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憶不記得是怎麼回到家的，直到第二天被人拍醒，她纔有了一些清醒的意識。黎明身着一套休閒的家居服，正蹲在她的牀前，手還剛揚起準備再次拍下來，見到她睜開了眼睛，趕緊收回去，像是孩子做錯事時被發現一樣。
“你生病了嗎？”黎明的聲音難得的變得溫和。
秋憶只覺得頭痛欲裂，半睜開眼皮時，瞧見了一張放大的俊顏，那雙‘熟悉’眸子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剎那間，這張臉與另一張臉重疊在一起，她不由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然後頭埋在他的頸間，想要吸取記憶中的味道……
可惜不是記憶中的味道，就算是，也早變了味，心似長了黴斑的銅器，毒素無法抑制地蔓延開來。
“對不起！”她放開男孩，淡淡道歉。
黎明沉默地看着眼前蒼白容顏的女孩，早上回來時發現桌上擺着早已冷掉的早餐，正疑惑之時聽見她的房內有哭泣的聲音，敲門沒反應，好奇地推門而入，卻發現牀上的女孩竟然陷入了惡夢當中，不知道是什麼惡夢，讓她哭得那樣心碎，他不忍，就叫醒了她。
印象中她總是沉默的，偶爾纔會流露出一絲少女的嬌俏，才二十二歲的年齡，花葉都還未開全，她卻似快要謝掉的花，讓人莫名地感覺到一陣悲傷和絕望。
“你怎麼了？”他試探地問。
“只是做了個夢而已。”秋憶微微一笑，絲毫不見尷尬和慌亂。她起身發現自己身着睡衣，愣了愣，擡頭看向黎明，後者一臉平靜，昨日的記憶忽然涌上腦海，讓她莫名地打了一個顫。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見她沒有反應，黎明從她的包包裡拿出手機，是串沒有名字的號碼，遞給她。
秋憶接過電話。“喂！”
“小憶！”
那邊傳來的聲音，讓她瞬間繃緊了身子，下意識地想把電話砸出去，可是看見一旁的黎明，只好從容不迫的掛了電話。
“是誰？”
“不知道，我接起來時就掛了。”秋憶淡定地下了牀，卻發現自己的手腳開始發抖，爲了壓抑因那人而引起的恐懼，她對黎明笑道。
“還沒吃早餐吧？走，我做給你吃！”
黎明一愣，脫口道。“桌上的早餐難道不是你做的？”
“你說……”秋憶沒有說出下面的話，咬了咬嘴脣，又問。“你昨晚沒回來？”
“嗯！收工時太晚就沒回來了，你……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昨天辭職了而已……”話音還未落，手機鈴聲又再度響了起來，瞥一眼牀上那隻震動的手機，她並沒有理會，只是對黎明道。
“你先出去吧！我換衣服，然後我們出去吃早餐。”
無論牀上那隻手機叫了多久，秋憶始終沒有去理會，也不關機圖個清靜，更沒有多看一眼。出門時見黎明剛從洗澡間出來，頭髮上還滴着水，又看向一旁餐桌上簡單的牛奶吐司，她的心狠狠一抽，卻夾雜着憤怒的火焰。
吃完街邊的早餐後，秋憶順道去買了張手機卡，然後把之前的號註銷了，一切平常得就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一般，就像她將要去另一個城市，不能再用這個卡號一樣那般平常。
黎明終於受不了這樣的沉默，雖然之前她也不活潑，但至少不會像今天這樣讓他感覺到一陣心慌。
“你到底怎麼了？還有，幹得好好的爲什麼突然辭職？”
“沒有啊！”秋憶又再度恢復了之前的秋憶，略一思索，淡淡道。“哦！因爲我翻譯的一份文件出了一個很大的錯誤，而那份文件又恰巧很重要，所以被炒了。”
“就爲這個啊？”黎明半信半疑。
“嗯！房子你先住着，房租不變，但是條約也不變，依舊不準帶人回來。”想了想她忽然試探性地道。“你……可不可以先預交半年房租啊？”
“……”
“我知道你手頭也緊，但是我存款只有幾千塊，不夠，你……”
“你要去哪？”
“還沒想好，先出去散散心吧！”
“明天拿給你。”
“真的？”秋憶驚喜地看着他，還未說出後面的話，忽然瞥見他的身後一輛黑色奔馳停在小區前，從車上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她一震，呆在原地。
“黎明！”秋憶叫住因着她的目光正要回頭去看的男孩，她不自在地說。“你可不可以現在就把錢給我？因爲我明天就要走。”
