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念卓陪着東方燕和東方朔正在用早餐,東方燕對着東方朔沒有什麼好臉色,而東方朔卻覺得十分委屈,他被人算計了,竟然一直睡到父王起身來看顏念卓,於是還是沒逃得了一個時辰的怪異姿勢罰站。
本來顏念卓可以給他作證,是真的有人闖進了她的房間,可是想着若是將慕容琛給供了出來,後患無窮,還是閉緊了嘴。
於是,一整頓飯,東方朔不時的用極度哀怨的目光看着顏念卓,讓顏念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早膳剛剛用過,慕容琛便到了,他也是極其識時務,既然人家不待見,也不着急上杆子蹭,不然只會適得其反,反正已經搞定了女主角,其他配角他慢慢搞定,他就不信了,他一腔赤誠還能打動不了這個老頭子。
“王爺早,早膳可還能入口?”慕容琛笑的就像一朵花一般。
可是東方燕只是冷冷的說道,“不太能入口!”
慕容琛一滯,顏念卓頓時笑得有些無奈。
可是,東方朔卻如同一隻鬥雞般死死盯着慕容琛,恨不得活生生嚼了他,就這樣還想娶他妹妹?做夢去吧!
鑑於東方燕和東方朔的虎視眈眈,這場離別的告別可謂短暫,顏念卓一步一回頭,慕容琛癡癡遙望。
東方燕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怎麼就像是拆人姻緣的大惡人?
“別看了,都走遠了,還看什麼?”東方朔撇着嘴,終於甩了那個賴皮蛤蟆。
顏念卓無奈的嘆息,這慕容琛可是把東方朔給得罪到底了。
從大周到東臨,一半陸路,一半水路,從龍巖山到柳州泉口坐馬車,到了柳州泉口然後就要換了水路,一路乘船然後到東臨的東湖渡口登陸。
顏念卓一路過去,不斷有人來向東方燕稟報各路消息,她才發現不僅商人注重消息,這一個國家更加重視消息的傳遞。
這些消息大多數都是關於大周朝政的變動,還有兵力的調動。
不過,讓顏念卓意外的是秦致遠竟然放了展飛,展飛已經回了青陽城,青陽啊?那是她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即便是沒了楚信彥,也總是她的夢魘。
可是,事情卻總有意外。
他們一行人剛到了柳州泉口就收到了一個讓人驚訝的消息。
東方燕皺了皺眉頭,看向顏念卓,“這件事柳家有錯,可是柳家也確實將你養育長大,若是你想回去看看,爹就陪你回去,若是不想回去,那我們就直接去東臨。”
顏念卓臉色凝重的看着手中的信箋,眼睛裡有着不同尋常的隱忍,“爹……”
東方燕一臉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頭頂,“傻丫頭,不管你做什麼樣的決定,柳老夫人都沒有立場怪你,你要做的就是順從自己的本心,只要自己心裡痛快,爹都支持你。”
顏念卓微微一笑,“謝謝爹!”
“謝什麼謝,我是你爹,以後不管有什麼事你都可以不管不顧,囂張跋扈,任性肆意,都可以,爹在背後給你坐鎮呢,你就可勁兒的折騰!”東方燕的話說的十分豪氣。
顏念卓使勁點了點頭,她習慣於小心翼翼,謹慎而行,除了慕容琛那樣執着的站在她身後,現在又多了一個人。
“爹,我想考慮考慮!”
東方燕眉頭微微一緊,然後展開了面容,“行,回去想吧,但是不要耽誤休息。”
東方燕其實並不希望顏念卓再和柳家有什麼聯繫,柳家當年雖然幫助他們躲過了大周禁衛的追殺,也收留了他們一段時間,可是柳傢俬自留下他的女兒這件事,讓他十分的惱火。
十幾二十年不見,讓女兒沒有父愛,這是多麼的殘忍?
