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重新戴上了陰槐木。
不過這次不是戴在心口上,而是戴在手腕上。
牙牙畢竟年紀很小,玩性很大,得了這個寶貝,一會兒把它變得墜子,一會兒把它變成手鐲。
我才知道昨晚上燕少讓我們出去,讓小甜甜護法,就是爲了讓牙牙和陰槐木合爲一體。
這樣的話,牙牙就徹底和袁思思那邊斷了關係。
成了燕少的小鬼。
燕少說,他也未必每時每刻都會在我身邊,有牙牙在,也可以保證我的安全。
不過最重要的是……牙牙可以幫他洗碗。
雜種也對牙牙很感興趣,牙牙超喜歡白毛毛大狗,半夜他偷偷跑出來和雜種玩,騎在雜種身上滿屋子亂竄。
我早上去上班的時候,才突然發現我的隊伍已經很壯大了。
家裡有惡犬守門,身邊有妖煞一隻,保鏢師兄一隻,白骨精一隻,現在還加上了一隻小鬼。
我聽說你如果對小鬼許願,小鬼能幫你實現願望。但是你願望越大,卻也需要等價的東西去置換。搞不好,就得不償失,搞成了袁思思這個樣子。
話說回來,要讓秦總愛上她,居然是比名利更難求的東西。
這世界,果然還是遵守等價交換定律的啊。
科學上叫物質能量守恆,佛學上就叫因果。
不過我沒啥願望可以對牙牙許,牙牙倒是對我有願望。
牙牙的願望就是我能成爲他的媽咪。我後來瞭解到,牙牙的媽咪從他生下來對他就不聞不問的,一心在利用他去爭取呂家的正室位置。基本都把牙牙交給保姆啊,早教中心什麼的。
而她自己,則成天花天酒地,吃喝玩樂,只顧自己瀟灑,根本沒有盡到一點母親的責任。後來我見過她一次,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但如果卸掉濃妝,起碼要比真實年齡老五歲吧。相由心生,真不是假的。
牙牙生前很少見到媽咪,見到別的小朋友有常常和媽咪在一起,都十分羨慕。後來遇害了,被袁志煉成了小鬼,過往的事情全都忘記了,但內心依然對媽咪有天然的嚮往。
我不知道是不是長得很無害,總之十分符合他心目中的媽咪形象。
我其實倒是不介意收養一個小“孩子”,但是燕少很明顯是不願意的。
燕少不喜歡小孩,我早就發現了。
並且燕少對於自己要莫名其妙當爸比也是十分光火,牙牙每提一次讓我當媽咪,都會換來燕少一記威脅重重的眼刀。
時間長久了,牙牙不也敢提這事了。
但每次叫我姐姐的時候,都自帶“媽咪”含義在裡面。
袁思思去世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公司。
秦總是最早知道的其中一人。
因爲他是袁思思的直接上司,又是曾經傳聞中的未婚夫。
他直接來找我,問我知不知道這件事,我默默地,說我已經知道了,因爲,昨晚上我就在那家酒店。
我說這話的時候,看着秦總。
秦總的眼光稍微迴避了一下,緊接着卻還是看着我,他似乎考慮了一下,才說道:“其實早一些時候,我也在。不過……我後來先走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些試探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是想知道,昨晚上的事情,我還記得多少。雖說什麼都沒發生,但也算是一樁有些尷尬的事情了。
我被他這樣探究的目光看得不自然,就把那堆監控設備拿了出來。
我說:“這是昨晚上我醒來以後,在房間裡發現的。裡面的東西我都看了……謝謝你,月天。”
秦總吃驚勝過尷尬,他問我:“這是?”
我說:“大概是我表姐和我奶奶安置的,想要錄下些什麼,用來要挾你吧?”
