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老林家照例賓客盈門。
每逢這種時候，文女士肯定在廚房忙活不停，老林在院子裡陪着一衆男賓抽菸，而林瑤則在屋裡招待女賓。
在文女士的大力宣揚下，林瑤在杭州買房子的事在村子裡早已人盡皆知，親友們也都知道了。
親友們對此並不意外，林家的家底不薄，老林夫妻倆拿出多年的積蓄幫女兒在杭州按揭買套房子，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
沒錯，儘管文女士再三強調，林瑤是用自己賺的錢買了房，可大家仍然認爲是老林夫妻倆出的錢。
直到林瑤買車……
當衆人得知林瑤買房不到一年就買了車時，他們的想法變了。
就算他們再不瞭解杭州的房價，也知道光憑老林夫妻倆是不可能在買房後拿出這麼多錢來買車的。
結論是：林瑤真的賺錢了！
飯桌上，親友們自然少不得將她猛誇一通。
“瑤瑤真有本事，工作三四年就能買房買車了。”
“瑤瑤在什麼公司上班，這麼賺錢？”
……
林瑤也算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了，面對衆人的盤問，她應付自如，“還好還好，房子我買得早，那時候價格便宜。
車子我和同事一起買的，團購，價格比平時優惠很多。”
起初倒也和樂融融，漸漸地風向就變了，七大姑八大姨都不約而同地關心起林瑤的人生大事來。
大姑笑眯眯問道：“瑤瑤讀書都讀到研究生了，怎麼還不把男朋友帶回來給我們看看？”
林瑤微微怔了一下，笑道：“還沒找好呢，我要是找好男朋友了肯定帶回來給大姑看。”
大姑聽了笑哈哈，三姑卻是滿臉的不認同，“你都二十五了，爲什麼還不找男朋友？”
其他親友也紛紛附和道：“我們村子裡滿二十五歲的姑娘都已經結婚，
瑤瑤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老林依舊是個悶葫蘆，慢吞吞吃着菜，置若罔聞。
文女士聽到後也是垂首不語，該勸的她的都勸了，無奈自家閨女不開竅。
林瑤不知道自己的要求算不算太高，總之她不可能在這時候把自己和秦容澤的事說出來。
她見勢不妙，趕緊解釋/掩飾道：“我要求不高，可是我這段時間特別忙，等忙完這一陣就去找對象，放心吧，我找好了一定帶回來給大家看。”
以往林瑤都是這麼說的，大家也是這麼聽的，可是這次不同，林瑤今年虛歲二十五了！
二十五歲的姑娘放城市裡還是青春正好，放農村裡已經到了老大難的地步。
衆人聽了林瑤的話，臉色漸漸變了。
大姑語重心長道：“工作重要，家庭也重要，對於女人來說，家庭比工作還重要。要是沒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一個女人賺再多錢又有什麼意義？”
其他人則紛紛勸道：“到了你這個年紀，賺多賺少是其次，找個好對象最要緊！”
“對對對，千萬不要爲了賺錢把找對象的事耽擱了。”
林瑤：“……”
她沒有爲了賺錢不談戀愛，可是她和秦容澤現在這樣的情況，真不適合公開。
林瑤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好不容易把親友們的盤問應付過去。
午飯後，親友們散去，還把老林也給拖走了，家裡只剩下她們母女倆，和一大堆需要清洗的鍋碗瓢盆。
文女士正忙着收拾殘局，林瑤則捋起袖子，去廚房洗碗。
偌大的院子裡重新安靜下來。
林瑤的這個年過得可謂五味俱雜。
一方面是她自己的事業剛剛起步，前途未卜，不方便太早告知親戚朋友，以至於大家問起她在哪兒上班時，只能含糊其辭。
另一方面，她和秦容澤的事毫無進展，他們之間的阻礙那麼多，誰也不知道他多久能解決掉那些麻煩，更不知道他們最後能否真正走到一起。
同樣不方便透露給親戚朋友知道，只能敷衍了事。
正所謂風水輪流轉，文女士和林瑤這邊正被愁雲籠罩，向來與文女士不對付的越越媽媽終於打了一次漂亮的翻身仗---越越有女朋友了！
越越媽媽總算揚眉吐氣了一回，此時她正昂首挺胸，站在自家大門口高談闊論。
