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這個一反常態的兇和尚,陸壓臉色平淡的緩緩點了點頭。
“一言爲定。”
陸壓低沉着嗓子,緩緩說道。
出奇的,他並沒有問爲何這個螻蟻般弱小的玄奘敢如此口出狂言。
甚至他都沒有懷疑這個螻蟻有沒有那個能力,便一口答應下來。
…………
而此時,三千世界之中,西牛賀洲。
西牛賀洲上,一個遠離大雪山的角落處,一個矮胖的身穿白袍的微胖和尚的身形緩緩凝實。
微胖和尚的嘴角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微胖和尚負手而立,擡頭看了看遠處那幾乎不可見的大雪山的隱約輪廓,便低下頭來,閉目沉思。
彷彿在等人一般。
微胖和尚就這樣安靜地站在那裡,低頭閉目,彷彿疲憊至極的凡人一般,竟是在那裡微微打鼾。
這一刻的白袍和尚就如同真的睡着了。
下巴上的白鬚在呼嘯的寒風中微微擺動。
沒人知道他到底是睡是醒,也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那個名叫太白的白衣小仙敢算計所有人,敢推測所有人的行爲,敢揣摩所有人的心理。
唯獨這個白胖和尚,白衣小仙在他面前,只敢恭恭敬敬的低頭稱是。就連在他背後,白衣小仙也依舊不敢多想,只敢老老實實的按照這個白胖和尚的吩咐去做事。
因爲白衣小仙看不透這個白胖和尚,相反,他感覺自己在白胖和尚眼中,就如同一眼可見底的水池一般,被看了個通透。
白胖和尚此時就這麼簡單的站在這裡,身體幅度輕微的隨風擺動,鼾聲被淹沒在風聲之中。
而此時,西方的天空終於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衣的瘦弱身影。
白衣小仙臉色中滿是恐懼和緊張的朝着這裡急速掠來,速度之快,幾欲撕碎空間一般。
白衣小仙出現的一瞬,白胖和尚鼾聲依舊,眉毛卻是微不可查的一挑。
白衣小仙速度極快,似是使出了吃奶的勁掠來,到了菩提面前的時候竟是止不住身形,轟然一聲巨響,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
煙塵滾滾之中,白衣小仙來不及撲打身上的塵土,連滾帶爬的身形踉蹌的爬出巨坑,一把跪在依舊打着鼾聲的菩提面前。
“老祖恕罪,弟子來遲了兩個時辰,讓老祖多等兩個時辰,小仙罪該萬死,還請老祖恕罪!”
白衣小仙跪在地上,涕淚縱橫的嘶啞喊道,聲音顫抖的不成言之。
菩提這才止住鼾聲,一臉睡眼惺忪的擡起頭來,看向太白的兩眼之中盡是茫然。
菩提愣了一會兒,這才伸手揉了揉臉,回過神來道:“太白,你怎麼在這……你這是作甚?”
菩提彷彿是剛剛睡醒一般。
彷彿,就連剛纔太白落地的那一聲轟然巨響都沒有把他吵醒。
白衣小仙擡頭看到菩提那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忍不住神色一愣,緊接着便猛地磕頭:“弟子該死,讓老祖多等了兩個時辰……”
菩提卻是哈哈笑了起來,彷彿聽到笑話一般,大步走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太白,笑道:“就因爲兩個時辰?哈哈,只要能見到太白,等兩個時辰又何妨?”
“你我名爲上下有別,實爲師徒之情,你把我看做師尊,我何嘗不是把你看做徒弟?”
“太白,你這樣子,可真是折煞我了。沒想到你跟本座還如此見外。唉……”
菩提似是很傷心一般,緩緩嘆了口氣,目光幽幽。
太白兩眼微紅,聲音發抖的抓緊菩提手臂,低聲道:“老祖……不,師尊,是太白有錯……”
菩提呵呵笑着,伸手揉了揉太白腦袋,拉着太白朝着一處走去。
太白臉上的笑容,很是燦爛。
太白窩囊了半輩子,他最想要的,無非是想讓人正眼看他,想讓人由衷的重視他。
爲了這個目的,他不惜毀了天庭。
所以他推翻了玉帝。
但是就在可以毀了三界大印的一瞬間,他忽然發現,天庭,不如留着。
三界大印,也不如留着……
而此時,在菩提的提拔下,在菩提此時的撫摸下,太白終於感受到了無比的重視。
他不敢,也不願去揣摩菩提的用意。
他知道,菩提只是把他當狗。
他也知道,被狗鏈子拴着的感覺很難受。
但是,有主人給食物吃的感覺,很好受。
太白之前有時會感覺被那條鏈子拴的很難受。
太白現在卻很好受。
其實曾經的太白,那個在天庭跑腿的太白,也曾經想過給天庭,給玉帝當一條稱職的狗。
可惜,他們連一口吃食都不願意給。
他們連一條狗都容不下,哪怕太白已經夾緊了尾巴,低下頭,努力的想要做一條稱職的好狗。
所以,太白成了他們眼中的龍。
推翻玉帝,統率天庭,高坐凌霄殿。
但是現在,太白這條狗當得還是比較舒服,除了脖子上那條無形的鏈子有點緊,但還能喘過氣來。
…………
太白與菩提一路往大雪山緩緩走去,一步一腳印,並無神通。
如此走下去,怕是得走幾個月,才能走到位於西牛賀洲正中的大雪山。
但是太白不急,因爲菩提也不急。
兩人就這麼緩緩走着。
走了許久,此時身邊還是炎熱的氣候,山高密林多,腳步聲被鳥獸聲掩蓋。
兩人走在兩座高山之間的大峽,河水不深,彎急流快,但太白和菩提只是一步步走在水面上,宛如仙人下凡。
菩提忽然笑道:“太白,之前你問本座要帶你去見誰,我告訴你是一個你很不想見到的人,現在你可知道了?”
