩,你不要太在意燕少的態度和話語就行了。”
我聽秦總這話,心裡就有些打鼓。
好像燕少是什麼洪水猛獸。我就小心翼翼地試探:“那個……燕少,很兇?”
秦總搖頭:“兇也不是,但你的專業和貿易不太對口,實際工作也沒有太多經驗,我怕他會問你很刁鑽的問題。”
我問:“燕少很喜歡管下屬的下屬的事嗎?”
秦總這次沒看我,他只說:“不一定,但是燕少看人的直覺很準,我只是……”他說到這裡,又看了我一眼,“怕你玻璃心。”
我差點就笑了。
我反問秦總:“我玻璃心?”
秦總眼神飄忽了一下:“誰知道呢。”
看樣子,蔣欣琪給秦總留下的心理陰影的面積,還蠻大的。
我還想狡辯一下,秦總卻告訴我,他要去公司了,他給了我物業的電話,讓我自己叫午飯吃,還給了我一把備用鑰匙。
於是,我就像中了五百萬大獎卻被流放到孤島的可憐蟲,連找個人慶賀都沒辦法了。
秦總回來得很晚,那時候我正他書房裡搗鼓,因爲無聊,我翻了他不少的書,還把他的吉他抱下來亂彈了一通。
大概是我搗鼓得太投入了,秦總走到房間不遠處我才聽到了他的腳步聲。
我嚇得急忙把吉他往牆上掛,結果反而碰響了琴箱。
看着門口有些訝異的秦總,我急忙把手背了過去,我說:“我就看看……”然後我又指着地板上亂七八糟的書,聲明道:“我會物歸還原處的。”
秦總倒是沒在意我把他書房搞得有多糟糕。
他只擡手看了一下腕錶:“幾點了,你還沒睡?”
我不好意思說我睡不着,我一想到燕少已經回來了,我就激動得血液都在沸騰。
我只有找藉口說:“我……我都不知道睡哪裡呢。”
秦總這纔想起,他還沒有給我安排房間。
他忙看了看走廊兩邊,說:“那,你自己選吧,你喜歡哪間就哪間,每週都在打掃着的。被套什麼的,你不喜歡也可以換新的。”
我出書房的時候,秦總還靠在門口,他問我:“你吃晚飯了沒有?”
我說吃了,給物管中心叫的餐廳外賣。
我告訴他,賬單我放在餐桌上,我會還給他的。
秦總也沒說什麼,不過我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我聞到他身上明顯的酒氣。
我隨便找了一間小房間,就準備先躺下再說。沒想到秦總又來敲我的門,我問他什麼事,他推開門,問了我一句摸不着頭腦的話:“廚房裡的碗,是我家的,還是外賣送的?”
看我顯然沒有反應過來,他又解釋道:“就是壓着賬單的那些碟子和碗。”
我理解了,解釋道:“那就是餐廳送來的啊,我吃完順帶洗了。”
看着秦總有些發愣地看着我,我反問他:“你往常吃完都不洗的嗎?”
我剛問完,就看到秦總笑了一下。
這是今早上見面到現在他第一次笑。
他說了兩個字:“謝謝。”
然後他就想要關上房門。
然而這一次,我叫住了他。
我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問道:“你……在外面吃了嗎?”
秦總回答是啊。
我小心地試探着:“你……喝酒了?”
秦總又說是啊,有些奇怪的樣子。
然後我又問:“那個……還好嗎?”
秦總終於發現了我的異樣,他很隨意地靠在門上,半睨的眼神和不太規整的姿態,和往常沉穩的形象有些出入。
他說:“林小瑩你想問什麼?”
我心想秦總大約已經猜到了我想問什麼,我也就很老實地回答:“是陪老闆吃飯嗎?”
秦總微怔,然後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是的,”他說,“阿冰還問我爲什麼沒有帶你過去。”
我想去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臟。
秦總晚餐是和燕少一起吃的……
我好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說了什麼話,他們是什麼樣的神態,什麼樣的氣氛,然而,我什麼都不知道。
秦總沒有通知我,汪總也沒有,小米也沒有……
所以,這是他們四人的圈子嗎?