她逢人便說：“我們家越越的女朋友在大公司上班，人長得漂亮，收入也高，關鍵她對我們家越越特別好，對我也好，瞧瞧我這身衣裳，就是我們家越越的女朋友買的，不是我說啊，就算親生女兒都不見得有這麼貼心的……”
越越媽媽的嗓門本來就大，她這會兒底氣特別足，聲音也比平時更洪亮，隔老遠就能聽到。
文女士和林瑤自然也聽得清清楚楚。
文女士心情複雜地端着一疊盤子走進廚房，斜了她一眼，淡淡道：“越越女朋友我也見過，長得濃眉大眼的，確實漂亮。”
越越長相一般，爲人本份，他能找到條件這麼好的女朋友，確實值得他媽吹噓一陣了。
林瑤“哦”了一聲，繼續埋頭涮碗。
文女士看了眼林瑤已然泛紅的手指，眉頭立刻皺起，“你這人笨手笨腳的，做什麼都不行，給我起開！”
說起來，林瑤還真是從小到大都屬於笨手笨腳，學什麼都慢那種人，光長了張好看的臉。
若是不是那次做IQ測試，她都以爲自己有點“木”。
不過洗碗這種事難不倒她，只是她的手……
林瑤不胖，可她的兩隻手看起來胖乎乎的，那是她小時候長凍瘡造成的。
長大後她也不能碰冷水，尤其不能一下冷水，一下熱水，這樣很容易就長凍瘡。
文女士向來不捨得讓自家閨女做粗活，這次也是一樣，急急忙忙將她攆了出去，“你別待在這兒礙事，出去把院子裡的凳子收起來。”
水槽裡的碗還剩大半，可是她的手已經有點不舒服了，如果她繼續洗碗，今天夜裡她的十根手指就能腫成胡蘿蔔，她糾結了一下，還是離開了廚房。
暖融融的陽光灑在院子裡，隨處可見瓜果皮，香菸頭之類。
按照本地的風俗，大年初一是不能掃地，不能洗衣服的，所以這些瓜果皮得留到正月初二再掃。
林瑤只需要將院子裡的七八張凳子搬回屋就算完成任務了。
難得悠閒，天氣又那麼好，林瑤打算出去走走。
不料她才走了沒幾步，就遇到了特地等在那裡的越越媽媽。
現如今，不僅親友們格外關心林瑤的人生大事，就連村子裡的無干人士，譬如眼前這位，也都特別關心。
越越媽媽笑嘻嘻地問了句，“瑤瑤在家呢？怎麼不出去玩？”
林瑤隨口道：“我正要出去轉轉。”
他們兩家的關係不怎麼好，越越媽媽還主動湊上來聊天，明顯是來找茬的，林瑤無意和她多說。
越越媽媽卻不肯罷休，明知故問道：“這大過年的，你怎麼一個人啊？你男朋友都不陪你嗎？”
說完這話，她不無得意地看着林瑤，似乎等到林瑤親口承認自己沒有男朋友這一事實，然後繼續打擊。
林瑤自然不會讓她如願，權當沒聽見，轉身就走。
不曾想越越媽媽居然加快腳步追了上來，繼續問她，“你都二十五歲了，還不找男朋友，是不打算找了嗎？”
果然……
林瑤今天被親友們盤問了老半天，正好窩着一肚子的火沒處撒呢，就有人主動湊上來了。
她毫不客氣地問了一大堆問題，“聽說越越找好對象了，接下來應該結婚了吧？彩禮錢準備好了嗎？喜酒在哪裡辦？我聽說城裡姑娘都要求在城裡買房的，你們準備買在哪兒？”
越越媽媽聽得目瞪口呆。
現在娶個兒媳女，禮金起步十萬八萬的，有些獅子大開口的人家直接要十八萬八，而且要求男方買房！
如今的房價多高啊，哪怕在小城市裡也是動輒上萬一平米，買套小戶型得七八十萬，光首付就是二三十萬。
關鍵買了房子也不能直接住人，還得裝修，沒個十幾二十萬下不來。
這麼一算，他們家爲了娶媳婦，至少得拿出五六十萬。
現在農村裡生活條件好了，可是大部分家庭都還沒好到能輕輕鬆鬆拿出五六十萬的地步。
他們要是不出禮金，不買房，那家的姑娘不可能嫁給越越。
其實越越沒女朋友時，她愁，現在越越有女朋友了，她更愁！
越越媽媽沒跟人說起過這些事，結果被林瑤一語道破，句句扎心，越越媽媽心裡那個恨啊。
她脫口而出，“我聽說人家說，城裡有些姑娘爲了賺錢，跟着一些老頭子，這樣賺錢是挺快，可是那錢來得不清不楚，不乾不淨，爸媽的臉面都被丟光了。”說完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說得好像林瑤已經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林瑤冷笑，反諷一句，“反正我爸媽的閨女不會做這種事，別人家的閨女我就不清楚了。”
別人的閨女，這範圍可廣了……
越越媽媽先是驚訝，後是生氣，不服氣道：“照你說，你買房買車，都是自己的錢？真能吹牛！”
