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混沌,天地如未分之時,上下左右皆只有一片朦朧無盡的霧氣,行路的身影搖搖晃晃,走在無盡迷霧深處,茫然不知自我所在。
已經這樣走了多久?還要這樣走多久?爲何踏上這條路,又是何時踏上的這條路?
行路人有些茫然地想着,感覺自己已經忘記了很多東西,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名字和來歷,就好像從“誕生”的那天起,自己就一直走在這條無盡的霧中小徑上,目的地是被遺忘的盡頭,出發點則彷彿已經是另一世的事情。
但忽然有一陣微風吹來,稍微吹散了周圍的霧氣,些許涼意中,行路人感覺意識有了那麼片刻的清醒,他擡起頭,看到薄霧飄蕩,原本模模糊糊的小徑也變得清晰起來,有不知名的野草在視野中搖晃,高草過膝。
灰暗而缺乏色彩的草徑,灰暗而缺乏色彩的天空,在這片混沌中的世界,一切色彩都彷彿被某種渾渾噩噩的“灰”浸透了,變得邊界模糊起來。
該做什麼來着?
哦,繼續往前走……
行路人下意識邁開腳步,在一種他自己都已經遺忘了的驅動力下,繼續向前走去。
霧氣中好像又出現了別的身影,同樣的搖搖晃晃,跟着他一起向前走去,那身影與他輪廓相似,卻顯得格外淺淡——行路人渾渾噩噩地沒有在意,只是又往前走了一會。
然後那虛影便悄無聲息地融進了他的身體裡。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大事,一件籌謀了很長時間,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拯救蒼生的大事。
那件大事呢?成功了嗎?失敗了嗎?
他忽然有些惶惑起來,踟躕着不敢前行,但忽然間,又有一陣微風吹來,進一步吹散了周圍的霧氣。
他看到草徑兩側的範圍擴大了,霧進一步消散,整個世界都變得更加清晰,遠方似乎還是無盡的灰暗曠野,曠野盡頭卻彷彿佇立着某種人造物的影子。
他感覺自己又邁開腳步,茫茫然地向前走去。
周圍是要下雨了嗎?
行路人有些疑惑地想着,他擡起頭,卻並沒有看到下雨的跡象——他很好奇自己爲什麼會突然想到下雨的事情,思前想後,卻覺得這可能是因爲自己曾經很長時間都住在一個總是下雨的地方······
不知不覺中,又有虛幻的影子從小徑旁浮
現出來,在行走中悄然與他融合在一起。
他回憶起了更多的事情。
他的籌謀好像是失敗了,至少……沒有按照自己想的那樣實現,但他卻又同時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安心,就好像那樁大事最終還是安然落了地,有別人出手了,幫了自己大忙。
自己該道謝的,但好像沒來得及。
行路人繼續往前走着,又走了一段路,他便看到一座大篝火。
篝火熊熊,在薄霧與荒草之間光明閃耀,大篝火周圍還有人修建了許多壯觀精美的石柱,仔細辨認,石柱共有十二座,每一座的表面都雕刻着一名披堅執銳的騎士,篝火之上更有拱頂,拱頂古樸莊嚴,泛着某種莊嚴肅穆的氣息。
這是誰修建的?
行路人不自覺地走了過去,來到那巨大的拱頂下,在篝火旁邊坐着歇息。
他想,這應當是一處祭壇般的地方,修建石柱與拱頂的人顯然是將這火當做了某種神聖莊嚴之物來膜拜、敬畏。
又有一個影子從附近走了出來,火光搖晃中,與他融在一起。
行路人怔了一下,望着眼前的火光,緊接着彷彿忽然想起什麼。
他伸手在懷裡掏了掏,摸到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掏出來一看,他發現那是一枚小小的水晶種子——其實就只是一塊晶瑩剔透的、形狀不規則的石塊,但不知爲何,他就是知道這是一枚種子。
他愣愣地盯着那種子看了半天,緊接着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臉上浮現出一縷笑意:“哦,你竟還在。”
種子在篝火映照下微微閃着光,雖無言語,卻彷彿與行路人默默溝通着什麼。
行路人彷彿能“聽懂”這種子的意思——因爲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都心意相通。
“既如此,那便與老夫一同走吧。”行路人笑着點了點頭,從篝火旁起身,擡頭望向了遠處。
火光向他傳遞着關於這片曠野的記憶與情報——
蒙庇護的,可在名爲“希望”的大篝火旁歇息,這篝火以“苦難”爲柴薪,旅者在火旁卸下負擔,便可以繼續往曠野深處行去;再往前,是名爲“無歸”的小徑,小徑隱沒於高草深處,唯有受選者與護火的騎士們纔可看到;再往前,有一座庇護的大教堂,教堂不供奉任何人,只爲曠野上的旅客遮風擋雨······
行路人回過頭,看了一眼篝火,發現那火光似乎比剛纔還旺盛了一點,火中傳來的暖意
滋養着他的靈體,彷彿在催促着他繼續上路。
他便點了點頭,帶着那粒小小的種子繼續向前走去。
……
艾琳在茶几上盤腿坐着,兩手撐着膝蓋,像個不倒翁一樣在那無聊地晃來晃去。
那顆灰白色的小“石球”就在她眼前十幾釐米的地方飄浮着,也隨着她搖搖晃晃的動靜慢悠悠地左搖右擺。
然後過了一會,那個石球又開始“自轉”起來,同時還繞着小人偶的腦袋一圈一圈地“公轉”着。
“我還是覺得這個球有點醜怎麼辦,”艾琳忽然仰起臉,看着正拿着手機打字的於生,“我能不能把它塗成粉紅色的?”
