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苦了櫻雪。
好不容易來找夕顏一趟,混到碗湯喝,居然還讓兩個小鬼搶了……
“孩子是提早進入發育期了?”她撇了撇嘴,“居然吃得這麼多……”
夕顏抿脣一笑:“兩個孩子爭奪食物呢,肯定就吃得多些了。”
櫻雪看着夢雲頭上扎着的兩個可愛小羊角辮,忍不住問道:“這孩子,是誰啊?”
夕顏壓低了聲音:“她是我女兒。”
櫻雪一愣,旋即笑得差點在地上打滾。
夕顏生孩子之後的月子是她料理的,怎麼可能生了個女兒,她還不知道呢?
“你真是個傻缺!你什麼時候生了個女兒?我都還不知道!”她笑得嘴角都酸了,“行吧,就算你生了個女兒,那你跟什麼人生的,什麼時候生的?這個女孩子就一定是你女兒?你不會是隨便從路邊撿來一個女孩子就這樣當做是自己女兒了吧?”
她連珠炮地說完,夕顏臉色都白了。
“你也不知道我生過孩子的事?”
櫻雪這才注意到她的認真,她收斂了笑意:“呃,你怎麼就覺得,你自己生過孩子?”
夕顏垂下了眸子。
看來若汐這件事情,並沒有和櫻雪提起。
她只能道:“我做身體檢查的時候,發現我自己曾經生育過,所以,慕雲經過多方尋找,才替我把孩子找回來。”
她勉強笑了一下:“夢雲跟我長得挺像的,不是麼?”
櫻雪感覺自己像是闖了禍,她只是訕訕笑着,不願意開口了。
“但是,你說得對,單憑人家一面之詞,慕雲肯定這個孩子是我親生的,也實在太武斷了,還不如去做個親子鑑定,也好安心些,確實是我疏忽了……”
她這麼一說,櫻雪倒怕了。
她還真的沒想到,自己這麼隨口一說,居然把慕雲給拖下水了。
她現在對慕雲是感激在心,如果說,是誰最不會戳破慕雲關於過去的謊言,那一定非櫻雪莫屬了。
“這倒不用了啦。”她連忙勸着,“那丫頭跟你長得挺像的,加上是慕雲找到的,應該,應該就是了……”
夕顏卻是搖頭:“不,我得去試試。怎麼說都好,鑑定報告出來了,將來要做什麼別的事情,也比較方便。”
夕顏一向行動力驚人:“明天,我就帶孩子去做個檢驗……”
櫻雪嚇壞了。
她可清楚着呢,這個孩子,根本和夕顏就不可能有血緣關係,慕雲找這麼個孩子來,不過是爲了安撫夕顏對於過去想知道的用心,現在,她把事情都搞砸了啊!
保姆進來打掃衛生,夕顏的電話也響了,她告了聲罪,到一旁去接聽電話。
櫻雪連忙找了個空:“夕顏,我記起來我還有些事,我得先走了!”
她不等夕顏挽留,一溜煙就跑出了展顏居。
夕顏愣住了:“喂,櫻雪,你不是說要今晚在這裡吃飯嗎?怎麼走了啊……”
櫻雪溜到了門外,忙不迭給慕雲打了個電話。
“糟糕了,”她快哭了,“慕雲,對不起……”
“怎麼了?”慕雲一頭霧水,“你在我家?”
“你怎麼那樣厲害?”櫻雪說完一擡頭,就看見了慕雲迎面而來。
原來對方是看見了她!
他掛斷了電話:“這麼急找我,什麼事?”
“你是不是替夕顏找了個叫什麼夢雲的女孩子當女兒?”櫻雪急急地道,“我剛纔沒注意到,隨口說了這孩子未必是她親生的,她現在鐵了心要去做親子鑑定,這可怎麼辦啊!”
慕雲一愣:“親子鑑定?”他低頭思索了一會,“唔,沒事,我來處理吧。”
他急急和她擦身而過,進了展顏居。
夕顏已經迎了出來:“你剛剛遇到櫻雪了嗎?她不知道怎麼的,說來這裡吃飯,屁股沒坐熱就走了……”
“估計有急事吧。”慕雲不着痕跡地遮住了她的視線,“再說了,我們有兩個孩子,她指不定看見了就妒忌,想快點回去找若汐生多一個吧。”
夕顏嬌嗔地推了他一把:“別瞎說,以爲人家都跟你一樣麼?”
