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淺眠,聽過所有往事的安陵泓宇早早起牀,薄薄晨曦中,他獨自立在略微帶着溼意的庭園之中,銀白色頎長身影優雅如常,只是如若細審,就能看出他比從前瘦削不少。
腦海裡許許多多的事情交錯雜織,歷來勤勉勵志的他在戰事之後頻感倦怠——體內蠱毒已比之前要活躍,雖然還是能處在自己控制之下,但那種身體的細微變化根本逃不過他敏銳的知覺。然而,更重要的是他內心有疲累之感。
所有事情紛涌而至,除開承受面對再無別法的他經常想起月落塵唸的那句“煙波深處得自由”,那彷彿是一場令他堅持下來的美麗夢幻,帶着遙不可及的旖旎和沒有瑕疵的真切的出現在倦意濃深的腦海裡,一次又一次給他勇氣和力量。
東方的天空漸漸亮堂起來,太陽從白蓮花似的雲朵後露出紅彤彤的臉,頓時光芒萬丈,天地同輝。柔和的金色光線照耀在安陵泓宇身上,如沐佛光的他挺然站立,讓前來找尋他的雙影不僅看得呆了呆。
嘰嘰喳喳鳥鳴中,身着灰色長衫的白影輕輕開口,彷彿不忍心打破這一大清早難得的寧靜:“皇上,吉祥昨夜被送來府邸後懸樑自盡,根據屍體僵硬程度判斷,應該死於昨夜子時左右。”
驀然回首,安陵泓宇星眸暗淡,一聲長嘆從清雋的薄脣邊溢出,無限感慨和悲嘆。選擇自殺,大概是因爲她覺得自己是時候去找父皇了吧?昨晚的敘說讓她猶如再度經歷一次前塵往事,那種剜心之痛一次已讓她生不如死,遲暮之年再來面對的確是她難以承受的重量。
看得出來,吉祥對父皇始終存在一種近乎崇拜的愛慕,雖不知太后當時爲何會一時衝動的留下她這個隱患,不過我還是要感激她默默在皇宮留了這麼多年,不然我又怎麼會知道父皇那段又美又悲的往事呢?
情深難寄,父皇如此,凌波公主如此,而我和落塵呢?明年中秋之夜,我若前赴黃泉,落塵該會如何?
兩片薄脣輕抿成好看的幅度,他低沉道:“她可有任何遺言或東西留下?將她好好安葬,多燒些東西。”
點頭作答,白影從懷內掏出條明黃絲帕遞過:“這是在她屍首旁發現的唯一東西,並無遺言留下。”
接過那條絲滑柔軟的明黃手帕,安陵泓宇瞥見角落邊有一條五色騰龍,栩栩如生,繡工精湛。明媚到耀眼的明黃色在陽光下更加奪目,從顏色和質地判斷,他相信這條絲帕應該是從前父皇的所有物。
這麼多年將它帶在身邊保存得猶如新帕,可見這條絲帕對吉祥的重要。也許,父皇駕崩這麼多年來,這條絲帕就是吉祥僅有的安慰吧,睹物思人,夜夜難寐,憂思如泉涌,點點皆爲君。
澀澀的味道涌上喉頭,忽然之間他的雙眼就微微生出潮溼,無法確定究竟是在爲誰而憂傷,卻又像在爲身邊每個深陷情感而不能自拔的人而憂傷。指尖傳來絲帕的微涼之感,大掌輕輕滑過絲帕後安陵泓宇轉身迎向金光,字字凝重:“將這條帕子同吉祥一起安葬吧。”
白衫若雪的月落塵在走廊中將這幕看得清清楚楚,爲吉祥哀嘆的同時,她蹙着黛眉移動玉足來到安陵泓宇身邊。昨夜往事,她深知必定在安陵泓宇心中生出波瀾——至情至性的他在很大程度上來說與那些冷酷無情的帝王不同。
“秋高氣爽,本該是飲酒當歌賞菊鬥詩的好日子,不要愁眉不展鬱郁難歡,好不好?”安陵泓宇的每聲嘆息都像一顆小石子砸向月落塵柔軟心田,硌得她生疼。她瞭解他的每一縷愁思每一份擔心,可儘管如此,她還是不希望看到他劍眉深皺。
心生無限感慨的安陵泓宇聽到熟悉的聲音淺淺莞爾,深瞳裡滿含柔情。伸手將月落塵拉入懷中,他緊緊抱住,好像下一刻就會看不到似的:“落塵,昨晚我已和薛貴將軍等商議好三日後再次攻城,到時候我必須掛帥親征,你好好留在府裡不要出去,我留下雙影保護你。”
感覺到他雙臂的用力,膚若凝脂櫻脣灼灼的月落塵撲閃着清澈雙眸,纖細睫毛搭落,她閉眼享受這一刻兩人的甜蜜。假若能一直這樣到地老天荒,那該有多好?即算整個世界在這一瞬間傾倒,她相信自己會帶着笑意墜毀在無邊黑暗中。
“我會保護自己,雙影這麼多年如影隨形的跟着你,你帶他們去吧,這樣我比較放心。安陵泓宇,答應我,要記得我在這等你!”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發現自己對安陵泓宇的依賴日漸深沉。每一次離別,不論長短她都會揪心許久。笑似春花的她百媚千嬌,只是眼底早已泛出盈盈淚珠。
每次想到自己很可能根本破解不了三三魔蠱時,她就會很想開口要他放下所有紛紛擾擾帶着自己遠走高飛去個無人的世外桃源共度餘下的日子,但是她明白這樣的要求只會讓安陵泓宇陷入難以抉擇的困境。於他來說,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責任,無可推卸的責任!
懂得她的固執和憂慮,安陵泓宇垂首於她墨玉般的青絲中輕嗅,退了一步:“黑影留下,我帶白影走,不許再拒絕。傻女人,在我心中,你和攻下聖襄穩固江山同等重要。”霸道和柔情相結合的話聽得月落塵暗暗欷歔,碧藍蒼穹和繁花綠樹漸漸模糊,她的世界只剩下眼前這個猶如神詆的男子。
十月初,安陵泓宇領兵攻城,聖襄臨州以及周圍城鎮全部開始有戰火蔓延,百姓倉皇,安定平和的襄國似乎已成爲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