我終究還是個外人。
我看了看時鐘,已經十二點過了……這頓飯吃得,可真夠久的。
我就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說:“我也沒奢望過要去。”
秦總有些愣神地看着我,他問:“你晚餐吃得還好嗎?”
我就說很好,餐廳的菜很合口味,結果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卻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揉了一下眼睛。
我擡眼,看秦總微皺眉,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着我。
我就無言並且呆呆地告訴我,我只是眼睛癢而已。
秦總什麼也沒再說,門也不關的走了。
結果過了沒多久,他竟然抱着吉他回來了。
秦總徑直走過來,坐到地上,靠着我的*邊,秦總問我:“你會彈吉他嗎?”
我問他吉他和棉花誰更好彈一點?
秦總就笑而不語,他用手指撥了幾下琴絃,然後說:“我裝修的時候,專門做了隔音,所以半夜彈也不會擾民的。”
他說:“我看你也睡不着的樣子,是不是要我給你彈一首催眠曲才行?”
我趴了下來,抱着被子,說彈啊彈啊,我正想睡得緊呢。
秦總就用手指反反覆覆撥着一個和絃,很輕地撥着,說:“我看你一點也不想睡,你在興奮什麼?”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算老實地回答:“我在想明天老闆過來,我會不會捱罵……”
秦總就又笑一下,說,他也在想一個問題。
我驚悚:“我會捱罵嗎?”
秦總是那倒不是,他讓我放心,說今晚上吃飯的時候,小米已經給燕少說過我的情況了,小米說我情況特殊,讓燕少不要爲難我。
我很關心燕少的反應,秦總卻賣關子,答非所問:“你猜,我又在想什麼問題?”
我要急死了,讓秦總快說。
秦總又撥了一下琴絃,他說:“我在想,你會不會愛上燕少?”
我心跳漏掉一拍,說爲什麼這樣問啊,見都沒見過就說愛,會不會太輕浮了一點。
秦總似乎猶豫了一下,不過他最終還是說道:“小瑩你知道你失憶的時候……”
他默了一下,又道:“算了,都過去了。”
我什麼都不敢回答。
然後秦總用吉他把手敲了一下我的頭,說:“睡吧。”
我有些煩躁地打着滾,拖着聲調:“睡不着啊……啊……啊……啊……”
秦總也轉過身來,雙手都搭在被子上,問我:“你來面試的前一天晚上,有沒有這樣徹夜未眠過?”
我說:“我來面試之前都沒料到會遇到你這個級別的總裁面試,哪裡會未眠啊。”
秦總好像很惋惜的樣子,他嘆口氣:“哎,我也是臨時決定的。”
聽他的語氣,好像沒能讓我未眠一次,很不甘心似的。
我對着天花板,在空氣中舞着手,順帶驅趕秦總:“出去了出去了,弄得我一屋子都是酒氣。”
秦總站起來,一手拎着吉他,一手指着我,頗有些威脅地:“你再說一句。”
我翻過來,忿忿地看着他:“說又怎麼了?你打我啊?”
秦總垂眼看着我,突然蹦出一句讓人要跳樓的話。
他說:“你敢嫌棄,信不信我吻你。”
我一下子用被子捂住了頭,大聲說我信我信。
外面靜悄悄,什麼聲音都沒有。
等我掀開被子的時候,我發現秦總竟然已經出去了。
我鬆口氣,抹着驚悚的小心臟。
說起來好怪的樣子,蔣欣琪那樣投懷送抱,秦總反而是不喜歡,我這樣平平淡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秦總貌似還很受用?