兩人相攜進了屋,夕顏才道:“對了,慕雲,我想明天帶夢雲去做個親子鑑定,這樣以後對孩子也好些……”
慕雲意外地沒有反對:“也好的,本來我也想提出這個,就是擔心你有別的想法……”
夕顏甜甜一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反對……”
“不過,”他有個但書,“S市能做這種鑑定的,並不多。我可以讓仁愛醫院裡頭的鑑定科來完成,這樣也可以避免給孩子身份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的安排,合理之極,夕顏沒有半句反對的理由。
由於她對仁愛醫院已經不復記憶,所以,慕雲帶着她,親自帶到了鑑定科的門口。
鑑定科的主任,也親自迎到了門外。
“七天能出結果?”
“那是當然。”主任恭敬地道,“如果能早,我們絕不會拖遲,有了消息,我一定通知您。”
夢雲被抱到了椅上,看着嚴陣以待的白衣天使,她相當緊張地揪住了夕顏的衣襬。
夕顏先抽了血,孩子看見了這一幕,已經嚇得魂飛魄散。
她開始哭了:“我不要打針,不要,不要……”
“像媽媽一樣,不疼的。”夕顏抱住孩子哄着。
天生對針管的恐懼,讓孩子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
慕雲只淡淡撇下一句:“你打完,我帶你去吃M記,吃到夠。”
孩子的眼淚頓時跟水龍頭被擰上一般,立馬就止住了:“真的?”
“真的。就你一人,戀希不去。”
夢雲立馬把小手擱了上去:“打吧。”她的身子微顫,眼睛也闔得緊緊,“打完,我要去吃東西了……”
夕顏忍不住笑了起來。
針管扎入皮膚的時候,孩子還是忍不住掉了淚。
她口中唸叨着:“爲了M記,忍住,忍住!”
抽到了血樣,慕雲把母女倆送到了門外。
“你帶她去吃吧。這醫院裡,我還有別的事。”
夕顏點頭:“你去忙吧,我有分寸的。”
看着兩人坐進了車裡,慕雲才一轉身,大步走進了剛纔的檢驗室裡。
戀希被保姆抱着,正好奇地骨碌碌轉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慕雲接過了孩子,挽起了戀希的袖管:“來吧。”
護士熟練地抽了血,不等慕雲吩咐,就把戀希的血液樣品和夕顏的放在了一起,而剛纔夢雲的血樣,已經被她順手拿了出來,送到了銷燬筐裡。
慕雲勾脣一笑。
他輕拍着年紀尚小的戀希,孩子很快就停住了啜泣。
“記得,你的報告……”
“展院長,請放心。”主任恭敬地道,“拿到展太太手裡的報告,一定會讓她滿意的。”
慕雲頜首,他抱着戀希,起身走出了檢驗科。
是誰說的?
說出第一個謊言,就註定,要用千百個謊言來彌補。
這一個謊言接一個謊言的,就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可他已經沒有了選擇。
迎面而來的,是若有所思的婉柔。
看見了他和戀希,她站定了腳步:“慕雲,有時間好好談談嗎?”
現在的他,已經和夕顏搬出來住了,兩姐弟見面的時間只能是在醫院裡,當然,各有各忙,真正見到的機會,是少得可憐。
慕雲點頭,把戀希交回到保姆手裡。
“記得,今天別讓戀希的傷口碰水,這事,也不能讓太太知道,明白了沒有?”
保姆點頭表示明白。
目送着兩人離開,慕雲才和婉柔走進了自己的院長辦公室。
“那個所謂被收養的孩子,是拿來瞞住夕顏的吧?”門一關上,婉柔就開門見山地道,“她生過孩子的事情,早晚都會瞞不住,你就用這樣一種方式……”
慕雲好整以暇地替姐姐倒了杯咖啡:“不是早晚瞞不住,是她已經知道了。”
婉柔的瞳孔一縮:“而她,也起了疑心,所以才把孩子抱來做DNA鑑定?”
