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六 八千屍骨

……

三月初七,安定城……

“張將軍,王將軍啊……”

一聲淒厲的哀嚎在張懋、張滇耳邊響起,只見一名探馬流着淚幾乎是爬着來到二人身邊。

張懋一把扶起那探馬問道:“你怎麼了,哭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探馬紅着哽咽地說道:“將軍……我們安定被俘虜的兩萬兄弟……被……被那個叫白麒的……全給坑殺了……董……董將軍的人頭……還掛在弘陽城頭啊……”

探馬說完,再也壓抑不住,渾身虛脫一般跪在張懋跟前,嚎啕大哭起來……

王懋、張滇聞言,也都怔住了,他們好不容易帶着千餘殘軍逃回安定,想着白麒還要收拾那羣桀驁不馴的安定軍,必會需要不少時間。

可不曾想,這個白麒如此極端兇殘,居然有違仁念之道,直接把俘虜都殺了!

白麒在涿州虐殺五萬上陵降卒的事他們也早有耳聞,本以爲這定是裴家散播的誇大之舉,純粹是爲了博取各方世家同情給予他支持,所以並沒有當一回事,還不是取笑裴家膽小如鼠。

可萬萬沒想到,只不過數個月功夫,血淋淋的現實就擺在自己眼前,這個白麒原來是真的敢殺俘虜的!

“哎~”張滇忍不住一拍桌面,起身指着府門之外,臉頰不停的抽搐着,“天殺的白麒,他,他簡直就是個人屠!四萬條人命,全都被他給害了,白麒!我與你勢不兩立……噗……”

悲痛交加之下,張滇忍不住一口心血仰面吐出,染紅了府廳的牆面……

“張將軍!”王懋驚叫一聲,與探馬忙上前攙扶住張滇,好言寬慰道,“要保重身體啊,爲了那等人屠氣成這樣,不值得……”

“四萬條人命啊!全沒了!”張滇哭着說道,“若他們全都是在戰場上戰死那倒也罷了,可恨他們都是妄死啊,這讓我如何跟徐將軍交代,如何跟他交代啊……”

“報~~”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名城中侍衛慌慌張張的跑入府廳焦急的稟報道:“兩位將軍,不好了,安定城外集結了大量遠東軍,已經擺開攻城的架勢了!”

“白麒!”

張滇恨的是嗔目欲裂,城內守軍不過千餘人,昔日被劉策用投石機砸塌的城牆根本沒有足夠時間修復,如何能抵擋白麒所率的虎狼之師?

安定城已然是座空城,根本沒有抵抗的資本了。

王懋繼續勸慰道:“張將軍,你莫要焦急,我再去召集百姓齊心抗敵,白麒屠戮我雍州軍士,

城中百姓定會對白麒和遠東軍恨之入骨,正好利用這種情緒將城內所有精壯集結起來與白麒殊死一搏!這安定定能穩如磐石!”

張滇面色痛苦的捂着自己胸口,對王懋說道:“另外燃狼煙,派人去通知太尉大人,告訴他安定岌岌可危,讓他火速派兵前來馳援……”

王懋點了點頭:“派往秦州的信使我昨晚就安排了,相信很快太尉大人就會帶兵馳援安定城!

在此之前,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想盡一切辦法,拖延住白麒,絕對不能讓他殺進城來!”

張滇扶着牆,對王懋說道:“走,帶我一起去城頭,安定,不會丟!劉策都無法攻下,白麒這個人屠又憑什麼取下這雍州的門戶?”

王懋用力點了點頭,然後與張滇相互攙扶着向安定城殘破不堪的城牆走去……

……

三月初八,秦州城外……

李繼正在府內對雍州的局面焦慮不安,苦苦思索良策之際,忽然他的四子李秀湛連滾帶爬的衝到他跟前,面帶驚恐的說道:“父親,不好了,出大事了~~”

“慌什麼!”李繼本就心情不好,見兒子如此冒冒失失大喊大叫,當下暴喝一聲,惱怒不已:“瞧你這模樣,跟你說多少次了,要多與你二哥爲榜樣,你這樣子成何體統!”

李秀湛喘着粗氣說道:“父親,去城頭看看吧,劉策又殺回來了……”

“什麼?”李繼聞言同樣大驚失色,“他居然還敢殺回來?”

李秀湛急着說道:“父親,別說了,快去看看吧,董虎已被劉策所俘,正跪在城外呢……”

李繼也不再多言,當下帶着李秀湛一起,朝城頭跑去……

“吼~~”

“吼~~”

“吼~~”

李繼剛邁上城牆階梯,一片震耳欲聾的嘶吼聲由外傳來,不由心頭一緊神情恍惚,但他還是努力壓抑內心的緊張,拒絕李秀湛的攙扶,一步一步走上了城頭。

走上城牆,李繼發現守城的官將都在不停顫抖,眼中流露的滿是驚恐,看到李繼到來,居然連最基本的禮儀都沒行。

李繼疑惑之餘,內心的不安也在急速加劇,偷偷的朝城外瞥了一眼。

“嘶~”

