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驚訝嗎?”半天得不到對方的反應, 白夜黎好笑的看着彷彿石化了的秋憶。
“你……”秋憶艱難的吐出一個字,看着漸漸收斂了笑容的白夜黎走近自己,蹲下, 盯着自己的眼睛慎重道。
“怎麼了?看到我就那麼……不高興?”說完, 他的雙眸黯淡了下去, 正要再開口時, 感覺到臉上有細微的冰涼。原來是秋憶正在用指尖觸摸他的臉, 從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最後……停留在了人中處。
“幹什麼?”他拉下秋憶的手,怎麼她的動作像是在試探他的呼吸似的, 他明明一個大活人站……腦中靈光一閃,他的臉僵住, 抿了抿脣低聲道。
“我還活着。”
“你還……活着……”秋憶僵硬的重複, 嗓音依舊難聽吵啞, 眼淚也順着尖瘦的臉龐流下。“你還活着……好,真好!原來你還活着……”
原來白夜寒是騙她的, 那個壞蛋,那個混蛋。不僅讓她這兩年幾百個日日夜夜活在痛苦中,還活在愧疚中,更活在不安中。
“你哭什麼?”白夜黎急了,手忙急亂的便要伸手過來揩她的眼淚, 可是指尖剛觸到她的臉就又收了回去。
“你活着……真好!”秋憶點點頭, 破涕爲笑。“活着真好……我高興。”
“你……以爲我死了?”
“……”
“是哥告訴你我死了?”
秋憶一僵, 眸中閃過一抹恨, 這才真正收住了哭泣。“他並沒有說你死了, 只是……是我以爲。”
是的,那個壞蛋其實並沒有說過他死了的話, 什麼犧牲重生的,只是玩了文字遊戲而已。白夜黎爲了父親擋一槍,就算那一槍沒有致命肯定也讓他受了很重的傷,所以這麼說來也算是‘犧牲’不是嗎?
白夜寒想讓她愧疚,想她不安,故意扭曲了本意,讓她誤以爲殺了白夜黎。
“我撿回了一條命……”白夜黎的聲音再次響起,剛纔走神時他已經把藍諾搬到了沙發上躺好了,然後坐到了秋憶的對面。“你那一槍雖然沒有打中我的心臟,但……也讓我吃夠了苦頭,我在牀上躺了整整一年纔可以下牀。”
雖然只是輕瞄淡寫的一句話,但其中的苦楚也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秋憶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看着他,卻又好像不是在看他,總之神情有些恍惚。
“所以小憶,你的仇是真的報了的……我這條命是撿回來的,不是老天還回來的,你明白嗎?”
“……”
“明白嗎?你的仇是……”
“不要說了……”秋憶明白他的意思。“你放心,我不會再找你們報仇的。”
仇,她的確是報過了,能把白昊天折磨成那個樣子,她心滿意足了。白夜黎說得對,一命還一命,他還過了,只是這條命是他自己撿回來的。
她對白昊天的恨已經在那一槍開出時就結束了,而且她相信,現在的白昊天也絕對不好過,但前提是他有‘良心’這個東西。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現在的她哪還有能力去報什麼仇,如果白夜寒不……忽然打了一個哆嗦,她不敢去想,不敢想如果被白夜寒抓到,等待她的將會是怎樣一個懲罰……那肯定比被關在島上還痛苦。
不……
“小憶!”看着神色越變越不對的秋憶,白夜黎慌忙去拉她扯住自己頭髮的雙手。“你怎麼了?怎麼了?”
“帶我走,求你……”秋憶反手抓住白夜黎的手,長長的指甲一下子就陷入了他的手臂。“帶我走,讓他找不到……”
“你……”
“我不能回去,不能……再下去我就要瘋了,真的要瘋了。”
“好好!”白夜黎的心跳得幾快,秋憶的樣子有些不對,他按住秋憶舞動的雙手,儘量放低自己的聲音。“我帶你走,我們走,不要他找到。”
“真的?你帶我走,不……你不會,你是他的弟弟……”說完,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白夜黎伸出了手。沒有防備的白夜黎被她的手刀劈中,身體一歪就暈了過去。
而秋憶卻像忽然變了臉一樣,剛剛那種恐慌無助忽然消失無蹤,除了呼吸有些紊亂以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肅冷,若此時白夜黎還沒被劈暈,看到這樣的秋憶肯定又會被嚇住,那雙眼睛既空洞得令人害怕,又狠戾得讓人恐懼。
她摸出藍諾身上的槍緩緩走進駕駛室,那還在認真駕駛的飛行員感到了異樣回頭,看到秋憶就呆住了,飛機因此搖晃了一下。秋憶把槍口抵在他的頭上,冷冷開口。
“去意大利。”
身體好冷,又好熱,頭暈暈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吃藥呢?算了,懶得去吃……反正拖個幾天就會好的。可是肚子好餓,不知道昨天做的炒飯還有沒有剩下的,不想起來……可是如果繼續懶下去,那又要餓到什麼時候才起牀?
海水好冰,海里好黑,肺裡的空氣快要用完了,再不浮上去恐怕生命真的會就此結束,她不甘心就這樣死去,不甘心……
可是這樣活着還有什麼用?除了做一個禁.臠……
頭好痛,痛得快要爆炸似的。
“秋憶……”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白夜寒冷冷的看着她,那種目光像是在看一個背叛者。“你居然敢逃走!”