她實在聰明,看見這幾人魚貫從檢驗科裡走出來,便已經明白了大半。
只是慕雲這次搖頭了。
“她並沒有懷疑我。她只是想進一步確定孩子的身份,爲以後做準備。”他垂下了眸子,“我也已經有所預料和準備,姐姐,你不必爲我擔心……”
婉柔咬住了下脣:“我替你擔心?是的,我替你擔心,慕雲,但是,我擔心的,不是你這回會不會穿幫,而是,你這樣一直騙下去,這些謊言如同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萬一哪天,夕顏扯住了其中一根線索,她就能把所有的事實還原出來……”
她痛心疾首的:“到時候,她該如何自處?她深愛的人,竟然一再地欺騙她,甚至不惜撒下彌天大謊……你認爲,她還會再相信你的感情?慕雲,不要一錯再錯了!你今天用戀希的血樣來冒充那個女孩子的,明天呢?你能保證,每一次你都能這樣瞞天過海嗎?你天天提心吊膽的,又是何苦?”
慕雲半天默然不語。
他慢慢地解開了自己的襯衣袖釦,把袖管輕輕挽起。
這樣的角度看過去,婉柔對他手腕之上的紋身便盡收眼底。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她沒有料到,慕雲對夕顏,竟然用情深到了這種程度。
作爲慕雲的胞姐,她又怎麼忍心拆穿弟弟如此拙劣的謊言,以致於讓他失去畢生所愛?
“姐姐,你能明白那種如履薄冰的感受嗎?”他終於開口,“我****夜夜的,都在害怕夕顏恢復過往的記憶,記起曾經我傷害她的過去,然後,再度恨我入骨,避我如蛇蠍。我不知道,那時候的我,會是怎樣的。”
他苦笑了一聲:“我原本,有很多機會,可以跟她說明真相。比如,在她發現戀希存在的時候,比如,在她發現自己不是處子之身的時候,比如,在她發現,她居然還生育過的時候……”他按住手腕上那似乎會發燙的紋身,心痛如刀絞,“可是,我鼓不起這個勇氣,我不敢去冒這個險。我怕,她知道了之後,她就會……”
婉柔不忍再聽下去。
一向堅毅的弟弟,眼眶已經沁出了淚。
他用了他所能用的最大力量,來阻止夕顏知道她過去的真相。
這不僅僅是希望,夕顏不要因爲過去而再度遠離他,更是希望,夕顏就停留在這些愛她的人爲她築起的溫暖港灣裡,那些過去,太過可怕也太過殘酷了……
只是這樣的安排,到底對夕顏而言,是好還是不好呢?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婉柔只知道,若是她,定然更希望,能知道全部的真相,用自己的本心去選擇一次。
這樣被人左右的感覺,實在太無力了……
“如果你覺得,你能這樣一直騙下去,那也隨你吧。”她淡然起身,“但是,我還是建議你,找個恰當的機會,慢慢把一切透露給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愛你,愛到願意無條件相信你,愛到願意拋棄過去,那是她的選擇。夕顏這種人,若你想罔顧她的意願,替她做出決定的話,她一定不會接受的,那樣的感情,也不會長久的。”
慕雲垂着眸子,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婉柔的話聽進去。
她只得打開了房門:“慕雲,若你能灑脫一些,或許,便不會日後太過痛苦了。”
闔上門的那一瞬間,她聽到了慕雲的回覆。
“如果真的能灑脫得起來,那還是愛情嗎?”
她的心一顫。
是啊,若能全盤掌控,進退自如,那這種所謂的愛情,也太過淡薄了吧!
一週的時間,仁愛醫院檢驗科準時送出了檢驗報告。
夕顏的心砰砰直跳。
她打開了那份薄薄的檢驗書,躍過了那一行行的數據描述,直接翻到了後面的綜合報告。
她太過心急,以致於蔥白的指尖,也在微微顫抖着。
清清楚楚的一句話,躍入了她的眼簾:
據檢驗結果,兩份送檢血樣之間,存在有確定的生物學血緣關係……
這句話,讓她心頭莫名地一鬆,整個人也終於能安穩地坐了下來。夢雲和戀希爬到了她的身上,兩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她的雙膝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