吹牛？
林瑤低調都來不及，她吹什麼牛！
可這世上就有一些人，他們覺得自家買不起房，所以別人也不可能買得起，自家買不起車，所以別人也不可能買得起，除非是用別人的錢。
這正是林瑤之前不想太早告訴家裡自己買房的原因了，她明明是用通過自己的努力賺到的錢，到了別人口中就成了不清不楚，不乾不淨。
她拼命工作，努力賺錢，可不是爲了讓別人找上門來潑髒水的！
林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說道：“我從前聽過一個笑話，說的是兩個乞丐想吃街邊的燒餅，可是他們都沒錢吃不起。
於是討論，宮裡的皇后娘娘是不是天天吃燒餅，以及皇后娘娘一頓吃幾個燒餅。
我原本還覺得這種故事肯定是瞎編的，再無知的人都應該知道，皇后娘娘不可能天天吃燒餅，還一頓吃好幾個！
可是現在，我知道我錯了，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人！”
在乞丐看來，能吃上燒餅已經是件不得了的事，就算當上皇后也不過是能多吃幾個燒餅罷了。
在一輩子待在農村裡的人看來，想要憑自己的能力買房買車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林瑤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你買不起，不代表我也買不起。
聽在越越媽媽耳中，卻成了林瑤在拿她和乞丐相提並論，她頓時氣炸了。
“好你個牙尖嘴利的丫頭，就算你會賺錢又怎麼樣？像你這樣的，不要禮金都嫁不出去，就算你倒貼房子、車子，也不見得有人肯娶你！”
這算得上農村裡比較惡毒的語言攻擊了。
林瑤氣笑了，“我家的房子、車子和你有什麼關係？你有那個時間不如想想你家越越什麼時候買房買車吧。”
林瑤不喜歡和越越媽媽這種人打交道，她說這話時固然有慪氣的成份，卻也只是點到即止，卻還是再一次扎到了人家的痛處。
越越媽媽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說話越發惡毒，“不就是有兩個錢嘛，有什麼可得意的？你都二十五歲了，還找不到對象，再過幾年，你準備找二婚的吧！”
林瑤真不想大年初一和人吵起來，無奈有人吵起來沒完沒了。
她意味深長地覷了眼越越媽媽，反諷一句，“我這個年紀倒是不用找二婚的，要是你……那肯定只能找個二婚的。”
越越媽媽被她氣得不行，口不擇言道：“你怎麼跟長輩說話的呢？討打是不是？”
他們這個村子小，每家每戶都是沾親帶故的。
越越媽媽平常從不考慮這些，到了吵架的時候才搬出來，林瑤纔不認這種親戚。
“身爲長輩就該有長輩的樣子，自己沒有一點長輩的樣子，憑什麼讓別人把你當長輩？”
越越媽媽氣得想動手。
林瑤當然不會傻到站在那裡讓人打，可是拔腿就跑又顯得太慫了。正當她考慮怎麼樣溜走才顯得不那麼慫時，忽然發越越媽媽傻愣愣站在那裡出神。
順着她的視線，林瑤看到了一抹高大的身影。
來人身材修長，身姿挺拔，他在陽光下迎風而立，宛如豎在那裡的一根玉蕭，高潔無暇，是秦容澤。
林瑤想到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他，該不會聽到她們吵架了吧？
林瑤和越越媽媽的嗓門都不算太小， 何況秦容澤站那麼近，他不可能聽不到！
這下糗大了……
林瑤傻眼。
***
小劇場：
林瑤急得快要哭了：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要吵架，可是人家非要上門來找罵，我也沒辦法。
秦容澤：我想說，你長得很漂亮，可是……
林瑤打斷了他：行，我懂了，你要是接受不了就走吧。
秦容澤：咳，我是說，你吵架的時候更漂亮。
林瑤懵比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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