“……”
“以後再向你解釋……”頓了頓，又道。“這樣吧！以後你的伙食由我負責行不行？”
一早上被她怪異的舉動弄得有些心煩的黎明本想要發火的，結果在瞧見那雙原本只有淡漠，彷彿對什麼都不關心的雙眸居然企求地看着自己，他鬼使神差地點頭答應。
“好吧！”
“那謝謝了！”
黎明沒有回家，遵照她的要求直接去了銀行，而她則是上了樓，看見門口正在按門鈴的人時，她剋制住自己的憎恨，冷漠地看着她。
看到電梯裡的人時，白夜寒的心跳了一下，說實話，他其實沒有勇氣面對她的，更何況是要直視那雙只有恨的眼睛，曾經，那雙眼睛除了他再沒有別人，除了滿滿的愛，哪會有什麼恨？可是，這能怪誰？連他都恨自己，更遑論是她。
“打電話給你，你沒接……我就直接過來了。”
“你想做什麼？”直接了當，乾脆得讓兩人的心都顫了一下，儘量忽略掉她的冷漠，他笑道。
“我想和你談談。”
“好！”秋憶也不扭捏，開門讓他進了去，反正昨晚他已經來過了，也沒必要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小憶，我……”
“說出你的目的，找我做什麼？”
“……”
“如果是爲了看我過得好不好，你看到了……”秋憶環視一下屋內，雖然裝修簡單，在她精心打理下倒也算精緻。“我過得很好。”
“……”
“白夜寒……”話音剛落，兩人都愣了，因爲這是第一次，無論是剛認識時還是決裂時，這還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原來僅僅只是叫一個名字，一個稱呼而已，都會讓她痛……
“我不想聽你說些廢話，我只想知道你出現的目的而已。”
一直沒有說話的白夜寒忽然輕笑了一聲，他搖搖頭，笑道。
“小憶，我很高興……很高興你還恨着我。”
秋憶抿緊了脣，只等他的下文，卻見他起身向她走來，不待她反應過來便困住了她，秋憶亦不再做徒勞的反抗，反正比力氣她不可能比得過他，再做什麼也是枉然，反而會顯得矯情。
白夜寒這才仔細地看她，幾年不見，她變了，以前個子只到他的胸前，如今已到了他的肩膀，以前肉嘟嘟的臉，如今只有一張巴掌大的鵝蛋臉，下巴尖尖的，看得他心隱隱作痛，從前只會賴在他懷裡的嬌小女孩，如今已長大了……
“小憶……”他輕聲開口，就怕嚇着眼前的女子。“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秋憶愣了，她怔怔地看着白夜寒，想從他的臉上搜索出什麼，卻一無所獲，除了那滿臉的誠摯、期待和一絲若有似無的害怕，她找不到她想找到的，可是她想找什麼？她也不知道，內心洶涌波動，她卻只是淡定地吐出三個字。
“不可能！”
白夜寒除了一絲苦笑以外並無多餘情緒，似乎早已料到答案，他牽起秋憶的雙手攏在掌中，曾經熟悉的觸感不復存在，除了仍舊柔軟以外，這雙小手沒有了肉肉的溫軟，只有骨節分明的指節，曾經……曾經……
將額頭抵在她的腿上，他輕聲開口。
“小憶，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不知究竟是遲了沒有，秋憶的淚一下子就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她知道自己沒有忘，也忘不了，曾經那樣刻骨銘心，雖然只是別人編導的一場戲，可叫一直全身心投入的她怎麼忘？
“別哭！”白夜寒抹去她郟上的淚，柔聲哄道。“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
“你和樑小凡分手了嗎？”
郟上那隻手僵住，白夜寒臉色一白，卻苦笑道。
“如果我說，這一切全都是場誤會，你相信嗎？”
秋憶想笑，是真的笑出了聲，可是眼中的淚水卻落了下來，正巧落到她還彎起的脣角上，諷刺又矛盾。
“白夜寒，我還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
白夜寒閉上眼睛，再也不敢去看那雙諷刺的眼睛，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明，他微微一笑，陌生又熟悉。
“沒關係，反正從今以後……不對，反正你這一生，都逃不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