柳家留下他的女兒,不過就是擔心日後事發沒有個交代,留下他的女兒根本就是個人質。
柳家太小瞧人了,雖然卓爾與他沒有正式行夫妻跪拜之禮,可是在他心中卓爾就是他唯一認定的妻子,即便是在東臨,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妻子,可是卓爾也是上了皇家名牒的,若是卓爾的事發,他一定會回來擔着,還用柳家自己留着人質?
可是,他也明白,柳家雖然將他女兒視爲人質,但是多年來從未虧待過她,甚至在柳家船行臨危之際,將偌大的柳家託付給了她,同樣的,顏念卓在柳家生活這麼多年,與柳老夫人的感情必定不淺,雖然顏念卓剛纔一直勉強維持冷漠,可是眼睛中閃動的光芒,不像是絕情的樣子。
所以他才說讓她跟着自己本心走,就怕她以後會後悔。
顏念卓回了房間,神思有些恍惚,不由自主的拿出了那信箋,首先跳入眼簾的就是‘柳老夫人病重,望歸!’
這不是柳老夫人寫的,想必是洪陵,現在洪陵已經是柳家的女婿,並且以女婿的身份在柳家掌管着船行。
顏念卓煩躁的閉
上了眼睛,將信紙扔到了桌子上。
她從出生沒見過孃親,名義上的父親也不與她親近,所以與她最親的便是柳老夫人,她的祖母,開蒙之後,女紅,讀書,都是祖母陪着她,她生水痘,祖母擔心的睡不着,抱了她一晚上,不眠不休,當時祖母年紀已經大了,那樣的熬夜之後,她是好了,可是祖母卻病了,一直養了半年才慢慢漸好。
剛開始聽東方朔說,柳家留下她是爲了在母親事發之後能有個交代,她不過就是被柳家握在手裡的人質,她心都冷了。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每當閒了,她都會無意識的想起上一世祖母滿臉皺紋死在她的懷裡的情景。
顏念卓驀然睜開眼睛,眼中一片清冷,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她現在已經這麼冷血了麼?
第二天,當東方燕聽顏念卓堅定說要回青陽一趟的時候,沒有一點驚訝之色,他就知道,他和卓爾的孩子就該這般講情義。
東方朔反而有些不願意,“還回去做什麼?柳家是養你十幾年,可是他們居心不良在先,行爲不端在後,現在老太太病了,知道柳家以後沒人罩着了,哭着求着來找人……”
“行了,人家又沒找你,你費什麼話!”東方燕不悅的說道,瞪了一眼東方朔,然後才說道,“卓兒想去就去,不管柳家做了什麼,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不是假的。”
顏念卓聽到東方燕的話,面容一鬆,“不管留下我是什麼企圖,祖母疼我總不是假的,若是沒有祖母,當年生豆症時,我早就沒命了,祖母也許早就懊悔了,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會在臨終之時一定要見我。”
東方朔不滿的繼續撇了撇嘴,但是對上東方燕的目光,到嘴邊兒的話又咽了回去。
“那我們馬上啓程!”東方燕乾脆利落的說道。
顏念卓一怔,“爹,你們也要一起去?”
“嗯!”東方燕點點頭道,“你自己去爹不放心,還不如跟着。”
“我們這麼多人一起到青陽,太引人注意了,怕……不安全!”顏念卓思量了一下道,秦致遠將展飛放了,展飛也回了青陽城,秦致遠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展飛身邊一定跟着秦致遠的人,估計柳家也有人盯着,他們這麼多人在青陽露面,一定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東方燕搖搖頭,笑道,“你只管去看柳老夫人,其他的事交給你哥哥!”
