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66.6釐米的小人偶從鍊金平臺上坐了起來，有些遲鈍地眨巴着眼睛，過了許久纔好像啓動成功似的擡起頭來，目光愣愣地落在於生身上。
於生本來還想問問艾琳這具量產軀殼現在用的是不是“低帶寬模式”，結果一看這個新人偶那愣啦吧唧的眼神就知道不用問了————就這遲鈍又睿智的樣子帶寬就高不了。
連旁邊的胡狸都忍不住嘀咕起來：“這個看着不怎麼聰明的樣子啊。”
“廢話！低帶寬，什麼叫低帶寬懂嗎？”站在於生旁邊的艾琳（螺紋鋼）頓時翻了個白眼，而後便開始試着對平臺上的量產自己下命令，“我先讓她下來走動走動看看……”
小人偶話音落下，平臺上的量產艾琳就前後搖晃了一下身體，接着又彷彿剛啓動的機器在自檢似的緩慢檢查着自己的手腳，隨後又過了兩三秒，這具量產機才非常不熟練地起身，倒退着從鍊金平臺上爬下來————然後啪嘰一下摔在地上。
於生：“……”
胡狸：“……”
“你們這什麼眼神————剛醒過來的身體還不適應好麼！”暫時擔任主機的艾琳（螺紋鋼）臉上有點尷尬，但還是梗着脖子解釋道，“以往我都是直接接管新身體的所以才那麼穩當，現在這不是要嘗試着讓新身體依靠本能動起來嗎，我跟你們講這很……”
她話音未落，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量產艾琳就又一次啪嘰摔在地上，然後開始以一個怪異的姿勢陰暗爬行……
於生實在看不過去了，上前一步把到處亂爬的量產艾琳給扶了起來：“我覺得你第一步還是得先接管一下，好歹告訴這具身體什麼叫‘直立行走’。”
艾琳一愣一愣的：“是，是哦？”
然後又是一番折騰———完全外行的胡狸加半桶水的於生再加個也不怎麼靠譜的小人偶，仨不靠譜的傢伙湊一塊在那研究該怎麼讓一個有生命但沒腦子的活人偶依照簡單命令就活動起來，也不知道失敗了多少次，艾琳纔好像終於掌握了點竅門，併成功激活了這具完全空白的量產軀殼中沉睡的“靈”。
於生很難形容這一刻發生了什麼————但他確確實實地“感覺”到了變化。
他感覺自己手中那具空洞的人偶軀殼中忽然出現了一點……鮮活的“質感”，原本只具備空洞生機的空殼就好像一下子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有靈的“生命”，而後，這具小小的身體便慢慢轉過頭來，略顯呆板的眼睛愣愣地看着這邊。
於生猶豫着把這具量產艾琳放在了地上，看着她搖晃了幾下，隨後穩穩站住。
她沒有自我，更談不上產生了什麼“智慧”，從本質上，這仍然是一個由艾琳直接控制着的“容器”，但現在，這具容器有了最基礎的“靈性”。
那是一種介於“靈魂”和“空殼”之間的東西。
“……這就是‘機魂’？”於生微微皺着眉，看着正在慢慢轉頭的量產人偶若有所思，“或者用玄澈他們的說法……器靈？”
“來，走過來。”
艾琳向着量產人偶招了招手，第一次沒有通過“接管”，而是嘗試用下指令的方式讓自己的“軀殼”動起來。
量產人偶立刻有了反應，在確定艾琳的位置之後便朝她邁步走了過去。
“哦哦哦！管用啦！於生於生你看！管用啦！”艾琳瞬間興奮起來，扭頭跟於生高興地嚷嚷着，然後又轉過身，看着已經來到自己面前的“量產自己”，格外開心地上下仔細打量了半天，“哇啊————第一次用這種方式看着自己的軀殼，感覺還挺不可思議的……”
“那也就你能適應這麼快了，但凡換個人看着另一個自己在眼前晃來晃去的第一反應都得是彆扭，”於生不由得在旁邊感慨道，接着擺擺手，“行了行了，先試試複雜一點的指令，然後測試一下‘新功能’。”
“哎！”
艾琳立刻答應了一聲，便開始對這具量產人偶進行一系列的測試。
最基礎的跑和跳，然後是精細一些的攀爬、抓取動作，最後是高難度的模仿書寫動作。
量產人偶一聲不吭地執行着來自“主機”的一系列指令，雖然模樣看着一直很呆板，但幾乎每一個命令都完成得完美無缺。
於生帶着一絲驚歎在旁邊看着艾琳進行各種各樣的測試————現在兩個小人偶正趴在地上，艾琳正拿着個儀式用的刻刀在地上刻下一組複雜的鍊金符文，而量產人偶也有樣學樣地趴在她旁邊，用另一把刻刀模仿着艾琳的動作，把符文原封不動地復刻了一份。
……有一說一倆小不點趴在地上刻刻劃劃看着還挺好玩的。