“滾!!”她嘶聲叫出,睜開眼後才知道是做了惡夢,只是那個夢太凌亂了,一些‘生活片斷’而已,最後還是被那個混蛋嚇醒的。
“做惡夢了?”一道溫潤醇厚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穿着睡衣的藍諾推門而入。
秋憶疲憊的點點頭,雙手撐住頭,身上出了一層汗,黑眼圈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越發嚴重。
藍諾給她倒了一杯水,順便在牀邊坐下。“介意我給你檢查一下身體嗎?”
“……我沒病。”
“別誤會,我只是覺得你好像有點感冒。”
秋憶尷尬地把水放在牀頭櫃上,屈起雙腿抱住自己,蜷縮成了一團才稍微安了心。藍諾默默的看着她的動作,雙眸變得幽黑起來。
“不好意思,我太敏感了。”
“現在感覺怎麼樣?”
“好點了。”
“那我回去了。”沒有再繼續說什麼,藍諾結束得有些太乾脆,可是他的衣角被拽住了,秋憶睜着一雙無神的大眼睛看着他。
“陪我說會話。”
“好。”藍諾並沒有拒絕,又坐了回來,只是這次坐到了牀上,雙腿盤起來像打坐一樣坐在秋憶的面前。“想說什麼?”
秋憶一愣,把尖尖的下巴靠在雙膝上,大眼無神的盯着某個地方不說話。藍諾也不勉強更沒有尷尬,伸手從牀頭櫃上拿過精美的紙張和筆開始畫起了畫。
“這是什麼?”他問秋憶。
“一個箱子。”
“大嗎?”
“很大。”
然後藍諾點點頭,又動手畫了一個小小的人,還有長長的頭髮。“這個小女孩是被困在箱子裡面的嗎?”
“嗯……”
“她要怎麼走出去?”
秋憶眉頭皺了起來,雙眸緊緊的盯着畫面,半晌才喃喃道。“走不出去,沒有路……她被困在了裡面……”
藍諾在小女孩的手上畫了一把斧頭,然後那把斧頭狠狠的砸開了箱子,小女孩跳出來了。秋憶的眼睛閃了閃,黑色的瞳孔有一抹流光劃過。
“她不是走不出去,是想不想走,你看她拼盡全力也砸出了一條路出來。雖然可能會因此而傷痕累累,但她獲得了自由。”
秋憶一怔,把臉埋進膝蓋,嘶啞的聲音緩緩響起。“沒有用的……我盡了力,沒有用……他太厲害了,我逃不走的,怎麼辦……”
“你看。”
聽到藍諾的話,秋憶又把頭擡了起來。
箱子裡又多出了兩個人,還是那個小女孩,只是全身都被一根繩索捆住了,繩索的盡頭……是一顆心。那顆心被人拉住了,而緊緊拉住那根繩索的人,是……一個男孩。
“這根繩索不是他給你套上的,是你自己,是你自己捆住了自己,不僅如此,還親自把線頭遞給了他。”說完,在繩索和斧頭之間連了一根線。“當你放棄束縛在自己身上的東西時,那個東西就會變成最厲害的武器,然後砸開困住你的所有,你就可以重新獲得自由和重生了。”
秋憶怔怔的看着眼前這幅畫,呆滯的模樣像是根本沒有聽進藍諾的話,但是他也不催她,同樣沉默着。似乎是過了好久,她纔回過神來,緩緩的拿過那張畫低聲道。
“我明白了……”
藍諾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下了牀淡淡道。“好好休息!”
可是衣角卻又被拉住,低頭一看,正對上一雙萬分複雜的大眼,明明是在乞求,卻又不想直接表達,或者說不願露出自己的軟弱。
秋憶的確不想表現得太軟弱,可是……她不敢一個人呆着。
藍諾似乎能看懂人心,尤其是秋憶的,不用她再說什麼話,伸手把燈光了,然後在她的身側空位躺了下來。
“睡吧,我在這裡。”
秋憶矛盾的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跟着躺了下來。他們兩個只是並肩躺着,沒有太過親密的行爲,可就算是沒有太親密的行爲,一男一女這樣躺着就是曖昧。
秋憶恐懼了太久,在孤單黑暗中,試想一個正常人被關在與世隔絕的孤島上兩年,還能再繼續正常嗎?
她有一種錯覺,這輩子真的除了死,否則就永遠逃不開白夜寒!想到這裡,下意識的就打了個哆嗦,他的愛……第一次讓她感到‘害怕’。
右手臂上隱隱傳來一點點的溫暖,空氣裡有陌生的味道,不是熟悉的,可她卻想要依靠。緩緩靠近藍諾,把頭枕在他寬闊的胸膛上,閉上眼睛靜靜的聆聽他的心跳聲。
安靜,沉穩的,和那個人很像卻又不同,大概是身上的氣味不同吧!
即使是這樣,藍諾還是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在秋憶靠上他的胸膛時身體僵了一僵,然後似乎是爲了掩飾那抹尷尬,擡起手放在她的背上,但僅此而已。
房間裡好安靜,秋憶彷彿又回到了那種萬物靜止的日子,她忽然有些慌了,好怕這個世界又只有她一個人。她需要做些什麼,該做什麼?對,說點話。
“藍諾……”
“嗯!”
“你知道愛是什麼嗎?”
“……不知道。”
“不,你知道,你愛過。”
“……”
感覺到對方的僵硬,秋憶自以爲答對了,微微一笑,卻始終沒有擡頭去看藍諾。“她很美。”
“……什麼?”
“你房間畫上的那個女人,很美……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她,你把她弄丟了嗎?還是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