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因爲花非霽的那番話,所有人都看向一直靜默不語的嶽靈惜,完全無法明白這天下最優秀的男子都馬上因她而戰事一觸即發了,這位相府大小姐竟然還能穩坐如山,完全無動於衷不發一語,這份淡定修養,簡直震驚了所有人。
所有的視線都凝聚在嶽靈惜的身上,只見她不知是羞是惱,一雙翦水雙瞳死死剜着花非霽,泛着油水般滑亮的光澤,顯得風情萬種,彷彿眼眸裡都滲出絲絲剪不斷的情意。
慕夕辰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她,這一刻他無比期待這個女人會當着衆人的面說出她是被花非霽強迫的,說她並不稀罕什麼瓊花仙印,說她不喜歡花非霽。那麼即便因此和花非霽反目結仇,甚至上升到藍璃國和天山族爲此交惡,拉開戰火,那麼他也義無反顧,拼死護她。
時間在等待中緩緩流逝,他從起初的滿心期待,到漸漸的焦灼不安,再到最後的心如死灰,沒有等到她的隻字片語。
慕夕辰再心裡不由苦笑,從始自終,她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過他,原來在她心裡她不過是將他視作塵埃,無足輕重。她又何必對他多言一句呢!
嶽靈惜的沉默便是驗證了花非霽所言的真實性。當下,所有人看向慕夕辰的眸光多了幾分同情。璃王和花少主俱是這天下少有的好男子,可是這天下就只有一個驚爲天人的嶽靈惜,所以註定一人抱得美人歸,而另一人便要黯然神傷了。
所有人都不難發現,自嶽靈惜保持沉默之後,她的眸光就一直像是定在了花非霽的身上一般,欲語未言,原本白玉無暇的面容不知何時多了一絲淡淡的紅暈,如雲霞浸染。雖然嶽靈惜看向花非霽的眸光閃着刀刃般的鋒芒,但是沒有人會相信她是真的惱恨花非霽,看在衆人眼裡,更像是怨恨花非霽擅自將兩人關係公之於衆的羞赧。
對於嶽靈惜的惱火目光,花非霽不僅不介懷,反倒偶爾轉頭對着嶽靈惜送去一抹曖昧的眼波。於是,衆人更加確定了心中的想法。嶽小姐和花少主一直眉目傳情,眼中只有彼此,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的。
四目相對,只有彼此兩人才能讀懂對方的心意,其他人不過都是陪襯而已。風華絕代的兩人,卻當真郎才女貌,天造地設,衆人感慨之餘,也對璃王多了更深的一抹同情。
看着一直將自己視作空氣,而對花非霽一直眉目傳情的嶽靈惜,這一刻,慕夕辰似乎聽到了心臟碎裂的聲音。他不是輸給了花非霽,而是輸給了一個不喜歡他的女人。
他幾乎是藍璃國所有女子的心儀歸屬,可是卻換不回她給他的一個眼神。他連乞求她凝視的一個眼神都是如此困難,可是偏偏他沒有恨她的資格。
曾幾何眼前的女人對他爲愛癡狂,可是他卻無比的厭棄她,一紙休書撇清他和她的關係。如今他回頭,她的眼裡卻不再容得下他。這個天下什麼靈丹妙藥都有,或許就只差了一劑後悔藥。
此刻,大廳的氣氛十分的古怪,似乎有着情侶間的曖昧,又似乎有着被漠視拒絕的傷痛。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氛圍揉和在一起,彷彿形成了兩股漩渦。
花非霽在慕夕辰的眼中看到了絕望的神色,脣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沒有多發一語,只是微垂着頭,認真地和嶽靈惜對視。良久他伸手替嶽靈惜理了理並不凌亂的鬢絲,動作嫺熟無比,又溫柔無比。
所有人都被花非霽的溫情舉動再次驚住,不知道這樣的舉動是發生了多少次纔會這般的沒有一絲違和感。慕夕辰也被眼前一幕灼痛了眼眸。
所有人幾乎還沉浸在花非霽剛纔那個太過溫柔體貼的舉動中,卻獨獨沒有留意到花非霽在伸回手時,指尖在虛空輕輕點了一下。
嶽靈惜忽然覺得原本痠軟的身體忽然可以動了,她微微發出一聲輕哼,發現自己也可以說話。胸口噌的燃起騰騰火氣。
該死的花非霽,竟然剛纔對她隔空點穴,害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配合着和他一起玩曖昧。雖然她剛纔一句話都沒有說,也等同於默認了花非霽所說的一切話語。
她眼裡泛着滲人的冷意,用殺人般的目光看向花非霽,誰料這個男人竟然對她露出十分委屈和無辜的表情,就像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狗一般,讓人看了原本想要責罵他的衝動會立刻削減。可是嶽靈惜卻完全不會有這樣的心思。
她狠狠瞪了一眼花非霽,也明白當下不是和花非霽糾纏的時候,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於是,她轉頭,臉上重新恢復了淡漠疏離的表情,望向慕夕辰道:“剛纔璃王殿下既然以最高價拍下了這些珍品,這些自然就都歸璃王了。至於四千五百萬兩黃金,不知璃王何時送去相府?”
嶽靈惜公事公辦的口吻將慕夕辰的一顆心徹底打入冰窟,他沉吟片刻,臉色灰敗道:“待會本王回府便差人送去。難道嶽小姐還怕本王反悔不成?”