“基本動作沒問題，執行能力也沒問題，執行過或者參考過一遍的任務都可以很容易地完成，也能聽懂人話，”艾琳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手說道，然後又轉身幫旁邊的量產人偶拍了拍裙子，“就是有時候反應會慢一點，而且沒辦法處理複雜且突發的情況———但遇上困難的話應該是會求助的……我覺得自己已經成功把‘求助’這個概念教給她了。”
一旁的量產人偶呆呆地站着，似乎是在聽艾琳說話，又好像只是在默默觀察艾琳的動作，過了一會，她忽然也拍了拍手，接着去拍了拍艾琳的裙子。
“……學習和模仿能力很強。”艾琳又補充道。
胡狸有些好奇：“以後的每一個量產人偶都要你這樣教一遍啊？”
“那不用，之後的可以讓她們互相學，”艾琳擺擺手，“量產人偶雖然不靈活，但相互之間共享知識與經驗可比人還方便，有什麼新東西你只要教給她們中的一個就行，其他的很快就都學會了。”
胡狸想了想，很快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她們是聯網的？”
“是‘我們’，”艾琳一本正經地糾正道，“所有艾琳都聯在一起，不管量產還是不量產————不過現在量產型的只有這一個‘試驗品’，所以我也說不好等量產型的規模上來以後會是個什麼樣……到時候再看。”
小人偶人不大心挺寬————不過有一說一，她倒是一向這麼心寬。
而在基礎測試完成之後，就到了測試“新功能”的時候。
“接下來就該看看量產機的‘特殊能力’到底好不好使了，”於生輕輕呼了口氣，目光落在呆呆的量產人偶身上，“你先走遠一點。”
量產人偶反應了一下，似乎是在確認是否應該聽從於生的命令，不過很快她便點點頭，轉身向實驗室一角走去。
“真的行嗎？”艾琳有點緊張地看着於生，“你別把我這第一個量產機給弄壞了啊！”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於生瞥了小人偶一眼，隨後便把注意力放在了不遠處的“量產機”身上。
嚴格來講，是放在對方體內的“預製門”上。
他輕輕呼了口氣，略微定神之後，向着身旁的空氣擡起手——
仿照“便攜式梧桐路66號”的原理，於生在量產機的骨架中留下了“門”的烙印，但與此同時，那又與他平日裡所用的“門”不是一個東西；從“製作過程”上，每一個“艾琳”的體內都含有於生的鮮血，那部分血液就等於賦予了每一個“艾琳”對等的開門權限與“啓動秘鑰”；
血與門，二者組合起來，既是完備。
於生輕輕推動身旁的空間。
正站在實驗室盡頭的量產人偶陡然變得模糊、虛幻，小小的身影原地泛起波瀾，下一秒，她便彷彿變成了一道不斷向內“翻轉”的裂隙，並瞬間消失，又出現在於生身邊。
胡狸在旁邊愣愣地看着這一幕，而後瞬間反應過來————這個過程與“異度旅社號”傳送進出山谷時的景象一模一樣！
於生微笑起來。
就和他預想的一樣，“異度旅社號”的傳送方式是可以復現的。
他當初把那艘龐大的飛船從外太空送到這座山谷裡，就是將自己開啓的“門”與飛船的相位引擎相融合，把整艘船都視作了一座大門，因此他才能在“開門”的瞬間將飛船的座標“翻轉”到門的另一側，從而將其送往了目的地“黑森林”。
這個過程和他平常開啓大門的方式不同，但原理卻沒什麼差別。
至少在於生看來，這背後的本質就是一樣的——
門，象徵着隔絕與聯繫，是將彼此隔離的兩處相互連接起來的紐帶，大門的開啓，便是兩處空間的融合與並存————“你”穿過大門，或大門穿過“你”，“你”踏入門對面，或門對面的空間來到“你”腳下，都是一樣的。
只要其結果是一致的，那麼開門的形式與過程完全不重要。
甚至門的形式也不重要。
於生若有所思，而後低下頭，笑眯眯地看着仍然站在自己身邊，模樣似乎有點呆滯的量產人偶————也不知道是因爲突然傳送被嚇到了，還是一直都這麼呆。
一旁的艾琳溜達過來，仰着腦袋：“話說……量產機的新功能應該不只是隨時可以被你‘召喚’過來吧？要只有這樣的話那你平常隨手開門拉人也一樣啊。”
“當然不只是這麼簡單，”於生聞言笑了起來，“這些自帶‘預製門’的量產人偶能發揮的作用可大得很。”
艾琳眨眨眼，若有所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