聽到被點名,東方朔看向顏念卓,篤定的點了點頭。
顏念卓一笑,眼中有些水光,“有個強大的後臺就是任性。”
說走就走,柳州泉口到青陽城不過幾個時辰的水路,早上啓程,下午天剛剛暗下來,船就已經靠岸了。
但是因爲顏念卓在青陽城不方便露面,便一直停留到深夜子時,顏念卓才上了岸。
東方燕卻是一早就入了青陽城的,此時和顏念卓一起變只剩了東方朔,兩人一上岸便上了馬車,馬車沒有駛向柳家,反而想着陽城而去。
馬車在柳家的莊子上剛剛停住,顏念卓便急切的下了馬車,看着迎上來的劉嬤嬤,不由的眉頭一皺,“劉嬤嬤,祖母怎麼樣了?”
劉嬤嬤拿着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不太好,一直叫着您,老奴每天都在門口等着您。”
顏念卓雖然早有準備,可是還是心頭一慌,不由得加快了幾步。
院子裡已經有不少人,顏念卓沒有心思打量,徑直進了房間,內室裡燈火通明,明明十分的敞亮,可是卻有種悶悶的感覺,壓抑的讓人喘不上氣。
柳云溪、柳沅君正守在柳老夫人的牀邊,洪陵作爲柳家的女婿,守在外室。
顏念卓腳步倉促的進了房間,洪陵聽到聲音,站了起來,看到進來的人,一怔,然後緊走幾步走了上來,“老夫人一直等你呢!”
顏念卓點了點頭,趕緊走了進去。
柳云溪和柳沅君看過去,趕緊站起了身,聲音中帶着些顫抖,“大姐……”
顏念卓擡擡手,然後快步走到了老夫人的牀前,看到躺在牀上的老夫人,顏念卓心驀然一沉,不過一段時間不見,祖母竟然已經瘦成這般,臉上沒有一點肉,似乎只剩了一張皮,皺皺巴巴的蓋在頭骨上,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腕,枯瘦如干藤,帶着的玉鐲似乎已經掛不住,讓人看了心驚,“祖母,祖母,您的囡囡回來了!”
顏念卓的聲音帶着顫抖和驚慌,看到老夫人的髮絲有些亂,想要伸手捋順,可是手卻顫抖着始終不敢放上去。
柳云溪擦了擦淚水,“姐姐,祖母剛剛喝了藥,睡着了。”
顏念卓點了點頭,“祖母是什麼病?”
“那次,祖母送沅兒去上京讀書,回了青陽之後沒多久祖母就病了,雖然一直看着大夫,可是時好時壞,你回來的那段時間,祖母的身體纔好了些,後來你藉着失蹤假死之後,祖母便一病不起,我說過好多次給姐姐去個信兒,可是祖母不讓,祖母說柳家對不起姐姐,不能再拖累姐
姐,可是我能看出來,祖母心頭一直不虞,大夫也說祖母心頭鬱結。”柳云溪的眼睛不離老夫人,慢慢的說道。
柳沅君咬了咬脣道,“二姐說的有點過,其實祖母早就身體不好,今年冬天雨水多,溼氣大,不太適宜養病……”
顏念卓聽到柳沅君的說法,眯了眯眼,她覺得柳沅君可能知道了什麼。
柳老夫人睡的並不沉,迷迷惑惑的睜開了眼睛,朦朦朧朧間,竟然看到了她的囡囡,不由得開口道,“也不知道囡囡願不願意送我這最後一程?”
“祖母,祖母你醒了?我是囡囡啊,我回來了!”顏念卓不敢聲音太大,怕驚到了柳老夫人。
柳老夫人趕緊自己的枯瘦的手被一隻柔如滑緞的手握住,溫暖有力,不由得眼睛一亮,枯瘦的臉上竟然有了幾分神采,“真的是囡囡?是你回來了?”
“是,是我回來了!”
柳老夫人渾濁的眼中流出眼淚,緊緊的握着顏念卓的手,“囡囡,是祖母對不起你,你……別……別怪祖母!”