秦總走過來,拿起那堆東西。
然後他目光落在我臉上:“對不起,小瑩,我本來想等你醒過來。不過,我怕你醒來會尷尬,所以就先走了。昨晚上,我是收到你發的短信,說在那裡等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
我點頭。
我想,必定是表姐用我的手機發的短信。
我說,表姐已經走了,死者爲大,我也不想再談這件事了。
秦總就微微嘆息了一聲。
他說:“雖然我和你表姐之間並沒有什麼,但我還是深深覺得惋惜……現在,她的家人,都還在警察局吧?她的後事,誰來安排?”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真是不知道這事情誰來處理,是他們袁家那邊,還是我們林家那邊。
但是據我所知,這次賭場和非法交易胎兒的事件,袁家和林家的損傷都挺大的,各家都已經到了泥菩薩過河的地步。
秦總就說,如果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就儘管說。
他剛說完這句話,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我二叔打過來的。
我二叔先是在電話裡問了我是否知道了我表姐的事,然後說,現在家裡挺亂的,問我有沒有空,可以來幫幫忙。
二叔說,現在還不敢讓我姑媽姑父知道這事情,我三叔三嬸也都進去了,就只有我二叔一家和我還是好好的。親戚什麼的,就算平時不走動,關鍵時刻,也希望我能出一份力云云。
我對於袁思思的去世,也覺得確實……還是有些惋惜。
我不動聲色地看了燕少一眼,他目光卻完全雲遊在窗外。
我知道這代表他不想管我如何決定,就告訴我二叔,我還是來幫忙好了,有什麼需要我的,都可以提。
我二叔自然是不停感謝。
秦總聽說,就問我有沒有需要他出力的地方,燕少卻立馬開口:“沒有!”
我就忙說,謝謝了,我自己可以搞定。
等去見了我二叔,才知道,原來我二叔是因爲自己經濟條件不好,表姐喪葬的一系列費用,他都沒辦法支付,所以才找到我的……
我二叔本身家境不富裕,人呢,也不壞。我對於當時沒能把袁思思攔下來,也有些內疚,就說全部費用我來出吧。
警方已經很快結束了對袁思思跳樓事件的調查。
由於酒店監控顯示,是她一個人上的頂樓,而且她父母遇到這樣的事,又貌似嫁入秦家無果,似乎很有自殺的動機。
所以也允許家屬帶走屍體了。
我在殯儀館見到了袁思思的屍體,裹得嚴嚴實實的,臉都看不見。據說是摔得太慘了,都沒有辦法整容了,只好遮起來。
牙牙好奇地冒出來看,我問他知不知道這是誰。他只嘟囔了一句:“壞女人!”然後就鑽回了鐲子。
我二叔二嬸跟我一起把袁思思火化了,找了喪葬公司,在她家小區安置了靈堂。
我奶奶也來了,坐在靈堂跟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
我知道袁思思小時候也是我奶奶帶的,又因爲是女兒的女兒,沒有傳宗接代的責任,自然比我這個長子長孫女更得疼惜了。
靈堂前很冷清,葬禮是最能看出人情冷暖的地方。
袁家和林家由於遇到了這種事,所以基本沒什麼人來悼念。就只有我和我堂妹一起守在那裡燒紙。
燕少和牙牙一起在外面玩彈玻璃珠,也是無聊到極點了。
不過燕少沒事的時候,還是很願意陪小孩胡鬧的,雖然以他的能力,要去逗小孩子,確實屈才了。
但是看到牙牙歡笑的樣子,我不知道爲什麼,居然有種燕少還是算物盡其用了的蛋疼感覺……
紙燒到一半,我二嬸把我叫到一邊。
我以爲她還要說什麼費用的事,結果我二嬸笑得臉都要爛了。她說:“小瑩,聽說你現在在xx集團當總裁啊?”
我說是啊,怎麼了?
我二嬸笑着:“那個,小瑩,我們家卓藍今年也畢業了,不過現在都沒找到什麼好工作,那個……你看,能不能……”
我懂了,我二嬸是要我幫忙,讓我堂妹到集團工作。
我就很官方的說,我回去問問人事有沒有什麼職位吧,如果有招聘的話,可以讓林卓藍來試試。
二嬸千謝萬謝,說了很多恭維我的話,還說什麼林家的希望全都在我身上了。
我心裡嘆氣。
剛剛纔發誓再也不要和林家扯上關係,表姐就出了這事,天大地大不如人命大……我又被捆綁了回來。
剛把二嫂打發了,轉過身來就碰到了我奶奶。
老太太紅着眼,恨恨地看着我,就像我是所有悲劇的罪魁禍首一樣。她伸出枯枝一樣的雙手,抓住了我的衣服:“說,思思是不是你家那隻惡煞殺死的?”
我急忙掙脫了奶奶的爪子。
“你說什麼啊?”這事情我還真沒法辯駁,但是我絕對不可能辯駁,我反問老太太,“表姐她自己養那麼兇的小鬼,被反噬了很正常吧?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不管!”老太太這次是真的發橫了,她拉扯着我,“一定是你!一定就是你家的那隻煞殺的她。”
我被她扯得凌亂,忍不住推開她。顧不上她是我長輩,用從來沒有過的語氣責問她道:“你爲什麼認爲是我的錯?你憑什麼認爲是我的錯?給我下藥把我送到別人*上的人是誰?想要利用視頻要挾別人的人又是誰?開賭場販賣胎兒死嬰的人是我嗎?是我逼着誰幹的嗎?”