太白笑容尷尬,擡頭看了看遠處被雲霧遮繞的大雪山的輪廓,低聲道:“老祖把弟子帶到這裡,想來也只有妖盟的玉帝了……”
太白頓了頓,乾澀的笑了兩聲。
“老祖說的對啊,若說如今我最不想見誰,其實也就是他了。”
菩提呵呵笑笑,不在說話,只是皺眉思索着什麼。
許久之後,菩提緩緩嘆了口氣,說道:“之前沒帶你去地府,一方面是讓你回西天靈山一趟,免得你總是跟在我身邊,讓如來心生疑慮。”
“另一方面,以你如今的身份,的確不好面對那個女子地藏……”
菩提緩緩嘆了口氣。
太白聲音恭敬道:“弟子知道……”
太白說完,臉色猶豫了片刻,這才接着說道:“地府那邊,老祖您……”
太白住了嘴,支支吾吾不敢說下去。
但是菩提已經明白了太白的意思。
菩提哈哈笑笑,好笑的看了一眼一臉猶豫的太白,笑道:“地府那邊你不用擔心,那女子地藏已經答應了……比我想象中的都順利。”
太白笑着點了點頭,笑道:“那就好。不愧是老祖……”
太白說完,似是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卻有些謹慎的看了一眼菩提。
一臉猶豫和擔憂,似是不知該不該說。
“可是如來那裡?”菩提臉上笑容散去,聲音低沉的說道。
太白微微點頭。
“如來果然如老祖所料,開始清查西天靈山上的佛陀,我按照老祖的吩咐應對,告訴如來我五十年都未曾找到老祖的蹤跡……結果如來卻排除了我的嫌疑,很是信任我。”
“反倒是老祖主動暴露蹤跡給普賢菩薩和文殊菩薩之後,文殊菩薩和普賢菩薩稟告給瞭如來,如來卻不認賬,開始懷疑普賢和文殊……”
“佛祖如今讓我負責調查此二人,老祖您看……我該把誰送給如來?”
太白聲音恭敬,卻帶着一絲冰冷。
他知道,只需要他的一句話,這兩人中的一個人便要倒黴。
生殺大權,被如來賜給了他。
這種被重視的感覺,哪怕是來自如來的重視,也依舊讓太白感到舒適無比。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而此時,他把這個消息遞給菩提,他又是感受到了這種感覺。
菩提對他的重視,讓太白很是舒爽。
菩提替他謀劃到現在,預料到了如來的一切行爲,如今,他把如來對他的信任交給了菩提。
太白相當於是問菩提,您看讓這兩個人裡的哪個人死?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太白比菩提還要舒服。
因爲這一句話,代表瞭如來對他的重視,也代表了菩提對他的重視。
同時,太白也很喜歡這種欺騙如來的感覺。
你手握因果蒲團,天下事盡知?
你手掌因果輪迴,三千世界、億萬生靈莫出其外?
你以爲我是你最好使喚的一條狗?
偏偏你最信任的我,幫着你最恨的人騙你。
想着如來,太白忽然有些想笑。
這種快感,或許纔是菩提給他這條狗的最好的吃食。
太白卻又偏偏沒有笑。
因爲他脖子上的狗鏈子實在太緊了,稍稍說錯一句話,便有可能身死道消。
因爲,他始終只是別人眼中的一條狗。
玉帝的狗,如來的狗,菩提的狗。
太白轉頭看向菩提的眼中,恭敬之色濃郁到了極致,一臉討好的笑,如同狗看到了親近的主人。
在那討好的笑容之中,菩提沒有看到,太白眼中死死壓抑的那一絲陰寒。
一絲惡犬纔有的陰寒。
當年那個即將成爲龍的惡犬,眼中也有這種陰寒。
再後來,那個如一條狗的白衣小仙逼宮凌霄殿,威逼玉帝下位,自己坐上了龍椅,手握三界大印,號令三界。
惡犬化龍。
【這一章,媽的寫一會兒慘叫一聲……不管怎麼說,也兩更了,兄弟盡力了,手很疼……晚安,睡咯~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