白天的時候我們還蠻有距離感的,這才說了一會兒閒話,氣氛又不對了。
我搖搖頭,正準備下地去關房門。
半開的房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吉他聲。
我住了腳,聽到了這輕柔的音樂……
這應該是,秦總坐在旁門旁的牆角,彈着曲子。
他彈得很輕很輕,好像音符惦着腳尖走在雲端,但每個音節,卻又那麼的清晰美妙。
前奏彈完之後,秦總用同樣很輕的聲音唱出了第一句歌詞——
怎麼會迷上你,我在問自己……我什麼都能放棄,居然今天難離去……
我怔怔地坐了下去,抱着被子,重新躲了回去。
然後,我聽着聽着,就睡着了。
……
我以爲我會很早醒來,畢竟燕少迴歸這麼振奮人心的消息,很能讓我夜不能寐了。
然而,我居然是被秦總反覆叫醒的。
大清早的,我被叫醒之後,秦總站在*邊,問了我一句非常具有*力的話:“你去不去上班?不去就繼續睡吧。”
那一秒,我還真想繼續睡。
我好久沒睡那麼香過了。
不過一想到我要去見燕少,我就心有不甘地嘆了一口氣,懶洋洋地坐了起來。
秦總看了一下腕錶,說:“給你二十分鐘,要不你就只自己坐車去集團。”
我大喊一聲:“十分鐘!”
然後跳下地就往衛生間跑。
由於不化妝也不弄頭髮,我僅用五分鐘時間就完成了所有的洗漱,穿戴整齊地出現在了秦總的面前。
出乎意料的是,秦總滿是讚許地看了我一眼。
“我喜歡着麻利的下屬,”他沒有吝嗇對我的讚美,然後又稍稍惋惜,“不過,你不是我的下屬……”
我們一同驅車去了集團。
一路上,我都在告訴自己,冷靜,冷靜,就算見到燕少,我也要面無表情。對的,面無表情。
電梯到八樓的時候,秦總出去了。
我對他笑笑,掩飾自己的緊張,然後朝貿易公司繼續前進。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小米居然這麼早來上班了。
貿易公司一片忙碌,都沒人有心情和我打招呼。
小米一直在罵人,不是罵這個就是罵那個,而小李子跑前跑後,就跟個小太監似的。
見到我,小米立刻又找到了訓斥的新目標。
他吃驚地看着我,攤着手:“祖宗你來幹什麼?”
我也吃驚,我說我好得差不多了,所以要來啊。
小米仰頭嗷的叫了一聲,舉着雙手:“你生病就在家好好生你的病啊,馬上要開會,我要帶助理過去的,你過去幹什麼,準備去捱罵的嗎?”
我幽幽地說:“我現在不正在捱罵嗎?”
小米就又哀嚎了一聲,罵別人去了。
我這才知道,貿易公司雖然很是賺錢,不過流水太大,小米本着燕少不在,什麼都偷懶的原則,很多總結報表什麼的,都沒有及時做,所以現在一眼望去,都不清不楚的。
而燕少昨天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點名要查建築公司的賬目。
於是,小米要瘋了。
昨天已經忙了一下午了,今早上繼續抓瞎。
忙了沒有一個小時,小米電話響了,貌似是燕少的助理打過來的,問小米準備好沒有,說馬上開會了。
小米就看了我一眼,說:“要不……小瑩你就還是請假回去吧。”
我很無辜地說:“我要去啊,我就在旁邊給你做記錄,不亂說話可以嗎?”
小米說:“不!行!”
我心裡還是那句話,今天誰要攔着我見燕少,我就跟誰急。
我還想爭取一下,有一個瘦高個的男人走了進來,對小米禮貌地點點頭:“胡總,你這邊準備好了嗎?燕少在催了,我親自下來請您。”
小米馬上抱住這個男人,非常親密地模樣:“那個……”他指了指我,“這位也是我的助理,不過上次她生病了,現在還沒完全恢復,這次開會,她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我就不帶上去了……你看,就幫我擔着點……”
瘦高個的男子笑得很有些笑面狐的味道,他說:“胡總說不帶上去就不帶吧,有什麼擔不擔着的。”
我正想抗議。
身後的玻璃門突然傳來了一個讓我心臟停止跳動的聲音。
這個聲音不急不緩,但卻帶着實打實地威懾力:“胡米競,你又在和我的助理幹什麼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