城外可怖的一幕登時讓李繼倒吸一口涼氣,和守軍將官同樣渾身止不住顫抖起來,額頭一滴滴豆大的冷汗順着面頰滴落腳掌都不自知……

只見秦州城外,八千具董虎軍精銳士兵的屍體,整整齊齊呈數列一字排開,每具屍體上都裹了竹蓆。

而在屍體後陣,是一望無際的戰馬原地肅列,馬背上的騎兵不停將手中兵刃上下揮舞,發出一聲聲震天嘶嘯……

饒是見慣了生死的李繼,在這種視覺衝擊之下,也是胸口煩悶,胃裡一陣翻騰……

而這八千士卒的主將,董虎正神情萎靡的跪在城頭之下,他身後站着劉策和甘子霸這兩條雄壯的身影……

劉策輕蔑的凝視了一眼城頭,爾後俯下身子抓住董虎的亂髮,小聲說道:

“本軍督本來不想殺你的,但你既然殺了我的部將,也等於是斷絕了自己的後路,雍州任何人乞活我都能答應,唯獨你不行!”

說完抽出那柄鑌鐵軍刀,抵在他脖子上,起身抓住他的頭髮,朝城頭冷笑一聲。

“呲……”

刀鋒慢悠悠的劃過董虎咽喉,血箭瞬間飛馳而出,感受着咽喉處傳來的裂心劇痛,董虎整個人掙扎起來,急欲伸手去捂咽喉減輕死亡來臨前的痛苦,但被背縛的雙手怎麼都無法掙脫麻繩捆綁的束縛,最終在極度恐懼懊悔之中,停止了呼吸……

劉策手一鬆,董虎的屍體轟然倒塌,爾後他手中的寒刀指向城頭不發一言……

“呃……”

見到城外這血腥一幕,李繼和李秀湛以及城頭守軍官將輕輕呻吟一聲,齊齊後退半步,面對劉策這種咄咄逼人的氣勢,眼眸中早已被恐懼所充斥……

“走~”

劉策收回軍刀,和甘子霸一道,翻身躍上馬背,朝着來時的方向疾馳而去。

看着城外千軍萬馬疾馳離去,轟鳴的馬蹄聲漸行漸遠,只餘下八千具雍州士兵的屍體和死不瞑目的董虎孤零零的躺在秦州城前,秦州城上的守軍是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不知過了多久,李繼蒼白的臉頰恢復一絲血色後,顫聲說道:“難道……我雍州地界,就任憑劉策賊子肆意妄爲麼?

諸位將軍,你們就當真沒人敢去與劉策應戰,眼睜睜看着雍州有朝一日被他給霸佔麼?”

周圍的將官默不作聲,不少人甚至縮了縮脖子,避開了李繼投來的眼神,畢竟各地馳援秦州的地方軍不是被擊潰擊敗,就是被騎兵遠遠甩到別處。

騎兵的速度和戰鬥力根本不是靠步兵雙腿能追擊的,更何況,遠東軍本就十分善用騎兵,尤其劉策身爲一軍主帥,一手帶出了多少支兇名遠揚的鐵騎,雍州兵如何能與他對敵……

“說話啊,怎麼都不說話了?”見無人開口,李繼憤恨地指着城頭早已嚇的噤若寒蟬的官將,

“你們在雍州都受過我李家的恩惠,現在雍州有難,怎麼一個個連退敵之策都想不出來了,嗯?都說話啊!不說話問題就能解決了麼?

我知道,你們現在心中在盤算着是不是要把本太尉和家人捆了去見劉策投誠,好讓他放自己一馬,

但我告訴你們,我李家要是完了,你們也會跟着完蛋,知道劉策是如何對待跟自己作對的士族麼?

北地的裴家、林家、趙家還有章家,四位世襲的總督,全部被劉策滅了滿門啦,你們也想步他們後程麼?

少了李家對你們的庇護,你們還能滋潤多久?早晚有一天,劉策會把你們的利用價值榨乾,然後跟丟一件垃圾一樣把你們全部收拾了!”

李繼的話讓城頭官將心中一時汗顏,終於一名文官拱手說道:“太尉大人息怒,屬下以爲,現在當務之急應該速調西郡邊軍火速回援秦州,對與劉策這支精銳,當以精銳來應付之……”

李繼眉頭一皺:“調西郡的精銳回援?如果夏國趁機進兵該如何是好?”

李秀湛急着說道:“父親,當務之急是保住李家重要,要是雍州丟了,西郡守的再嚴密又有何用啊,

現在已經顧不得許多了,秦州各郡地方軍都畏懼劉策不敢出兵,也只有西郡的精銳悍卒能與之一爭了!”

“萬萬不可!”就在此刻,一名年過三十的書吏正色說道,“太尉大人,西郡不單關係到雍州安危,更是關係到整個中原的安危,若有個閃失讓羌胡爲禍中原,以後我們就都是遺臭萬年的罪人了!”

說話的書吏面色剛正,眼神是炯炯有神,方纔整個城頭的守軍官將被城外的景象嚇破膽的時候,只有他面不改色,平靜地提筆將這一幕記載在文冊中,以便將來好放入史冊……

李秀湛聞言,回頭怒目,指着那書吏大聲吼道:“公羊高,你個酸儒胡言亂語什麼?李家亡了,雍州沒了,還要鎮守個西郡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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