顏念卓使勁忍着淚,露出笑容,“不怪,囡囡從未怪過祖母,囡囡只記得祖母教給囡囡讀書寫字做女紅。”
“你不怪……祖母就好,”柳老夫人面容微微一鬆,可是臉上卻依然有着凜然之色,“這些日子,我……看到你祖父,你父……你還能叫他父親麼?看到你父親母親,想必他們是來接我了,可是……可是我卻一直看不到你孃親,我……我知道……知道,她一定怪……我,怪我……”
顏念卓使勁搖着頭,“祖母,孃親不會怪您,孃親一定是覺得若是沒了您,就沒人疼愛囡囡了,所以不願來接您,是想讓您多陪陪囡囡,祖母,您若是真的怕孃親怪您,您就好好吃藥,好好養着,替孃親多陪陪囡囡!”
柳老夫人聽到顏念卓的話,終於鬆了一口氣,“是……這樣嗎?”
“一定是的!”顏念卓肯定的說道,“祖母,您好好吃藥!”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心底有好多好多話想說,可是看到祖母躺在那裡,滿臉希冀,就盼着她的原諒,她竟然說不出其他的話。
柳老夫人似乎這些天一直緊着一口氣,現在看到了顏念卓,聽到她的話,終於吐了出來,竟然覺得身體也輕鬆了不少,“祖母的身體,自己知道,囡囡……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後……不要再管……柳家,”說完看向柳云溪和柳沅君,勉強招了招手,“以後不管……柳家是盛……是衰,都……都……不要……不要……”再去找囡囡了,她已經夠苦了。
話並沒有說完,柳老夫人已經暈死過去,三人一怔,起身喊道,“祖母,祖母……”
顏念卓伸手觸了觸柳老夫人的鼻息,“溪兒,趕緊將藥拿來。”
柳云溪一驚,是了,還有吊命的藥。
終究是晚了一步,柳老夫人雖然還有微弱的氣息,可是已經不能吞嚥,找了大夫來,大夫也只是搖搖頭,遺憾的告辭。
顏念卓整個人有些怔怔的,她沒有想到她真的只是堪堪趕上了見祖母最後一面。
爲了見她,祖母從青陽城柳家又回了陽河,卻沒有去陽城的柳家老宅,反而屈就在這處宅子裡,家裡有臉面的人去世,總也是要在主宅的,可是祖母卻一心惦記着她。
即便是彌留到最後,祖母的言語也都是爲她,顏念卓心頭越來越疼,她從定北王府逃出來的時候,她本來有機會回一趟柳家,可是隻要想到柳家留下她是爲了當做人質,便心頭不願再回青陽,不想看到曾經的一切,上一世她殞命於青陽,她不止一次的想,若是柳老夫人沒有將她留在柳家,她就會在東臨,有父親疼着,哥哥寵着,雖然不一定會事事如意,可是卻也不會……
所以她心頭有怨,不願回來,可是現在看到彌留之際依然對她念念不忘的祖母,似乎聽不到她的原諒便不瞑目一般,只等到她回來,才嚥下這口氣,甚至怕她以後再插手柳家的事而傷了自己,專門叮囑了溪兒和沅兒。
顏念卓心頭苦澀,淚水潸然而下,遙遙望着柳家老宅銀裝素裹一片銀白,不禁臉色越來越蒼白,她連爲祖母送終的資格都沒有。
“別傷心,柳老夫人走的很欣慰。”
聽到熟悉的聲音,顏念卓一怔,回頭便看到熟悉的容顏,“你怎麼來了?”
“我不放心你,知道柳老夫人病重,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這裡,盯着柳家的人不只有我,我怕你有危險,所以便跟了過來,你別生氣,我不會讓逍遙王看到,不讓你爲難。”
顏念卓聽着這貼心的話,只覺得更加難過。
慕容琛又貼近了她幾步,扯了扯她的袖子,讓她蹲下來,然後將她抱在胸前,“傻丫頭,生老病死我們阻止不了,只能接受。”
顏念卓點點頭,卻哭得更加厲害。
慕容琛只覺得胸襟都被溼透,心都被她哭得碎掉了,卻不再勸,只是一下一下撫摸着她的後背,安撫寬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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