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淺兮看她一眼，看見文武百官已經依次離開，又擡頭望了望天，夜色深沉月色漸掩，宮中燈火依舊，宮人們在收拾場地送戲班子出宮，一切井然有序。
＂什麼問題？＂
慕容歸瞅她一眼，慢吞吞道：＂我聽說天鳳開國皇帝是個女人，按理說在天鳳女人的地位應該很高啊，怎會受人輕視至此？＂
鳳淺兮淡淡的笑，回頭對容臻楚曄說了幾句，親自送他們到宮門前，邊走邊說道：＂你說得對，天鳳建國始帝是女子。她是個女權主義者，天鳳初立之時女性地位因而水漲船高，相反男子地位低下僅限於勞動力和征戰。始帝爲了鞏固女權，甚至棄長子而立第一個女兒爲太女，併爲其廣開選夫……＂
＂選夫？＂
慕容歸聽到這兒忍不住打斷她，目光裡詫異之色一閃而過。
再看那幾人，司徒輕塵神色倒是沒什麼變化，譚軒似乎有心事，不在狀態之內。容臻眉頭高高皺起，楚曄面無表情。
倒是柳長歌，忍不住與慕容歸一樣好奇的盯着鳳淺兮。
此時宮人已經擡着軟輿走來，幾人依次上了軟輿，慕容歸則是乾脆的直接跟鳳淺兮共乘一輿，神色無半點羞愧和尷尬。
鳳淺兮瞅她一眼，眼神裡隱約幾分笑意。
＂嗯，選夫。選了一個正夫三個側夫七個侍夫，再加上府中原本有的君侍，加起來一共十幾個……＂
＂等等。＂慕容歸再次打斷她，＂侍夫是什麼？君侍又是什麼？＂
鳳淺兮面不改色道：＂侍夫……嗯，按照宮妃制度，相當於貴嬪。至於君侍……＂她頓了頓，神色有些怪異，在慕容歸好奇的目光下慢吞吞的說：＂等於普通貴族公子哥兒的……通房丫頭……＂
……
短暫的沉默之後，慕容歸開始咳嗽。
＂咳咳……＂
頭上淡薄的月色照下來，映着她脖子上一點肌膚粉紅如三月桃花。
而身後，容臻早已黑了臉。
楚曄倒是沒什麼表情，自從那場戲謝幕，他神情便一直這樣淡而遠，深而沉。
＂你那麼激動幹嘛？＂
相較於慕容歸的不自在，鳳淺兮則是波瀾不驚。
＂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女人爲什麼不可以三夫四夫？慕容歸，你扮男人扮久了不會連思想也給扭轉了吧？＂
她上上下下打量慕容歸，眼底浮現一絲曖昧。
＂話說回來，各國之中，普通貴族出身的男子成年之後父母都會給安排通房伺候。你也是出身貴族，又扮男人扮了那麼多年，你家族長輩就沒給你安排女人？你怎麼瞞過她們的……＂
＂鳳淺兮！＂慕容歸惱怒的瞪着她，＂你到底是不是女人？怎麼如此……＂
＂輕浮？＂
鳳淺兮瞧她難以啓齒的模樣，自動接過話，不在意的一笑。
＂枉你以男兒身混跡官場這麼多年，居然不明白弱肉強食的道理麼？這個世界向來以強者爲尊，誰強誰就有話語權。就拿你自己來說罷，穿着一身男裝遊走花叢，可有人說那你好色荒淫？不過風流多情耳耳。爲什麼？因爲男尊女卑。＂
慕容歸若有所思，慢慢沉默下來。
鳳淺兮又瞥她一眼，也不管身後那幾人的反應，道：＂只不過當初那位太女太多情，又天生媚骨遭桃花，導致後院爭寵不斷最後竟然死於情殺。＂
慕容歸又短促的＇啊＇了聲。
鳳淺兮面色平靜，＂始帝向來寵這個女兒，驟然痛失愛女，她悲痛欲絕，這纔將皇位傳給了長子。這位長子奸猾之人，爲避免前車之鑑，堅決不許自己的女兒姐妹干政，女性地位自此一落千丈。再後來，皇位更替，一代比一代專權奪政，女性徹底被排除政治之外，漸漸的被忽視甚至輕賤，一直到現在，卑如螻蟻。＂
＂原來是這樣。＂
慕容歸恍然大悟。
＂哎不對啊，按說天鳳歷代帝王既然有意削弱女權，這
段歷史應該鮮少爲人所知纔是，最起碼那太女的私生活不該記入史冊之中，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哦，你說這個啊。＂鳳淺兮漫不經心的說：＂三歲的時候我在藏書閣的密閣裡發現了早先始帝定下的後宮規制，她親手寫的，似乎被燒燬過，不知怎的又留了下來。我覺得新奇便拿回去研究，有一次被二哥看見了，他說這種東西若是被那些迂腐的朝臣看見了，定會再次鬧出風波，讓我毀掉，順手就扔火爐裡燒得一乾二淨。我卻不甘心，跑到禮部去纏着禮部尚書給我看天鳳開國時的律例宮制，又去查當年書記史官的履歷，然後找人去把當初那些史官的舊居給翻了一遍，連地都給挖了三尺深，就差挖他祖墳了……總算找出一份手抄孤本，這才知道箇中緣由。＂
＂三歲？＂慕容歸瞪着她，舌頭開始打結，＂你這也太狠太黑了吧？＂
三歲的小女孩兒懂什麼？居然心思細膩深沉到這地步，簡直匪夷所思駭悚然聽聞。
夜色寧靜，只聽得宮人擡着軟輿的腳步聲和軟輿輕晃的吱呀聲。身後那幾人都沒說話，容臻小時候是見過她的睿智聰慧的，倒也不是十分意外。楚曄……他目光深而悠遠。
她曾說過，來自另一個世界。
那時她失憶，不知今生只知前世。
也就是說，她生來便帶着前世的記憶，生來便擁有成人的靈魂與心智。
或許也正是因爲如此，她任何時候都能冷靜剋制，永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冷心絕情，冷酷如斯。
鳳淺兮神容淡淡眼神平靜中有一種浮世的寂寞和蒼涼。
慕容歸認真思索半晌，道：＂這屬於天鳳的宮廷秘史，你怎麼一點都不避嫌的說出來？
＂避什麼嫌？＂鳳淺兮眼神嘲諷，＂自古皇宮便是世上最骯髒之地，再怎麼裝潢華麗富貴奢靡也改變不了那些陰暗和齷齪。反正已經洗不清，又何懼再多一條？＂
慕容歸默然。
軟輿停了下來，宮門已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