我指着我奶奶,前所未有的爆發:“你給我搞清楚一點!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有人幹了違法亂德的事,就必須要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
我的聲音那麼大,大到我二叔一家人都過來了,順帶還有一些鄰居。
都過來勸我和我奶奶,別吵了。
我奶奶鋪天搶地的:“天哪!我們思思屍骨未寒,這個當妹妹的,就在這裡說這些沒良心的話了啊!林小瑩你那個不要臉的媽,當初不知道從哪兒懷的你!你是不是我們林家的種都不一定!你沒少吃我們林家的飯,現在你三叔姑媽落難了,你還落井下石,害死你姐姐!”
我二嬸現在有求於我,忙上前制止我奶奶:“媽,別胡說了,讓人看笑話呢!”
我奶奶還準備打滾,我兩步走到她面前:“別跟我提什麼林家,我爸媽已經走了,你也沒再把我當這個家的人看過。這個傢什麼都沒有給過我,你們富貴的時候跟我沒關係,落難了,也請不要連帶上我!從今天開始,我和林家沒關係!”
我二嬸急忙喊我:“小瑩別亂說啊,咱們還是親戚呢。”這人生怕我不幫她女兒解決工作。
我二叔也勸着我:“小瑩啊你奶奶是傷心過度,你別和她計較啊。”
我奶奶拍着地大哭大喊:“哎喲,逆子生的逆孫啊,不孝啊不孝啊……”
我根本不想再和她多說幾句話,扒開人羣就往外走。
燕少已經聞聲帶着牙牙過來了,我也不看他,徑直往前走。牙牙很懂事地鑽到我的鐲子裡,不再出來。而燕少則快步跟在我身邊。
到僻靜的地方,他問我:“老不死的又開始作了?”
我扶額,靠在牆上,心塞又哭不出來,只能搖搖頭,想把所有的心煩都搖掉。
燕少伸手,抱住我的肩膀,撫摸着我的肩頭,低頭對我道:“好了,寶貝兒,別生氣了。跟那種人生氣不值得,她再折騰得厲害,也就那樣了。你的生活還很美好,嗯?”
燕少就是這些地方好,平時沒少損你,關鍵時刻,還是很會安慰人的。但道理是那個道理,我就是高興不起來。
我只靠在燕少胸膛上,抱住他,心情才稍稍得到一些緩解。
燕少說:“你要是恨她,我馬上讓她去見閻王,把貔貅目給你拿回來?”
我搖頭,說不用。我就是鬱悶一下,還犯不着這樣那樣。
可能是我的樣子實在太沮喪了,燕少就彎下腰,臉對臉地看着我:“那你想要什麼,你告訴我,只要你說出來,我就一定會送到你手上。”
我說用不着吧?我還沒嚴重到需要這樣討好吧?
燕少捏着我的手,他吻了一下我的指尖:“我覺得需要就需要。我高興討好你。”
我聽他這樣說,終於笑起來。
我覺得雖然我奶奶很惹人心煩,但居然可以換來燕少這樣哄我,也很賺了。
誰知道我剛剛一笑,燕少就捏了一下我的鼻子,有些輕蔑地:“隨便說說你就笑了,怎麼這麼賤?”
我知道他就喜歡逗我開心,一秒鐘也脫不了的惡趣味。
燕少老是這樣,自己也不正經,有什麼資格嫌棄我不夠小女人?
我就哼了一聲,推開他:“誰稀罕跟你笑,你……”
剛說了一個你字,燕少突然往後一倒,順勢把我整個人一拖。我頓時倒在了他的身上。
與此同時,聽到嘭的一聲槍響,我剛剛站過的地方,牆上竟然冒着青煙。
我趴在燕少身上,擡頭就看到正前方,林志樑正舉着槍,對着我。
我不知他哪兒來的槍,只覺得渾身汗毛倒豎,我顫顫地問他:“林……志樑,你、你幹什麼?”
林志樑惡狠狠地用槍指着我:“林小瑩,少跟我裝了,我的胎兒煞是不是被你滅了?警察是不是你叫來的?你逼得我走投無路被通緝,你說,你是不是該要償命?”