“你愛塗什麼色塗什麼色,”於生隨口說道,“如果你覺得一個粉紅色的噩兆遊星青春版成天繞着自己轉來轉去很好看的話。”
小人偶便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頓時露出繃不住的表情:“咦——感覺怎麼有點噁心……”
然後她就把頭轉向了一旁的胡狸:“哎,傻狐狸,你老家也是搞修仙的,你們那邊法寶不好看怎麼辦?”
“不好看賣不出去。”胡狸隨口說道。
“……問你等於白問。”
艾琳撇了撇嘴,然後忽然起身,擡手把那個在自己旁邊飄來飄去的石球給抓了下來,她倆手捧着它,放在眼前仔細觀察着,一邊嘀嘀咕咕:“你們說這玩意兒能派上啥用場呢……硬邦邦的,但總不能扔出去砸人吧?哎,以前還會說話的,現在連話都不會說了。”
於生頭也不擡:“咱家有你一個叨逼叨的已經夠鬧騰了,這個不會說話我感覺挺好。”
艾琳想了想,隨手就把噩兆遊星(青春版)朝於生扔過去,結果後者看都沒看一擡手就給攔了下來,又原路給她扔了回來。
“看來扔出去砸人也不怎麼好使,”艾琳氣鼓鼓地接住石球,把它放在自己腦袋旁邊繼續公轉着,然後好奇地看着捧着手機的於生,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幹啥呢?從剛纔開始就在那忙活個不停。”
“發消息,剛纔在跟百里晴聊‘衍星體’的事兒,大致跟她說了說事件解決的情況,她問我什麼時候搬家回去——我跟她說了還得在這邊耽擱幾天,處理處理善後的事,”於生終於擡起頭,看着艾琳,“然後現在在跟小紅帽聊天,她高考完了,在到處找人嘮嗑,感覺閒得很。”
艾琳正擡手戳着從自己眼前一圈一圈飄過去的噩兆遊星,聽到於生的話立刻眼睛一亮:“哎?小紅帽高考完了?她考咋樣?”
“沒問,但看她這狀態應該差不了,”於生隨口說道,“畢竟平常也是認真學的,跟長髮那種整天混日子的不一樣。”
“你小心長髮待會就從地下室爬出來,她整天神出鬼沒的……”
“我當她面也這麼說,馬上高三的人了,憋八百字作文憋不明白,還妄想讓我替她寫,數學十道選擇題能錯九個,算不明白的地方還得去問高一的白雪,整天就想着放假出去瘋玩,那麼大個山谷不夠她禍禍的……”
於生一提起山谷裡的問題兒童頭子就忍不住叨叨起來,卻把沒心沒肺的艾琳聽得直樂,坐在艾琳旁邊的胡狸這時候卻擡起頭來,倆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在小人偶腦袋旁邊公轉的噩兆遊星,也不知道這九尾狐都想了點什麼,她就忽然伸手把那個石球從半空抓了下來。
“啊,傻狐狸你幹……”
艾琳一驚,話剛說到一半就見胡狸另一隻手從尾巴里掏了掏,摸出幾個核桃來放在桌上,抓着噩兆遊星就朝核桃砸下去。
啪啪幾聲,乾脆利落。
“哎,”胡狸笑逐顏開,擡頭看向於生,“恩公!這個東西砸核桃很好使啊!”
於生都看傻了:“……你拿噩兆遊星砸核桃?!”
胡狸卻沒感覺這有什麼不對的,又從尾巴
裡掏了幾個核桃出來,都砸完之後才隨手把噩兆遊星放回到艾琳腦袋旁邊的公轉軌道上,又挑了幾塊最好的核桃仁湊到於生面前:“恩公,吃核桃啦。”
艾琳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趕緊把石球抓下來捧在面前仔細檢查了一番,一邊檢查一邊嘀嘀咕咕:“別呀,醜是醜了點,好歹是‘法寶’呢……嗯?”
她疑惑地歪了歪頭。
不知是不是看錯,她總覺得這個醜了吧唧的石球剛纔好像……張了一下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