嶽靈惜冷笑一聲,起身優雅地走出幾步,斜睨着慕夕辰的眸光帶了毫不掩飾的譏笑,“璃王莫怪,實在是璃王出爾反爾也不是第一次了。”
“噗……”花非霽一個忍不住大笑起來,事實上他也沒打算忍住笑意。整個大廳靜悄悄的,於是他的笑聲顯得格外響亮突兀。雖然其他人也很想笑出來,卻沒有那個膽量。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嶽大小姐的意思是璃王有出爾反爾的前科,之前明明已經給了一紙休書,撇清了兩人關係,如今還要回過頭糾纏不休,強行迎娶,這不是出爾反爾是什麼?
“惜兒,你說得真是一針見血啊!”花非霽不顧慕夕辰射來殺人的眼神,兀自笑得花枝亂顫,對着嶽靈惜豎起大拇指,還不忘挑釁地回給慕夕辰一記得意的眼神。
嶽靈惜蹙眉,狠狠瞪了花非霽一眼,意思彷彿在說,你給我安分着,待會再和你秋後算賬。
接收到嶽靈惜眼裡的含義,花非霽伸手摸了摸鼻子,對着嶽靈惜又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彷彿在無聲控訴着這個女人對他的兇狠。嶽靈惜懶得再看他。
“嶽靈惜,要不要本王在此立字爲據?”慕夕辰氣得臉色鐵青,使勁甩了一下錦袖,怒氣沖天。
“如果璃王能這樣做,就再好不過了。”嶽靈惜氣定神閒地回道。
“你……”慕夕辰被氣得鐵拳握得咯吱響。
“採茵,備文房四寶。”嶽靈惜沉聲吩咐道。
採茵立刻將文房四寶放在紫檀長桌上,慕夕辰忍住暴怒,還是上前提筆在宣紙上一揮而就,末了,用力地扔下紫毫筆。採茵將璃王寫好的憑據捧給嶽靈惜過目。
嶽靈惜接過之後,吹了吹上面未乾的墨跡,隨即臉上笑靨如花,朗聲念道:“璃王慕夕辰今日立字爲據,所欠相府嶽靈惜共計黃金四千五百萬兩。”
聽到嶽靈惜將那張字據公然念出來,慕夕辰的一張臉瞬間漲紅,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像是被人狠狠摑了一巴掌。他恨不得找個地縫趕緊鑽進去,當然這裡地縫沒有,所以此刻他只想快速地立刻令他厭惡的醉仙樓。
“璃王且慢!”
慕夕辰錦袖一甩,轉身剛要立刻,卻不想被嶽靈惜突然叫住。他轉身有些詫異/地看向嶽靈惜,眼底掠過一道極淡的亮光。
“璃王,今日藉此小女子也將話說清楚了,自小女子收到璃王親筆寫下的休書那刻起,咱們便已經再無瓜葛。希望璃王切勿再擾小女子的清靜。”
慕夕辰聞言,眼裡原本僅有的一絲光亮也迅速被掐滅了。他冷笑質問:“嶽靈惜,你三番四次拒絕本王,難道真的真的是因爲花非霽?難道你跟她已經苟合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臉色皆是一變。嶽靈惜不怒反笑,聲音卻冷如寒冰,“璃王,咱們已經再無瓜葛,從此男可婚,女可嫁。小女子喜歡誰,又要嫁給誰,關卿何事?”
慕夕辰頓時被嶽靈惜的話氣得一陣語塞。好個男可婚,女可嫁!難道自己爲她所做的一切她全然不看在眼底,不放在心上?她就真的這般鐵石心腸?
嶽靈惜的回答讓花非霽不禁微微失望,原本他還以爲嶽靈惜一氣之下會衝着慕夕辰承認喜歡他,可是沒有聽到意想中的話語,但又轉念一想,他的惜兒也沒有當着慕夕辰的面否定喜歡他啊,這就說明是一個好的開端,看來今後他還有再接再厲。
令岳靈惜意外的是,她竟然在慕夕辰的眼中看到了受傷的神情,她不由感到諷刺無比,忍不住一吐爲快,“璃王請你捫心自問,若是我還是當初那個癡癡傻傻的相府小姐,璃王是不是還會像如今這般對我?”
此話一出,全場倏然一靜。璃王皺起眉頭,似在冥想。是啊,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只看到瞭如今驚豔絕倫的她,卻幾乎要忘記了她曾經癡傻的模樣令他多麼的生厭。如果她真的還是曾經令他厭惡的模樣,或許他連看她一眼的興致都沒有,更別說像現在這般想要娶她進府了。
慕夕辰的兀自沉默便是最好的答覆。嶽靈惜沒有絲毫的怨幽之色,聲音無波無瀾,“若非上天垂憫我,也多虧我堅強,才能安然活了過來。若是我那日撞柱之下,從此不能醒來,或者我雖然神智恢復,卻又懦弱一些,恐怕我會選擇自縊來了結此生。那時雖然不是璃王親手殺的我,但璃王又何嘗不是間接兇手。那麼請問璃王,你還有何資格抱怨別人的鐵石心腸?你又有何受傷的資本?”
咄咄逼人地控訴,讓慕夕辰臉色瞬間蒼白如紙,他渾身一僵,這一刻,他是徹徹底底地醒了。原來他一直錯了,從寫下那一紙休書開始,他就註定要和她失之交臂了。
當時他的確是巴不得如此,可是爲何現在他的心會好痛好痛?
聽了嶽靈惜的那番控訴,花非霽看向嶽靈惜的眼神裡多了一抹深刻的心疼。他發誓,只有有他在,今後再不會讓她受到傷害了。
原本在場之人或許還有人覺得嶽靈惜對璃王太過殘忍了,如今嶽靈惜的一番話不由引起他們的深思,瞬間唏噓不已。
當衆人看着璃王失魂落魄地走下樓梯時,只能在心中感慨一句璃王和嶽大小姐是有緣無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