林志樑這般問我的時候,燕少並沒有趕過去。
他只是用手臂將我環住,圈在他的臂彎裡,用他的半個身子側擋着林志樑的槍口。
而我看到牙牙悄無聲息地從鐲子裡跑了出來,朝着林志樑飄了過去。
牙牙有陰槐木護體,更重要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被燕少重新煉過的緣故,也跟燕少一樣,是不怕陽光的。
所以大白天的,他也可以大搖大擺地走過去。然後抓住林志樑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林志樑吃疼,手一抖,槍聲再響,然而也是打偏了。
牙牙嚇了一大跳,風一樣飛回來,又鑽到了我的手鐲裡。
連續的兩聲槍響,已經驚動了附近的人,第一個趕來的人,居然是我奶奶。
她老人家一看到林志樑,簡直是喜不自禁,撲上去就叫道:“我的好孫兒啊!”
然而這時候的林志樑,被牙牙咬了手,那傷口上一圈青,已然失了人性。老太太撲上去,顯然是自投羅網。
林志樑看到老太太,竟然一把抓住了她,把她拖到自己的面前,槍一舉,指住了老太太的頭。
老太太嚇得驚聲尖叫:“乖孫兒,你搞錯啦!我是你奶奶啊!”
林志樑只把老太太又提了提,狠聲道:“閉嘴!老不死的!”
我奶奶倒是識時務,瞬間就住口了。只是抖得像篩糠一樣。
林志樑鼻眼扭曲地對我說:“林小瑩,你奶奶就在我手上,給我兩千萬,我就放了她。”
不要說我,連燕少都給唬到了。
林志樑腦子沒問題吧?
我奶奶難道不是他奶奶嗎?
還有,兩千萬?他確定他沒多說一個萬字?
燕少的語氣裡帶着明地揶揄:“你問問他,到底是想要兩千萬的網絡點擊還是兩千萬的蝌蚪?”
我小聲地:“大概是想要兩千萬冥幣吧?”
林志樑聽不到我說的話,我奶奶卻是聽到了。她用發抖的聲音喊着燕少:“俊、俊小夥兒……救救我啊……你救我……我、我把我孫女兒小瑩許配給你……”
林志樑一聽到奶奶這樣說,眼中頓時閃過一抹驚詫的色。
他看着我,拖着老太太往後退了兩步路:“你、林小瑩你居然也養鬼!”
他這麼一說,我才知道我奶奶還真是沒把燕少的事情透露出去過。
我忙說:“你別聽她胡說,我……”
我話才說了一半,燕少已經在我身旁抄起了手,插言道:“你這話全錯了。”
燕少現身了。在林志樑的面前。
他不顧林志樑驚恐的臉色,冷冷地說道:“第一,是我養的林小瑩;第二,我是煞。”
我聽燕少這樣說,急忙往他手臂上一靠,表示我是被養的那一個。
林志樑嚇得不住拖住老太太,直到退到了牆根上,他簡直要用槍把老太太的頭抵偏了。
“別、別過來!你們都別過來!你們要過來,我、我殺了這老太婆!”
燕少輕鬆地擡了一下手:“請隨意。”
林志樑轉而對我說:“林小瑩……姐……咱有話好好說,你只需要給我兩千萬……不、一千萬就可以了,我、我就放了咱奶奶,我從此以後遠走高飛,咱們再不犯、犯着……”
我真懷疑林志樑腦子壞掉了。
他這思維邏輯,我都懶得跟他較真。
燕少眼中是深深的厭惡和輕蔑,只對我:“你們林家怎麼會存在這種奇葩的基因?”
我舉手:“跟我沒關係,我現在開始跟你姓好不好?”
林志樑和我奶奶大概都沒有想到這個功夫,我和燕少還有心思打情罵俏,一時間,場面靜得來掉針。
我奶奶十分好聲地求我:“小瑩,瑩閨女……你、你是奶奶的好孫女對不對,你就給志樑一點錢,給、給你奶奶留一條老命吧。”
我還沒說什麼,燕少瞬間就怒了。
燕少猛地從我手腕上扯過陰槐木,化作一把烏黑的手槍,指着我奶奶和林志樑,開口就道:“閉嘴!你們倆同夥演戲給我看的是吧?是你們腦袋被驢踢了還是以爲我們腦袋被驢踢了?”
燕少這麼一問,我奶奶和林志樑幾乎異口同聲道:“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